26、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君【凉拌笋丝辣捞汤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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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娘子冷了脸，严厉地将哭出鼻涕泡的小女孩叫了过去。
“真是抱歉，张娘子。”谢玉珍混乱中将呜云关进一边的包厢里，疾步走到小女孩身边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摸摸毛，吓不着。”
“你抱歉什么。”张娘子把小女孩抱到腿上，“薇姐儿常日里淘气，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可遇到个不对付的克星，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薇姐儿嘴巴翘的能顶个油瓶，撇过脸不看张娘子，姿势别扭，不一会儿脖子便酸了，又转过去了，嘴巴翘更高了。
“好了，回去再教她。”张夫子捋顺胡须，想着女孩儿总归要留些颜面，也不好在别人的地盘教育，未免失礼 所以回去还是多给薇姐儿加两篇课业，他愉快地决定了。
“珍娘，你自去忙，不用多关照我们几个。”张娘子说道，今日是堂前燕开张的日子，谢玉珍身为掌柜怎可长时间耽搁在这儿。
“我把朗哥儿叫上来侍奉夫子。”谢玉珍点头，转即又说道，“今日上了新奇的汤菜，夫子和娘子可要尝尝，给珍娘提个意见才好。”她笑着说。
为了方便做菜，谢玉珍上身穿了窄袖的衣裳，张夫子闻言有些好笑，不由得笑出声：“论学问，该我指教你，论做菜？珍娘可为我师矣！年纪轻轻，少说些顽笑。”他畅快笑道。
谢玉珍只抿嘴笑，
后退几步才转身退出去，将包厢门掩上。
从渐渐消失的门缝里看只能看见她黑漆漆的睫毛和玲珑的鼻头，瞳仁被眼皮遮的干净。张娘子皱眉：“珍娘小小年纪，怎的能如此周全谨慎，熨贴细致。”
张夫子闻言只叹息：“知礼而后知耻，这是她的好处，谢家祖母教的好。”只是年纪还小便老成了，不是不好，只是有些可怜。这孩子小时候是最顽皮的，如今和幼时已判若两人了。
珍娘小时候还把他胡子拽掉过两根呢，张夫子想起来咧了咧嘴，有些幻痛。
叩叩——
一扇门被打开，谢朗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漏了出来。
“进来！”张夫子本来有些感伤，一看这孩子便气得吹胡子瞪眼，“学堂里教过多少回，大大方方的！你这扒门缝的样子哪里像君子！”
谢朗一步一步挪到张夫子身边，小声嘟囔：“我现在是小人，不是君子。”
“你说什么？”张夫子恰恰这时有些耳背，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谢朗连忙摆手，“朗儿错了，夫子罚朗儿！”
张夫子见孩子认错飞快，不由欣慰，拍了拍他旁边的位子：“哈哈哈哈，那就罚你今天多吃一碗汤！”
某种概念上，张夫子才是最娇惯孩子的。
“可是女兄让我侍奉夫子和娘子。”谢朗犹豫。
“诶，我是珍娘长辈，珍娘最听谁的？”张夫子逗趣道。
“女兄最听夫子和娘子的！”谢朗答应道。
“珍娘听我们的，你听珍娘的，那你听不听我的？”张夫子又问。
“我听夫子的！”谢朗被说服，一屁股坐在张夫子一边的位置。
张娘子憋笑，神色古怪，憋半天噗嗤一笑：“老了还如此促狭！”
此间欢乐，外间也更热闹。
来得最早的都是之前的老客和附近的闲人。谢玉珍在外间招呼着，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她便直接聘了上牌匾的工人当跑堂。
“恭喜谢掌柜！”之前买酱骨头给妻女的男人满脸笑容地带着好几个兄弟进来，谢玉珍打眼一看，竟都是熟面孔，里面夹着几个生人。他拱手笑，漏出一口黄牙。
“同喜同喜！”谢玉珍也笑，“多谢诸位照顾我生意了！都请入座！”她侧手邀请。
这些掮客选在最外面的位置，这也和谢玉珍预想的相同。
“茶博士！”谢玉珍喊，“有人来了就上些热水，我后厨去，前面你们可看好了，有人闹事到后面通知我知道吗？”她走远些才叮嘱道。两个男人连连点头，将掌柜的话记在心里。
谢玉珍不再多说，径直往后厨去了，今天的主打菜是油蛤辣汤，油蛤都已经烫好放到一边了。
“客官吃些什么？”茶博士凑到客人桌前问道，“您的水。”
“我们还要做活儿，上些快的、口重些的就可以。”那男人说道，他倒了一杯热水，吹散一层热气喝一口。
茶博士有些为难：“没有具体的菜名？”
男人们白了他一眼：“你自去告诉给掌柜，她自然有菜色出来。”
茶博士只好到后厨去传话。
谢玉珍思考几秒钟便知道——是它了。
她看向一边还带着泥土的笋：“你把笋剥了再前去，我心里有数了。”
凉拌笋丝，有了辣味极重的海椒，凉拌笋丝的鲜味能最快激发出来。现在马上到冬天了，秋笋已经有些老了，不再适合炖汤或者清炒。
谢玉珍早就将海椒等配料切好放到一边备用了，她先到一边把煮开口的油蛤都捞出来。今天买的是几板嫩豆腐，将油蛤转移到另一边直接把豆腐在手上切到锅里就行，不用另外煎，嫩豆腐颤巍巍的，不好掌握火候，一煎就容易糊，而且口感方面也是不煎比煎好。
把油蛤盖盖焖煮期间，茶博士已经把笋子都剥好放盆里了。
谢玉珍将大些的笋子切成细长条，小些的笋子还不老，直接用手撕就好了，过程很快，谢玉珍端起慢慢一盆笋丝，放进一边水还没烧开的锅里，这个是她个人的习惯，一般人烫笋丝都是水开再放，她是在水烧热还没开之前就放，这样很不容易出错，水开就捞出来，嫩的刚刚好。
等水开的时间也不能闲着，她切下来一块猪肥肉，放进小锅里煎油，猪肉变成猪油渣的过程十分治愈，但要小心别被油溅到身上了。
把猪油渣捞起来放些胡椒粉，她吹了吹直接塞进自己嘴里了，油脂在嘴里爆发，连带着煸干油猪肉的焦香，人本能地感到满足。
她捡了些海椒和蒜末直接一碗倒进锅里炸香，油是黄色的，炸蒜末出来的热油泡却是密密麻麻的白，这很有趣。
炸好之后趁热一锅铲一锅铲从高处淋到笋丝上，一时间香味更冲了，比辣味儿还冲，让人闻着咽口水。
她迅速用筷子将笋丝拌开，放了半食瓢酱油后撒了些盐继续拌，趁着热盐才能融化，因为酱油本身有些咸味儿，所以盐不必放太多。
然后就是下汤饼了，骨头汤昨晚就炖上了，现在已经有颜色了，她把汤饼下到汤桶里，烫熟了才捞起来。
分到几碗中，每碗把笋丝盖到上面，让他们自己拌。
“茶博士！”谢玉珍喊。等人来了，她才说道，“把这几碗端给前面的客人。”
“好咧掌柜！”茶博士应道，端着面碗出去了。
虞朝士子那里一直有笋子和肉一起烹饪，便如同君子与小人同居一室，没有气节，不甚妙哉。
但食物本该由厨子和食客去评价论调，笋子和肉一起烹饪，分明是世间极美之佳肴。
几个掮客在桌案边谈笑风生，左不过谈自己的孩子和最近的行情，辛辣的味道几尺开外便不见外地挤进他们的鼻子里，几个男人耸动了几下鼻翼，又被对面的兄弟看见，都尴尬地笑出来。
“客官，您的凉拌笋丝捞汤饼好了！”茶博士将冒着尖的碗一一放到几个人面前，殷勤地招呼着，“客官是否要添壶水？”
几人摆手咀嚼了，茶博士便走开了，这时男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开吃吧，刚才被别人看着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他率先拿起筷筒里的筷子，在桌子沿敲了几下，这是他的小习惯，一般是为了敲灰。谢玉珍用的筷子是那种最普通的深色木筷，她是并未打算在餐具上花费什么巧思的，金筷子银筷子，不都是筷子吗。
筷子尖尖的末端先插进汤饼中，这一下的推挤，可以听到黏糊糊的声音，很是解压，而后筷子尖挑动最里面的汤饼，中原的人从垂髫之年到耄耋古稀，无一不是使筷子的好手，他力道收的好，上面的笋丝被下面的汤饼顶地高高的，却还没掉出碗外，准确说，还没等掉出碗外就被筷子上的汤饼压到下一层去了。
汤饼搅动的过程，热气化成白花花的雾飘散到面门，辣味被汤饼冲淡削弱，人的四肢七窍都活泛了，脸颊开始回温发热，碗里的颜色均匀了，汤饼就到适口的温度了。
男人见识过谢玉珍的厨艺，没有丝毫怀疑地夹起一大筷子汤饼吸溜到嘴里，他眼睛登时瞪大，脸颊的红晕一下子冲到脖子上——太辣了！
他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送进嘴里，不过热水一接触舌尖，就是刺痛，这比芥菜疙瘩、老姜什么的辣完全不一样，是一种更直接的辣，是西域肚皮舞和中原掌上舞的区别！
“茶博士！”他喊道，“来壶凉水！”
谢玉珍将烧开后晾凉的水灌进茶壶里，递给茶博士，幸好早有准备，想起她的食客狼狈要水的样子，她都窃笑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一早就上凉水呢？嗯，这可说不太清楚了。
几个男人一杯凉水下肚才感觉活了过来。
“真带劲儿。”另一个男人匝巴着嘴回过味儿来，辣劲儿过去嘴里只留下笋子的脆、嫩、鲜，还有淡淡的肉味儿，油水也足，他们这群人口重都能满意。笋子丝里面有嫩的也有老的，吃起来就像养不知道种类的花一样，花长成才知道哪个是哪个，很有趣。
回过劲儿来他们又开始想念那个辣了，辣味是很让中原人上瘾的味道，他们便又开始大口吃了起来，几个人吃完皆出了一脑门儿薄汗，神清气爽地结账了。
“一碗七文钱，老哥哥们是单独付账还是一起？”茶博士甩着汗巾走过来，问道。
“一起吧。”为首的男人掏出对应的钱数放到桌案上，他们这行一般都是请来请去的，没有单独付账的说法，若有谁不让谁请客了，那其他人便会觉得那人不够有人情味儿，太排外，下次就不带他了。
“老哥，这次得亏你带我来，你还真没诓我。”一个脸生之前没光顾过谢玉珍生意的男人还回味着那碗汤饼的味道，“这牙祭打的，值！就是不知道我下次还吃不吃得惯主家的饭了，唉。”他竖起的拇指又垂头丧气地掉下来。
男人安慰地拍他肩膀：“好好干，以后有些身家了，还愁吃不到谢掌柜的菜？”
于是一行人重新打起精神朝着生活出发也。
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