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视线在空中交汇,如两道呼啸的长箭,在空中撞击、对穿,唰的一声,空中飞溅出激烈的火花,又一切归于平静。
陆谦一愣,眸子少见的荡起微波,鲜少有人敢如此直视自己,尤其对方还是一名纤弱女娘。
“泱泱啊!”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屋内的僵冷,与陆谦一同进来的老者,英国公陆放如孩童一般激动,健步上前,大掌便握住了刚收回视线的林娇娇,大声夸道:“泱泱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如芙蓉一般……”
“哎呀呀,我陆昭伯的新妇委委佗佗美也,皆佳丽美艳之貌,朝上那群老头若是见到,岂不羡煞老夫……”陆放脱口便一句酸腐之诗,完全没有当世一等公爵的自觉。
陆家人皆一副无法忍受的模样,林娇娇也惊住了。
书中道陆放乃妻管严,却未说陆放性子如此跳脱。
“三郎,怎的就新妇了,瑾瑜尚未点头,你就新妇新妇!”李文珠端不住了,起身就站了起来。
她身上流着李唐皇室血脉,骨子里自带有骄傲和高贵的信念。
她的儿郎心里装的、将来要娶的,是她李氏血脉的女子,亦是陆谦喜爱之人,住在别院的李子珺,对于林娇娇这位不速之客,李文珠一万个不喜。
陆婉虞在一旁猛点头,又拽紧了当事人陆谦的胳膊,表示对兄长拒婚的支持。
空气中静了一静,林娇娇暗自叹气,早便料到会如书中所述一般遭厌弃,因而她已经准备好了长篇大论舌战群儒。
怎料一向对夫人点头哈腰的英国公今日破天荒腰杆挺得溜直,虎目圆瞪,训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瑾瑜又何须多言,我乃一等英国公,与义弟多年前便定下亲事,如今泱泱已寻上门,大丈夫立于世,言必信,信必果,我岂能做失信之人,让世人唾骂?你这妇人,要眼看你相公被人耻笑吗?”
准备大杀四方的林娇娇:……
陆伯父将她的话抢了。
多年来头一回被相公训斥的李文珠目瞪口呆,竟然惊得无法言语。
陆婉虞急了,用手猛推着陆谦,“阿兄,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赶紧说句话呀!”
“绣绣无需问你阿兄,来的路上为父已与你阿兄达成共识。”英国公头一回耍威风,倍觉舒畅,继续梗着脖子大扬家长威严,“瑾瑜不得反对!绣绣也是,长辈讨论婚事,你插什么嘴!一旁呆着!”
被父亲猛瞪一眼的陆婉虞也犯怵,脖子一缩不敢再发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直一言未发的当事人陆谦身上。
男人长身玉立,黑沉冷淡的眸子里翻滚着无尽的冷意和一些林娇娇看不明白的东西,但她知那绝不是好意,因为原书中的陆谦对于这门亲事相当反感,并做出了人生二十二年当中的第一次顶撞父亲的举动。
林娇娇紧盯着陆谦的殷红薄唇,准备等人一张嘴拒绝,她便用书中剧情,撞柱以死明志来成功威胁对方同意。
陆谦看着对面的女娘,少女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在屋外的梁柱和他的脸上来回飘忽,心中忽而轻嗤,小小年纪便有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与京中那些蠢笨的女娘颇有不同。
英国公在他耳边低语:“谦儿,来的路上为父已经跟你诉说了利害关系,莫让我陆家背负失信之罪,为父欠了你林叔一条命,我瞧泱泱此番来京神情穿着皆有异,林家恐有难事,人要知恩图报啊!”
陆谦启唇,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浅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凭阿耶做主。”
脚尖已然起飞冲出门外抱柱的林娇娇:??
剧情似乎有些不对,少女一片茫然……
那厢,昭武校尉卫怀远站在正堂外,远远的示意,陆谦与英国公颔首,便大步迈了出去。
卫怀远附在陆谦耳旁低语一番,男人抬眸微瞥,转向一旁抱着梁柱默默撒手的少女。
林娇娇此刻的尴尬无以复加,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愚蠢行为,只好冲着陆谦傻笑,松开手默默倒退。
岂料,她刚提脚尖,一道黑影便自头顶笼罩下来,男人高大的身躯已贴至她身前,温热的呼吸自上喷洒在她的脸上。
林娇娇惊吓抬头,撞进男人漆黑的瞳仁里,清晰的看到自己蠢笨的模样和他眼底浓烈的讥讽。
原来他早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他是故意看自己笑话的!
当真是书中那个恶劣冷酷的陆谦,人设一点没变!
“林娘子好心机,想教陆某做坏人,只可惜,未能让你如愿了。”
陆谦的讥讽声还在她耳边回响,林娇娇却脑子一片混沌,想不明白陆谦为何没有按照剧情,为了他的白月光李子珺反对这门亲事,书中的陆谦,应当是深爱着李子郡的。
就连英国公豪迈大笑着交代府内管事和李文珠婚事急办、以及李文珠与陆婉虞气急败坏的从她身边走过落下了“等着瞧”的狠话,都未能让她回过神来。
载元五年正月初六,吉神宜趋官日、吉期、玉宇、五合,乃婚嫁大吉之日。
大周一等英国公嫡子,世子陆谦,青年才俊,年方二十二便官拜从四品上大理寺少卿,可谓圣眷正浓,前途无量。
今日的婚礼,令京都无数女娘梦碎,即便婚礼简单急促,未行纳采、问名、納吉、納征,便直接请期,甚至无新郎官迎亲,却依然引得万人空巷,全城轰动。
“什么自小定亲的青梅竹马,林娇娇其人我有印象,不就是被贬雍州的林家女嘛,她小时候木讷懦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从前我便瞧不起她,只是她阿耶当时乃一品尚书左仆射,我也便忍了,如今一个小小的从四品下地方官之女,也想高攀陆家,呸!”
“张娘子有所不知,这林娘子是仗着林家曾经与陆家一同上过战场,还救过陆国公一命,以此相要挟来换得一门亲事,为的就是让林家再度光耀门楣,国公夫人与陆少卿等人十分反感,你瞧,新郎官今日都未现身,就连陆国公今日也借口圣上急诏入了宫,你猜,这个婚礼还能进行下去吗?”
林娇娇的花轿路过时,外面不大不小飘进两段嘲讽的声音,少女的芊芊素手从轿帘微探了出来,似乎是要掀开帘子瞧瞧是谁在说话。
行走在轿外的宁儿急忙低声道:“娘子,新娘当街露面不合礼数,还是忍忍,不要与那些嚼舌根的无知蠢妇计较。”
“你哭了?”少女依言未再探头而出,却问了一句淡淡的话,“我瞧你眼眶红了。”
宁儿急忙抹了眼角的泪,强颜欢笑,“婢子是为姑娘今日出嫁感到开心,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不是吗?”
轿内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头,宁儿说的没错,阿兄护送的突厥使团出事,因着除了阿兄失踪以外,未留其他活口,所以消息尚未传入京中,只有那一群神秘的黑衣人在追杀林家。
为了阿耶阿娘,为了阿兄,为了林家的清誉,她必须先嫁出去,寻得陆家的庇护,再慢慢追查缘由。
不过,方才她透过掀开的一条细缝,分明看到站在轿外大声议论的二人,其中一人便是站在李文珠身后的一名婢子。
尚未进门,舅姑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诋毁她的名声。
只可惜了,她无关痛痒,她只是书中的炮灰女配,越是诋毁她,越能衬托即将出场的女主李子珺的光辉形象,有利于她完成主线剧情的事,李文珠爱怎么做,便怎么做。
只是……
少女眸子微冷,红唇轻启,声音如响铃穿透在喧嚣的长街上空,“王媒婆,轿子走错路了。”
方才她掀开了一丝轿帘,看到了街外里坊高悬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一缕丝竹管弦之音隐隐传来。长安纵横三十八条主街一百零八坊,唯有东边平康坊这名花聚集处,方有如此挂设与靡靡之音。
然她从城南到城北,根本无需绕道城东,这王媒婆是长安的老人,断不可能走错,除非有人指使。
花轿顿了一下,速度变缓了,轿外隐隐传来了宁儿与王媒婆争辩的声音,帘子突然掀起一条缝,露出宁儿一张气得通红的脸蛋道:“娘子,狗奴故意带错路!这可如何是好?”
“那便退回去。”林娇娇深知王媒婆定是得了李文珠的好处才如此,也不戳破,只着人赶回去,别误了吉时落人把柄。
王媒婆大惊小怪,“这可使不得,新娘子不能走回头路,走了回头路,是寓意被休的,娘子不愿触这霉头吧?”
林娇娇挑眉,寓意被休?如此甚好,她就是个炮灰女配,目的只是被休保命,安稳出局,这个寓意,甚合心意。
她伸出葱白的指节,在轿杠处敲击,敦促轿夫,“退回去,每人赏十个铜板。”
轿夫被带错路正对王媒婆心生怨恨,加上娘子有赏,二话不说抬起花轿就调转方向,完全不顾王媒婆跟在后边大呼小叫,脚步起飞几乎划出残影,从坊间小道抄近路朝城北的英国公府飞奔而去。
风卷起了轿帘,在窗口打转,林娇娇透过红绸喜秤看到长安街道两边晃过一张张嬉笑讽刺的脸,像电影的画帧在倒放,晃过了她的眼睛,又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
前方突然鼓乐大作,主街大道上一队銮仪卫迎面而来,飞虎、飞熊、飞彪、飞豹四色彩旗招展,数百名左右金吾卫府兵后,高闪出大周的赤旗和一面凶猛的狼头旗,从半人高的坊墙冒出。
花轿与銮仪列队隔着一面墙擦身而过,林娇娇的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突厥狼头旗……
“咚!”
花轿重重落在地上,狠狠颠了颠,轿外传来轿夫气喘吁吁的声音,“娘子对不住了,赶到了英国公府,可是迟了一刻,陆府的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