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47、结痂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支撑着勉强配合燕书禾的脚步走出食堂的时候，赵弋峥只是感觉眼皮越来越疼，有些吃力地虚地揽住她的肩膀偷偷借力。
　　在走向侧门的路上，燕书禾脚步很快担心他拖着难受的身体很难坚持回去，果然发现赵弋峥越来越不对劲，用手背再次在放在他窝在自己臂弯的脸的时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灼烧感。
　　“还行吗？”
　　她能感受到他不断升高的体温透过他紧贴着自己的衣服和呼出的热气在燕书禾的脖颈不断燃烧。
　　要是实在不行就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燕书禾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一边看着打车信息一边注意着屏幕上时间数字翻动的走向。

　　“嗯。”
　　她对上赵弋峥疲惫中勉强还含着笑的眼神点头，
　　“回去睡一会就会好了。”

　　“不喜欢去医院吗？”
　　只是越是看着赵弋峥撑着笑脸还安慰她的时候，越是放心不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显示车辆的到达信息。
　　“不是，”
　　他贪恋地枕在燕书禾的肩弯里，
　　“看你好像有别的事情更着急……”

　　而听见他出口的原因让燕书禾的眉头更紧皱了点，原本隔着手机光亮对视的眼睛忽的陷入黑暗中。
　　燕书禾熄灭了手机屏幕，倒影的黑色视角让燕书禾清楚得感受到彼此无间的距离：
　　“去医院看看吧。”
　　她轻轻说一时间把握不住语气里的情绪漏出了失望的马脚，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我可以先陪你去医院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你的生病同样也很重要。”
　　但她只是想让赵弋峥多暴露点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总是替她想到最好的方法。

　　“嗯？”
　　他一定也注意到了燕书禾低垂眉眼忽闪着躲避开他的眼神，和紧缩的面部肌肉下微微挤压的唇瓣，却疑惑着她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话时交杂着的鼻音让燕书禾忍不住心头颤抖，想了许久她才又开口：
　　“赵弋峥，能不能多和我说点你的故事，让我也看看你脆弱的一面，”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抬起眼睛握住他的手，一想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就会控制不住脸微微泛红，
　　“我不想你在我面前是坚不可摧的。”
　　任何人也不是。

　　她记得小时候见过外婆因为家里买东西和顾客起了争执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躲在自己的房间偷偷抹眼泪，正好被下午要去找她做晚餐的小书禾看见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柔软有强大的外婆流着泪却依然微笑着：
　　“伤心的一面是要留给最信任的人看的，现在囡囡也知道外婆伤心的秘密了，说明囡囡在外婆这里很重要。”

　　而这句话燕书禾也想说给赵弋峥听。
　　不管是在一起之后还是认识他之后，赵弋峥总是习惯性地将她的问题摆在最前面却对自己面对难以解决的问题避而不谈，要不是当时在厕所走廊碰见他和温家宇对峙她估计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他面对着怎样的境地。

　　赵弋峥像是沉溺在她的话里久久没有移开眼神，不久燕书禾手机响起的铃声才打断了这个难得长久的沉默。
　　她知道他在思考，但在挂下司机打来的电话之后燕书禾点开打车操作面板修改了目的地。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赵弋峥还在思考，但燕书禾的心里已经有张完整的答卷了。

　　市医院发热门诊的人很多，在进去之前燕书禾还在路边的小便利店买了口罩分给两人带上，那时接过她手中口罩的赵弋峥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燕书禾的动作，实在是被这个视线灼烧得太过不自然，燕书禾在戴上口罩之后才迎上他呆呆得静止得仔细盯着她的眼神。
　　“帮我戴。”
　　他在行使病人特权的时候总是喜欢耍点小花招，
　　“刚刚不是你说想看看我的另外一面。”
　　那只口罩就在这样的借口下被重新塞回燕书禾的手心里，在指尖触碰温度急剧升高的下一秒，燕书禾的视野就完全被放大的脸占满，忽得一下害得她下意识后退被身后的瓷砖绊了一脚，勉强稳住重心。

　　“说了这么半天你就悟到这么一点东西？”
　　她从塑料封袋里拿出口罩挂在他一边的耳朵上。

　　“当然不是。”
　　在他傲娇着扯着戴上的口罩时，燕书禾偷偷看见他发红的耳朵，
　　“还有的先保密。”

　　“还以为你已经悟到什么都已经想好给你的奖励了。”
　　她忍不住想要逗他。

　　“是什么？”
　　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门诊挂号的小尾巴突然一停，前头引路的燕书禾也不得不这样停了半晌脚步，却坏笑：
　　“既然你说保密那可就没有了。”

　　-

　　本以为时间来得及但排着队转眼时间就已经过九点，此时她正坐在赵弋峥的位置旁边帮他盯着吊瓶上面点滴的情况，还因为滴落的液体融入水平线而失意。
　　整晚因为半睡半醒的疲倦感也在此时机械的动作里袭来。
　　“刚刚不是还着急着看时间，现在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贴在赵弋峥脑袋上的降温贴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倒是让燕书禾想要见见小时候的他。

　　“嗯。”
　　燕书禾轻轻靠在他拿着点心的那只手，
　　“想休息一下再走。”

　　很快就得到他主动向燕书禾递来肩膀的动作：
　　“随时欢迎。”

　　再出医院门已经将近十点，要不是赵弋峥招呼护士过来换瓶的动作截断了做梦的她，不然连手机定时闹铃都没有听见的燕书禾就要这样睡过头了。

　　-

　　林艾给的位置离学校和医院都不远，等燕书禾再坐车到门口绕了几个弯时，才发现那里一家简约的茶餐厅，开始营业的牌子才刚刚在燕书禾下车的眼下被店员翻转过来。
　　而在床边靠着玻璃装饰窗花最近的那个位置，燕书禾看见了准时来的人，和另外一个同是坐在她旁边的人。

　　燕览，那个总是神出鬼没在一些他不该出现的场合的燕书禾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比如说，现在。

　　直到真的坐在他俩并肩坐着面前的时候，燕书禾就像是自己亲自走进了一个为她设计的审讯室，像是要从她嘴里得到点什么。
　　“来，看看吃什么？”
　　看得出来燕览很着急，而林艾不急不慢得像是专门来这里品尝这家茶餐厅的。

　　燕书禾接过她递来的菜单，透过封层的磨砂塑料面板感受着菜单上最显眼的红字招牌：
　　“就这个。”

　　看见她指着那栏选项，林艾也是没想到似的心情难得好：
　　“你和你爸还真是像，刚才他也点了这个。”

　　她这才舍得将视线停留在坐在她面前端着手臂关心着她举动的男人。
　　他留了很长的胡子，上次在长宁医院的走廊还没看得这样清楚，现在倒是让燕书禾觉得陌生。
　　“爸。”
　　这个称呼也很陌生。

　　“囡囡很久不见了，都确实长成很漂亮一个大姑娘了。”
　　燕览笑着眉头都凑在一起，要不是他坐在林艾旁边，燕书禾还是真难以相信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和林艾也差不了三岁。

　　“是啊时间很快呢。”
　　林艾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咖啡，搅拌着。

　　来茶餐厅喝咖啡。
　　窗外是天气很好的样子，燕书禾的视线落在盛着咖啡洁净的白色瓷碗上许久，又因为燕览将端上的柠檬冻茶先推到自己面前的动作而收回视线。
　　“你先喝吧。”
　　燕览推着茶杯底座的手收回在桌子上抱成环扣，缓缓开口，
　　“囡囡啊，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在做自己的品牌。”

　　还好意思说。
　　在燕览的提醒下，她刚睡醒的脑袋才恢复了转动的速度。她的视线慢慢划过林艾的眼睛又很快收回来，点头接过已经被推在中央的杯子。
　　“是的。”

　　“爸在外面工作这么久，也在那边有些人脉，囡囡考不考虑这里学业结束后去爸爸那边接着进修。”
　　他说起话来真的和堆着胡子的和善大叔语气一样，只不过多了些翻转手腕看着手表的动作，
　　“那边的机会自然是要比国内来得好些。”
　　没想到这样的戏码搬到了燕书禾自己面前。

　　她看向林艾，逃避视线才交汇的一瞬间：
　　“是你的意思吗？”

　　燕书禾只是从小听林艾和外婆说，燕览是一个很厉害的野生动物学专家，在国外的一所什么很有名的学校称得上数一二的专家，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但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她也并不记得她和这个父亲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如果要帮忙只能是帮林艾。

　　“嗯。”
　　她的点头无名地点着燕书禾有些烦躁的心情有些皱眉，坐在面前的燕览像是更好看见燕书禾的情绪变化，转头看了林艾半晌才开口：
　　“没事不着急，还有可以好好考虑的时间。”
　　他握着茶冻的手摆动，含着黑色直吸管品尝，
　　“但是和你妈一样我还是觉得这不乏是个很好的机会。”

　　说起来燕书禾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燕览的态度。
　　她抬着头看向那双很久很久只在照片上封存的眼睛，所有时间和经理风干着他在合照中笔挺的风姿，但眼神里存在的只是一个许久不见自己女儿父亲该有的慰藉和关心。
　　或许在林艾提出的这个想法里也有燕览的一点私心。
　　“我再考虑一下。”
　　燕书禾吮吸着有些凉意的茶，视线下滑，一直到厚绿色的玻璃下装饰用的咖色桌垫。

　　“好了，那你们聊。”
　　在玻璃的倒影面上，燕书禾清楚看见他起身收起手表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囡囡好好考虑，考虑好了随时和爸说。”

　　“好。”
　　她答应下难得心平气和和他挥着手。
　　这次再见可能又是几个勉强用手指头才能掰着数来的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