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23、落雪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说服楼下的寝室阿姨给她开门的，但是第二天再醒来，燕书禾心里就莫名奇妙觉得很烦，对遇见的什么事情都不在焉。
　　连约好大早上约好要和江曼一起去拜访一个教授的事情都差点忘记。

　　“我说今早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曼坐在出租车上拍拍燕书禾的手。

　　“嗯。”
　　她回答得有些敷衍，却又反抓住江曼，郑重其事地叫住她，
　　“江曼。”

　　“你说。”

　　“要是有个人在你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但是你却无意间撞破了他黑暗的另一面，你会怎么办？”

　　“那他是准备解决你灭口吗？”
　　江曼缓缓开口。

　　这是什么答案？
　　燕书禾瞥了她一眼表示不满意：
　　“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

　　“担心？”
　　她重复着这个词语，像是抓住了关键的绳索。
　　担心他以后会不会伤害她，担心他会不会像对她们一样对待自己，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站在他面前质问他的人。于是她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担心。”

　　“那就主动去打消这个疑惑。”
　　看着燕书禾一脸有故事的表情，江曼心里也猜到一二，说得很直白，就像她的性格一样。
　　而坐在旁边却躲避似的看向车窗外，打了个瞌睡：
　　“再说。”

　　她忍不住笑起来，敲了下她的脑袋：
　　“打气精神来，等下要见的可是大咖。”

　　“知道啦。”
　　燕书禾揉了揉刚刚被敲的地方，若有所思。
　　如果有个适合的机会，她一定会。

　　要去见的这位“大咖”李微，是南大的挂职教授是江曼的指导老师，也是皖川首屈一指专攻非遗传承刺绣的设计师。燕书禾也是难得通过江曼得到和她见一面的机会，因此看得十分重要。

　　“不过，李教授虽然严格但一向很喜欢聪明的学生，”
　　一大早坐在江曼说的李微可能会来吃的早餐店碰碰运气，她嘴里还含着南瓜粥开口，
　　“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嗯。”
　　燕书禾点头。
　　如果和李微聊得开心，她希望能跟着她学两招甚至可以让她加入接下来创立品牌的设计顾问里，这样对品牌形象的提升就是一个质的飞跃。

　　她心里盘算着吃着碗里的馄饨，不小心烫到了舌头。
　　嘶——
　　“李教授。”
　　江曼先一步起身，向从门口走来的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打招呼。
　　燕书禾跟着起身：
　　“李教授。”

　　李微闻声向这边眯眯眼：
　　“江曼，你也来这吃早餐啊。”

　　“是啊教授，上次您带我来吃完就念念不忘，就起了个大早带同学来尝尝。”
　　关于李微，燕书禾能接触到的信息只有和官方网页上的照片一样一脸不属于城市的慈祥安宁，还有百度百科鲜少的一些报道，江曼说她为人低调而且手上绣布的事情很忙，燕书禾直到现在面对她的时候才有所感觉。
　　“李教授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她点下头，对在了她俩的对面。
　　这场景颇像在审视。

　　江曼正在和李微介绍燕书禾，把她说得天花乱坠，全都是title，弄得燕书禾坐在旁边都不好意思。
　　“那还真是后生可畏。”
　　此时热气腾腾的白粥已经端放在她面前，李微端起一边的酱油和咸菜，
　　“不过啊着白粥香是很香，还是差点味道。”

　　看似无意，实际是在点燕书禾。
　　她会意给李微递上勺子：
　　“李教授，这就是我今天摆脱江曼来拜访您的原因，想跟着李教授您多学两招。”

　　李微接过燕书禾递来的勺子，笑起来：
　　“教不了，孩子。”
　　向嘴里塞了口粥，
　　“如果你足够了解我，就应该知道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我教不了什么。”

　　碗里的馄饨已经见底，燕书禾搅动着汤汁：
　　“教授那我就直白说了，我就是想和您学刺绣。”
　　“平时给您打打下手也行。”
　　说着她心里总是想到他们经常说的，要是想要找人办事就要心足够诚。

　　不过显然这招好像对坐在她面前的李微似乎没什么用，她低着头盛起一口又一口的粥：
　　“那我也直说了，刺绣这件事你们小孩子坚持不到的。”
　　说着擦了擦嘴感叹，没给燕书禾解释的机会，
　　“今天这早餐，真是吃得不如人意。”

　　李微走后，那碗摆在桌子上的白粥才不见碗边的花纹。

　　“李教授好像对这件事……”
　　江曼缓缓开口，她确实没见过李微今早的样子，本来打算领着燕书禾去她家的打算也这么打消了。
　　“……有些戒备。”
　　燕书禾接上话题，拿起纸巾，
　　“你给我个地址吧，我买点东西上门拜访一下。”

　　“你确定吗？”
　　江曼不只想要问这个，燕书禾知道。刺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就像李微担心的那样，更何况燕书禾本意图就不在完全投入刺绣上。
　　但凡事只有开始了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才能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她清楚地回答：
　　“嗯。”

　　还好今天的阳光不错。燕书禾在早餐店旁边的水果摊里挑了几样让老板打包好就告别江曼往李微家的方向走去。
　　江曼在离开之前反复确定燕书禾到底要不陪她一起去，得到的答案都是：
　　“和你去反而不合适。”
　　江曼也点头应下，才看着女孩一个人往别反方向走去。

　　李微家是一座老式洋房，有一层厚厚高高的水泥高墙，燕书禾整理好衣服按响了门铃。
　　“来了。”
　　回答的是个男声，估摸着应该是中年。

　　铁门很快就被打来，老式锁的声音吱呀地急促响起，她抬头看见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陈叔，怎么是你？”
　　院子里很安静地站立着一颗老树，树下是用石子砌成的围栏，围栏边是大盆大盆的泡沫水，有个围着皮质围兜的少年坐在矮小的木质四角板凳上，蜷曲着脚耷拉在脸盆两旁，头都没抬。
　　但燕书禾还是看清了少年的身形。

　　怎么是他？
　　燕书禾收回视线，侧头确定了一下门牌才又不确定地开口：
　　“这是李微老师家吗？”

　　陈牧显然很惊讶她的出现：
　　“是的。”
　　把着门的人这才让开身位置，燕书禾看清楚了少年的完整动作，他正弯着身将旁边的绸缎往水里铺开。
　　“你找李微？她还没回来。”

　　“可以先进来坐下。”
　　这些巧合来得都过于突然，以至于让燕书禾一下觉得是谁在故意推动。她跟着陈牧跨过门槛往院子里其中一个敞开门走去，那个坐着的少年终于空闲下手看过来。
　　“燕书禾？”
　　她回应着他热切的招呼。
　　“你来找我吗？”
　　赵弋峥贴着手心手背擦着手站起来，往这边走来，还没走两步就被陈牧拦住：
　　“哎，坐下，人家是来找李老师的。”

　　“哦这样。”
　　他这才看见燕书禾手上小心翼翼藏在身后的水果盒子，心里明白二三，
　　“那我去倒茶。”

　　“哎。”
　　陈牧还没答应下，赵弋峥就已经甩下手上的东西转身跑去厨房了，
　　“真是叫他干点事情都坐不住。”
　　虽然带着抱怨，但陈牧脸上的微笑一点不掩饰，一直盯着赵弋峥被厨房的死角挡住，才又转向燕书禾：
　　“这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爱闹腾的。”

　　此时风正好吹起老树的枝丫奏起响亮的乐章，与此同时它还像是小孩和脸盆里折射着彩光的泡沫玩起游戏。燕书禾被笼罩在院子欢快的氛围里，也笑得开心。
　　似有似无的抱怨其实是陈牧关心。

　　“谁不关门？”
　　就像是不速之客，将燕书禾迅速拉回了现实里。她看见卷着小羊毛带着瑰红小羊眼镜的女人，披着小羊皮踩着小高跟，颇有气质。
　　她知道李微回来了。

　　但是她先注意到了她。
　　“怎么是你？”
　　她摘下眼镜往包里收，原本已经打算朝客厅走的步子又收回来迎面碰上从厨房走来的赵弋峥。

　　“李老师。”
　　他高高兴兴地挥手打招呼，李微却不同往常一脸严肃地无视了他，
　　“哎……”
　　有些不对劲，他看向了陈牧，得到了他的摇头。

　　“李教授，早上说的话我都是真心的。”
　　燕书禾提着水果跟上李微的步伐，
　　“早上江曼也向您介绍过我了，我知道这是一件难事，但是我一向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

　　她跟着李微又去挂衣服、放菜又是放包，几乎接近口舌再介绍了一遍自己，但是几乎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教授……”
　　李微突然丢给她一从白菜，冷不丁地还以为李微要暗示她太菜了。
　　“会洗菜吧。”
　　她才隐约觉得李微的态度有些缓和，燕书禾连忙点头，
　　“那就动起来，别说话，太吵了。”

　　她看了眼手表，时间才是早上不到九点，李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出声：
　　“凡事都是一个漫长的筹备和精心的准备的过程，就算是时间早，也不能懈怠。”

　　“好。”
　　她看见李微在水龙头下精心处理着胡萝卜，嘴上立即没了声音。
　　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
　　安静下来后她偷偷往外面看，却正好撞上赵弋峥的眼神，向他点头。

　　不错。
　　那还用你说。

　　燕书禾回答，又抄起一边的葱，心里早已经没有原先不自在紧张的感觉。

　　“会做饭吗？”

　　她摇头。

　　“那就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