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12、落雪

　　人群很快就安静下来。
　　显然大家都没讨论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很快就没了声音。洪六奇站在前面，装着严肃看着志愿者们，其实心里都在嘀咕自己待会好要问点什么问题。

　　“好，大家。”
　　洪六奇拍手整理秩序，
　　“都站好，我们点人来回答问题。”

　　他说着，转着他手上的口哨，补充：“不要着急，大家几乎都能点到。”

　　“啊～”
　　大家难得奇同，显然对这些内容选择当场抽背的方式是确有争议的。但也有几个对这个抽查不怎么在意的人，其中包括——
　　许苏筱。
　　她直勾勾地看向洪六奇，就差用语言直白地告诉他，就像知道答案的学生盯着老师，祈求一个展示的机会。

　　洪六奇并没有之间点她的名字，但倒是有点不如她愿。燕书禾站在远处，侧面，能够清楚地看见她装着生气扭头，早晨特意抓起的头发一甩一甩的。
　　赵弋峥顺着燕书禾的视线看去，开口：
　　“认识？”

　　“一个同学不是很熟。”燕书禾回答。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他臭屁说着，一步一步挪动着靠近燕书禾。先前借口上厕所的女生，在回到队伍前，赵弋峥同她点头，女孩的脸红又都被她捕捉眼下。
　　真是……
　　燕书禾扶额，理了理头发，又投入到等待叫谁的名字的环节。

　　“同学，就你吧。”
　　洪六奇扫过人群，又停在许苏筱身上，微笑地对她说。

　　她就像得到什么珍宝，攀上什么别人到达不到的高峰，被高人注意到，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许苏筱。”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即使人群又开始交头接耳，她却将这种吵闹当成享受。

　　就是这种姿态。
　　许苏筱本身在性格上并不是多令人讨厌的人，甚至偶尔还是能搭上两句有说有笑的话题，但是她总是爱在一些小事情上无端攀比，就像早起，她总是拿起这个同别人说道，并蔑视一切走不到这里的人。
　　和她的交谈中，只要她支起腰，抬头，手臂柱在椅子上拖着下巴，做出一副阔论的表情，那时，她们就会将话题暗自收回。

　　洪六奇低着头在手机上翻着备份的PPT，没注意到许苏筱细微的表情变化：
　　“先来个简单的问题。”
　　他的手指停在PPT的某一页，
　　“场内的志愿者占位是怎么安排的，简单描述一下就行？”

　　“场地入口左右两位，出口两位，其他位置等间距安排志愿者维持秩序。”
　　看见洪六奇点头，许苏筱的表情更加张扬，
　　“老师，可以来点难一点的问题，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燕书禾冷笑。
　　可别等一下把自己玩进去了。

　　得到这个回答的洪六奇很满意，心里暗自开心还是有人在认真听，于是顺着她的话：
　　“嗯嗯嗯嗯，”
　　点着头，一脸满意，
　　“那志愿期间工作的服务标准是什么？”
　　又补充说：
　　“这个问题应该不难。”

　　人群安静下来，都在等着许苏筱给出答案，但在平台上不明的天光下，燕书禾还是看见许苏筱拧起来的脸，在思考着：
　　“嗯……”

　　从这个少见的表情中，燕书禾有半成的把握，许苏筱并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装着为难的样子。
　　不过再为难也与她无关。燕书禾站不住，索性蹲下，不想再看她拙劣的演技。

　　“嗯，老师，我知道有个人知道答案。”
　　这句话，若不是站在许苏筱两三人距离的位置，都难以听清楚。

　　“嗯？”

　　“燕书禾，”
　　她像是已经想好，向前走一步勉强在洪六奇耳边提前说出名字，
　　“老师她一向是好学生，成绩出众，你点她绝不会错的。”

　　洪六奇也是好脾气，点头表示了解，清嗓：
　　“燕书禾？燕书禾同学在哪？”

　　被点名的本人有些意外，正蹲在人群里面捧着手机浏览社交媒体，刚刚上一秒还在为媒体内容思绪万千，甚至没听见问题。

　　赵弋峥就紧贴着她蹲下：
　　“叫你呢。”

　　“怎么可能点我，刚刚不是已经……”

　　“燕书禾？我没叫错名字吧……这个同学是不是没来？”
　　洪六奇的声音开始左右晃动起来，随着他的脚步声音，及其有特点。

　　这次，她听清了。

　　“洪教这……”
　　赵弋峥先一步站起来，举起一只手，洪六奇向他看来。
　　不敢置信：
　　“你什么时候叫……燕书禾？”
　　其中几个听过赵弋峥名字的人在排得整齐的队伍里笑得前扬后合，格外显眼。
　　“不……”

　　“老师，”
　　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场闹剧，燕书禾起身。两人就像是打地鼠似的，这个出头那个出。
　　她认命，举手示意，
　　“我叫燕书禾。”

　　“哦哦哦哦，”
　　他看看燕书禾又看看赵弋峥，视线最后落在燕书禾身上，微笑，点头，
　　“燕书禾？”

　　实际不是在肯定。

　　“来回答一下刚刚这个问题。”
　　燕书禾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感，在底下戳了下赵弋峥示意他别看，身边的人却义无反顾，打着口型靠近她：
　　“会不会。”

　　就像感受不到别人一样。
　　她摇头，心里皱眉。

　　洪六奇特意无视两人中间的互动，重复问题：
　　“志愿工作期间的服务标准是什么。”

　　身边的人轻声：
　　“标准服饰，”
　　她亦步亦趋：
　　“标准服饰……”

　　“……服务期间不擅自离岗……”
　　“……服务期间不擅自离岗……”
　　站在台上的老师越来越丑陋的表情，在燕书禾心里打响警钟。
　　赵弋峥到底有没有告诉她真确答案啊喂，还是和只是想要捉弄她一下。
　　只是完全不知从哪里开始答起，燕书禾才迫切渴求赵弋峥靠近她一张一合念出的话。

　　她听见前面的小情侣转头：
　　“那个男生是不是在告诉她答案。”
　　“好像是的。”

　　洪六奇心里明白回答的都是正确的答案，却控制不住眉毛越皱越深，忍不住打断：
　　“行了。”
　　意味深长地和赵弋峥对视，
　　“大家都拿上东西，我们在楼下场馆集合，抽签分组。”

　　他走到赵弋峥旁边，看见队伍崩塌、柔和，朝着楼梯的方向去，他出口喊住了赵弋峥：
　　“今天翘训练，就是为了这点事？”

　　洪六奇忍不住想起前几天还在长宁的时候，同陈牧讨论起赵弋峥他意味深长的暗示：“最近看来是训练状态不专一”，原来是在说这些。

　　赵弋峥无从否认，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你要知道现在你站在这个位置到底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上来的。校际比赛又要淘汰尾巴两个，按照你现在的训练状态，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说起这些，洪六奇就想到最近做的数据汇总，属于赵弋峥的线从最开始的顶峰骤降，情况好中有转，但是依然不及别人的进步速度。

　　这些说的，他心里都清楚：
　　“洪教，你不用担心。”
　　这些都在我的预想之内。
　　没有人会把到手的机会拱手让人，更何况是送到他面前。

　　洪六奇依然不松：“看你的样子……”

　　“洪老师，”
　　有同学从下面的楼梯走上来，
　　“大家都在下面等了。”
　　催促。

　　“好。”
　　他对着赵弋峥，
　　“你先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行。”
　　他的态度义不容辞，在队伍里也是很少看见的。

　　“好。”
　　赵弋峥点头应下。

　　很快，引到下一步，就只差双休这个导线。
　　他心想着，走到皖川后秋难得的阳光下，一路小跑，在楼梯上打闹，合着猫身轻盈穿过栏杆在光下舔舐着毛发，他的心情为此不由地轻松起来。

　　体育馆内，洪六奇将事先准备好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另外小桌上放着刚刚被赵弋峥拿着的信息表，四角分散的人群瞬间从八面走来，都争先着急着往箱子里伸手。
　　“等下大家抽完签，在名单上登记。另外旁边的这张纸上有每个序号对应的岗位。”
　　燕书禾站在人群后面还在手机上发消息：
　　【你人呢？】

　　对面回答很快：
　　【被撵走了】
　　【小猫哭泣.jpg】

　　是她从前发的表情包系列里的一个，看起来格外眼熟。

　　“书禾，”
　　有人在人群里叫她，
　　“给你拿了个。”
　　许苏筱拿着两张抽签纸条，从人群中往燕书禾的方向挤，被挤过的人群又再次将她吞噬。她勉强伸着手，把其中一张已经摊开的号码递给她：
　　“你是13。”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燕书禾往放着名单的地方走，
　　“去看看，你是什么。”

　　她将自己手上的纸条捏得紧。
　　但好在燕书禾不用自己再去和一窝蜂的人群争抢那点空隙，也就顺着许苏筱的力量，往名单的方向走：
　　“谢谢。”

　　拉着她往前的人显然没关心她说的话，许苏筱在看见任务分配表后自言自语：
　　“13……是入场秩序。”
　　而被牵着的燕书禾已经在名单上写下序号，站在远离桌子的一侧，靠着墙，等着洪六奇的下一个吩咐。

　　许苏筱回忆刚刚拿给燕书禾手上的号码，又看向自己的，接着往下找：
　　“21……怎么在场外。”
　　抽了两张，果然能比一张的时候抽到意愿的概率更大些，但偏偏那张被她给出了。
　　许苏筱一阵懊悔，看向燕书禾，此时她身边正站着洪六奇，两人交谈全然顾不上这里。

　　只好采取下策了。

　　抽签箱空底后，洪六奇忙着搬回临时存放的场地，再忙着走到名单册桌子边维持秩序。心里不禁犯嘀咕。
　　一个人盯着场地就是分不开身，此时那里拥挤的人越来越多。早知道不谴那小子回去了。
　　正好看见站在一边的燕书禾。
　　女孩今天穿了件粉白修身运动上衣配着米色裤子，头上扎着的高马尾还别了蝴蝶结的发饰，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嗨，已经填好了？”他主动打招呼。

　　“嗯。”
　　燕书禾点头，有些意外他会和她搭话，但心里隐隐有了猜猜。

　　“你和弋峥，是怎么认识的？”

　　燕书禾如实：
　　“他在长宁救了个人，我正好也在现场，帮了点小忙。”

　　洪六奇点头：
　　“弋峥现在正是比赛的要紧时候，去长宁也是都去训练的多，你应该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临近比赛你们训练也挺辛苦的。”
　　她笑着回答。明明能听出话外意思，燕书禾只是顺着他说的话，
　　“不过平时我也忙，能有时间参加这次的志愿活动实在是幸运。”
　　转了话头。

　　“哈哈——”
　　洪六奇大笑得年轻的眼角都挤压在一起撞出皱纹，向前曲着膝盖，
　　“是，那接下来好好完成工作。”
　　看似笑却不笑。

　　“嗯。”燕书禾不纠结，向远离他的方向递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