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苹果一

56、第 56 章

　　清晨，床上的两双脚交叠着从被单下露出，不远处还有一只漆黑毛茸的猫尾挨在他们的脚边。

　　叮铃铃——恼人的门铃声响起。

　　无人应答，很快便转成了咚咚的敲门声。

　　有规律的闷响传入卧室，向霖睁开眼的一瞬间，思绪还未回笼，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认识陈侑寒的那天。

　　而陈侑寒此时正面对他侧躺着睡着，看起来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向霖起身，刚掀开被子，身后便伸出来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

　　“去哪？”陈侑寒的声音中还带着困意。

　　“有人在敲门，我去看看。”向霖轻声回答，下床后他捻了捻被角，床尾的猫尾巴一左一右的轻甩。

　　陈侑寒的上班闹铃还没响，这么早来敲他家门，不知道是不是送快递的。

　　推开门的一瞬，向霖睁大了双眼，“妈？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向霖的母亲。自从上次因为相亲的事情吵了一架后，这是母子二人的第一次会面。她身后还牵着向霖的小胖子弟弟，穿着校服打着红领巾。

　　向妈妈提起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食材，示意向霖放她进去。

　　“我送元元去上学，顺便给你送点菜，这是元元外婆在乡下种的，都是你爱吃的。这还有好些西红柿，有几个有点发软了，你今天就给它们……”向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厨房里走，不知看见了什么，话音一顿。

　　向霖顺着他老妈的目光看去，餐桌边上的椅子角上挂了一串陈侑寒的领带。而向霖从不穿西装。

　　向妈妈放下塑料袋，落在厨房的柜面上发出一声轻巧的窸窣声，她环顾四周。

　　刚才进门并没有细看，玄关处多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小盘子，上面落了两串车钥匙，向霖没有车。餐桌的桌面上放了两个并排的水杯，同款不同色，一个深蓝色，一个浅蓝色。沙发上散放着一件大号的衬衣，看着与椅子上那条领带很配。

　　卧室的门轻掩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她的目光落回到向霖的脸上，面色沉静，说是冷漠也不为过，好似并不在意她的这些打量。没有惊慌，也没有对她的欢迎。

　　事实上，向霖的心里自然是紧张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紧张的是害怕他老妈冲进卧室指着陈侑寒骂他们不知廉耻。

　　出乎意料的是，向妈妈只是看着脸色白了一些，她抿了抿嘴，深深地又看了向霖两眼，而后她走回元元的身边。站在玄关处捧着个肉包子啃的元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始发出低哼声提醒向妈妈他该去学校了。

　　“你…过得好吗？”这句问候语用在母子之间着实奇怪，向妈妈的声音比进门时放轻了不少。

　　一时之间，向霖拿不准他老妈的意思。他回道：“很好。”远离父母的孩子说他过得很好，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向妈妈点点头，牵着元元就要出门了，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妈和她落荒而逃似的背影，恶劣涌上心头，向霖掷地有声：“我谈恋爱了，和我邻居。”

　　话音刚落，眼前的背影一下怔住，任元元将她往外拉，向妈妈依旧停留在原地。向霖的肩上一沉，陈侑寒不知何时从卧室中走了出来，他给向霖披了一件外套，低头看向他时，眼中满是担忧。

　　向霖在外面喊妈妈时，陈侑寒就清醒了，只是他不方便贸然出去打扰母子俩，便一直在卧室里待着。直到听见向霖粗暴地一脚踹开柜门，他才急忙拿上件外套出来，这种时候他不能让向霖一个人面对。

　　向妈妈终于回过头，她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些红，薄唇微抿，比起生气，看起来更多的伤心。她直直的看着向霖，一个多余的眼色都没有给站在向霖身旁的陈侑寒，即使这俩人此刻正紧紧地牵着手。

　　“向霖……”话一出，向妈妈才发觉自己有些哽咽。她停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尽量镇定地开了口：“上次…你对我说完那些话以后，妈妈不是没有反思。可是我左想右想，我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补偿你的了，我对你的那些不关心，早已成了事实。所以我告诉自己，你长大了，从此以后，你的人生都由你自己做主。”

　　她牵住元元的手有些发紧，元元将她挣脱了开，率先跑出家门。

　　向妈妈无暇顾及他，她继续道：“只要你不主动开口向我求助，以后你的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就是你的决定。”她短暂的看了一眼陈侑寒，见男人始终蹙着眉看自己，仿佛她是对这个家无恶不作的闯入者。

　　她自嘲一笑，又看回自己那面上无悲无喜的大儿子，“……没关系，你开心就好。”不知是说给向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这些话已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垂下头，拨开向霖家的房门。门缝渐渐变小，妈妈的身影也在变小，逐渐隐在门后。

　　向霖说：“妈妈，我可能快要搬家了。”

　　门缝的距离不再变化，但门外毫无应答。

　　向霖继续说：“你会来我的新家做客吗？”这次的声音很小。

　　但门外有了回应：“你们欢迎我，我就会去。”说完，大门彻底关上。门锁落下的声音敲在向霖的心头。

　　他抬起头看身边的人，“她刚才说‘你们’，你听见了吗？”

　　陈侑寒看他神色迷茫，宽大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显得向霖身材瘦弱。陈侑寒的心发紧，他将向霖抱起往卧室走，“听见了。”

　　“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被抱回床上的向霖听到这话，也没有显得很开心，他脑子还有些懵懵的，向大力轻巧地跳到他身边对着被子踩奶。陈侑寒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揽着向霖两人靠坐在床头。

　　他问：“心里有没有难受？”母子之间长时间的误解与矛盾交织在一起，不是他一个外人说两句话就能开解的，因此刚才在门口，他一句话都没有插嘴。

　　但此刻看到神色泱泱的向霖，他又觉得自己做错了，最好向妈妈的火气都往他一个人身上发才好。

　　向霖摇摇头，他歪了下头，嵌入陈侑寒的颈窝。“我没有难受，只是…总觉得我妈以后真的不会再管我了。”她回答向霖的那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真的同意了，还是一种不想再理会的妥协。

　　陈侑寒听了向霖的话，心疼得紧，他搂紧向霖，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安慰的话语。这是向霖的家事，他不好帮向霖做决定，一切只看向霖想怎么做。

　　陈侑寒问：“宝宝，你真的想好了吗，搬家。如果你不想搬，我们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向霖看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呢，搬家的事情为什么你全家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陈侑寒低下头快速亲了他一口，“我这不是想选好了以后等你最终的意见嘛，谁知道我哥那个大漏勺……”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和他哥提过一嘴，结果经过家庭聚会后，这件事情被彻底提上了日程。

　　他蹭蹭向霖，“你刚才和你妈妈说的，是你真心的吗？真的决定搬家了？”

　　向霖点点头，“确实想换个环境住了，但我还在想要不要把我现在住着的这套卖掉。”

　　谁知陈侑寒听到这话，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不赞同，“不行，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不能卖。”

　　“小时候住过的，以后又不住了，为什么不能卖？换成新房子首付不也挺好的吗？买了房子还要装修、添家具，这不都要钱吗？”

　　陈侑寒不敢说，在他的打算中，买新房的钱他不打算让向霖出一分一毫。但以向霖这样的性格，想他也不可能同意。

　　“……反正不能卖，这是有很多回忆的地方。再说了，咱们买哪的房子还没定呢，先不着急想这些。”

　　“也行，定下来以后再说吧。”

　　向霖瞥他一眼，洞悉了他的全部想法：“你不会是不打算让我出钱吧？”

　　“……”陈侑寒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向霖猛地坐直，吓得一旁的向大力瞬间跳到床尾。

　　“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呢！万一你以后把我赶出去……唔。”这回轮到陈侑寒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陈侑寒满脸无奈：“你能想我点好吗，我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但向霖这话一出，他便明白了向霖心中的顾虑，没有安全感。

　　向霖瞪他一眼，陈侑寒将他又拉回怀中，循循善诱道：“宝宝，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家，你不能卖。不像我，我在楼上的那套房子，本来就是我回国后过渡用的，只是没想到我在这里遇见了你。”他眸色温柔，“所以，你就当我换了一套房子，你搬来我这里住，咱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同居。你家还是你家，我家也还是我家，不对吗？”

　　末了，他神色古怪地加了一句：“如果哪天我把你……不对，不可能，怎么想我也不可能把你赶出去。”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他继续道：“如果哪天想回家了，你随时都可以回到这里。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

　　向霖竟然觉得他说得确实挺有道理，只是这个半同居，彻底被陈侑寒做实成同居了。

　　见向霖的表情软化，陈侑寒趁机拍板：“就这么决定了。”

　　上班闹铃适时的响起，陈侑寒掀开被子，将向霖卷回被窝，他在向霖额头落下一吻，“宝宝早安，我去上班了，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向霖迷失在男人的笑里，脑子里想到的问题全都被抛之云霄。

　　陈侑寒说定了……那就这么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