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残月》余一程

19、青玉之苦（1）

　　入了冬以后，日子逐渐冷了些，陆府里也有些冷清，陆榄这下几乎不常回府，据说是闲下来就去郊外山庄去住，不知是否因心里愧疚，好久都未曾来找陆祈。

　　陆扬与陆挽是因有职位在身，加之误会已经解开，也未再找陆祈的麻烦。

　　至于陆祈，因此前吊唁，今日才去大理寺任职。他走之前反复问周茹要不要找些下人来陪她？

　　周茹摇头，从前她一人在乡下也未有人相陪，早已习惯。

　　现下她一人在屋内，仔细地看陆祈给她找的书，逐字地学，这本书几乎每页都有“陆祈”或者“白榆”二字，想来是生怕周茹不会写他的名字。

　　陆祈说这本书是他精心挑选的，若是专心学上一日，便能掌握大部分常用的字句。

　　周茹实在不愿因为不认字而太依赖别人了，凡是还是要依靠自己更牢靠些，便愿意花上一日专门来学这本书。

　　学了还不到一刻，周茹就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了，每每这时她都要拍拍自己的脸，才能稍微清醒些。

　　她提起笔，洋洋洒洒，好似大家模样，写下了“周茹女侠”四字，她咧嘴一笑，心想这有何难？
　　而后再次提起笔，不知写什么，但顺着本心，大笔一挥，写下了“白榆”二字。

　　之后学了一些新的词便都顺手写了下来，未成想在“白榆”二字后紧跟了“柔弱”的字样。

　　周茹有些想笑，抬眼看天，才觉天色已晚，她走到屋外，张望了几眼，发现陆祈还未回来。

　　莫不是第一日就被欺负了吧？

　　周茹难免生出些许担心，那柔弱的夫君不会上任第一日便被众人群殴，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后哭得抽抽嗒嗒，所以不好意思回府了。

　　定是这样，不然怎么现在都还未回来。

　　于是她赶紧回屋拿上软剑准备出门，一回头，却看见陆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糕点，笑容灿烂，满目温柔，门外的光洒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皎洁极了。

　　“茹茹，我回来了。”

　　周茹听得浑身酥麻，放下手中的剑，低声呢喃道：“不许这样喊我。”

　　陆祈笑着应下，把手中的糕点置于桌上，招手让周茹过来。“我回府路过时看到一家糕点铺，排了许多的人，应是好吃，所以我便给你买回来了。”

　　他边说便拆开木盒，露出各种形式的糕点，周茹叫不出名字，只见那些糕点样式精美，稍微凑近几步，便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味。

　　周茹馋得乖乖坐在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诱人的美食。

　　她眸子转个不停，许是在纠结究竟先吃哪个好？

　　陆祈刚把筷子拿出来，周茹就已经接过去，目光还停留在美食上，嘴里道了声谢后便被糕点塞满了。

　　陆祈会心一笑，面前之人实在有些太可爱了些，她小脸泛起红晕，嘴里不停地嚼着，许是因为太好吃了，便眯眼笑了起来。

　　吃得有些急，周茹有些哽到了，轻咳几声都有些不适，刚要转身去倒茶，却发现茶杯已经被递到了面前。

　　她赶紧接过，猛喝几口，才舒服了一点。

　　放下茶杯，周茹愣了愣，半晌后才抬眼看向陆祈，有些不好意思般开口：“此前未见如此精美的糕点，便急了些。我见其他女子吃饭都不像我这样，你不会笑我吧？”

　　见陆祈眉眼弯弯，周茹撇嘴道：“陆白榆，你就是在笑我。”

　　陆祈瞬时收了一点笑容，坐在周茹面前，与她对视道：“我可不是嘲笑你，而是觉得你有趣，发自心里高兴。”

　　周茹也未多言，又往嘴里送了其他样式的糕点。

　　“今日怎么样？”周茹吃饱后，靠在木椅上问道。

　　“对我来说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我原先想着去大理寺做狱卒，指不定能见到顾将军，结果今日才得知顾钦是重犯，单独收押，一般人是见不到的。”陆祈回答道。

　　只要听到顾将军的名字，周茹都会心生难受，也不知顾将军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光是来上京路上那匆匆一瞥，她就知道顾钦定是受了极大的酷刑。

　　如此正义善良的人，却被拖到泥潭，任人宰割。

　　陆祈目光扫过桌上的糕点，忽而想起一事：“我买糕点回来时，又碰到了思翎，最近这些日子他常在街上游走，许是想碰到青玉姑娘吧。”

　　“倒是个痴情人。”周茹顺口回应道，心里还在想顾将军此事究竟该如何推进为好。

　　“我也是。”陆祈忽而冒出这么一句话。

　　周茹有些不解，便问道：“你也是什么？”

　　“阿茹，我说我也是痴情人。”陆祈语速不疾不缓，眼里含笑，但又有些坚定。

　　周茹顿时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她偏过头，错开陆祈含情脉脉的眼神。

　　陆祈也未多言，起身收拾桌上的糕点，忽而目光一转，看到了另一旁周茹写的字。他先是看到了写的极大的“周茹女侠”四字，忍不住发笑。

　　谁知拿起一看，后面还有不太醒目的“白榆”二字，到底还是心生欢喜了，可偏偏“白榆”二字后跟着的是“柔弱”二字。

　　在一堆字词里面，“白榆柔弱”四字扎在了陆祈的心上。

　　周茹见陆祈表情不对劲，便想起白日里自己写的那些词，赶忙把纸拿了过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刚好写在一起了……”

　　陆祈一言未发，本以为是惹得他不悦了，谁知他须臾后又笑出了声。

　　“阿茹的夫君是有些柔弱，那以后就要周大女侠护住我了。”

　　周茹也忍不住发笑。“真是不害臊。”

　　“你是我夫人，我为何要害臊？”陆祈倒是很坦然。

　　但过了一阵，陆祈稍稍严肃了一些，看着这些纸，倒是让他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我知道那日拦我们马车送纸条的人是谁了。”

　　“何人？”

　　“齐渊。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查的人。”

　　“为何是他？”

　　“因为我们最近一次碰面便是在许夫人居住的旧院门口，而且听他的口气，想来他是知道我们家的一些事情，尤其是知道我娘与许夫人。”

　　周茹闻言，想起那日确实是齐渊让他们多去问许柔，这才让他们拿到的袁满的信。

　　“那你为何断定是他？”周茹问道。想来齐渊不可能无条件地一次又一次帮他们，定是有目的。

　　“因为根据那日的情形判断，并非是陆府的人，而再一想，也只有齐渊有这个可能了。”陆祈解释道。其实他心里也疑惑，齐渊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本就足够惊讶了，甚至还了解他的家事，还想助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追查齐渊为何要伪造信件，告发顾将军。”陆祈接着说道。

　　周茹颔首，如今这事迟迟追踪不到蛛丝马迹，像是又回到了曾经找不到吴老二线索的时候。须臾后，她猛然想起那日玉满阁帮他们二人的舞女。

　　看那舞女身形不似青玉，想来青玉未成出面，既然那女子也在追查此事的线索，那为何不能去寻到她，而后探探她的身份？

　　“之前你的好友思翎说曾在街上碰见过青玉，并且得知她也在寻找关于顾将军的线索，那我大可以去找到她问清楚，看是否能合作。”周茹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闻言，陆祈思索了良久后才开口：“你说你此前只见过青玉一面，那你可知在哪能遇见她？”

　　“我虽不甚清楚她的长相，但是我记住了她的身形及声音，若我多去玉满阁附近逛，再怎么也会遇见她的吧。”

　　“这倒不一定，按理说她们这种舞女应该是不允许出街的，但你与思翎都曾遇见她，倒是有些奇怪。莫非是玉叶公子为她赎身了？”

　　陆祈说完便摇摇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实际。“既然已经赎身，又何苦继续留在玉满阁做舞女？”

　　“难不成是因为青玉已无再好容身之处，只能留在玉满阁里？”周茹反问道。

　　“我也不甚清楚，既如此，那你若是白日里无事，便可出去走走。”

　　周茹点点头，这些日子在家里认字属实是有些枯燥了，近些日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出去散散心也总是好的。

　　交谈良久后，夜已深，陆祈一如既往般再次拿出他的被褥，放在地上，准备闭目入睡了。

　　“你冷吗？”周茹坐在床边，心里到底还是关心在地上的陆祈的。

　　陆祈闻言睁开双眼，有些激动，尽可能表现镇定地说道：“冷，今日天气更凉了，晚上也就更冷了些。”

　　他坐起身，满目希望地望向周茹。

　　谁知下一秒周茹却起身，走到他跟前说道：“那你去床上睡吧，我身子好，睡地上也无妨。”

　　说着，还真准备在地上入睡，见陆祈迟迟未反应，周茹似想起什么般一拍脑袋：“你瞧我这嘴，我没有说你身子不好的意思啊，你莫要恼。”

　　陆祈瞬时不知说什么好，撇撇嘴道：“还是阿茹睡床上吧，我已经习惯睡地上了。”

　　周茹闻言也未多说，转身又回到床上，边脱鞋边说：“那好吧，你如果想换随时跟我说，实在冷的话……”

　　陆祈再次挺起身，心里还是有些期待。

　　“那就再给你寻床厚被褥来。”

　　陆祈无言，默默躺好准备入睡了。

　　周茹挥手灭了蜡烛，黑夜里，她尽可能藏起笑容，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

　　陆祈这点小心思，真是一眼就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