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袁满之痛（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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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旧院，陆祈心里还是生出些胆怯，立在门口良久，迟迟不敢入门。周茹站其身旁，正要开口安慰他，却听到另一男子的声音。
“白榆，好久不见。”
旧院四周寂寥，难得有人路过，更何况这人竟还认识陆祈，他们二人疑惑地齐齐回头。
只见一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身着玄青圆领袍，肩披鹤氅，唇角带笑，面目和善地望着陆祈。许是在寒风中立得有些久了，那人轻咳几声，把背后的鹤氅往身上裹紧了些。
周茹本以为陆祈认识此人，可谁料陆祈凝眉望了良久仍未给那男子回复。
半晌后，见陆祈还是认不出他，那男子才缓缓开口：“白榆，我是闻池啊，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唤我齐渊。”
周茹与陆祈错愕许久，还以为要寻很久，谁知那人竟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倒是让人惊讶。
“闻池，闻池……”陆祈在心里回想了千万遍，才猛地想起面前之人究竟为何认识他。
幼时陆祈曾被兄长欺骗到郊野，只留他一人于黑夜。四周太暗，他许久都寻不到回家的路。
他寻路时一脚踩空，险些落入河里，幸而能撑着身旁的石头，但他双手不能太使力，光是爬上来便已耗尽所有力气。
他精疲力竭，立在原地惊魂未定，却又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哭泣声，那哭声不大，却透着伤心。
他壮着胆子，顺着哭声凑近一看，只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树后，双手环抱膝盖，不停抽泣着。
“你怎么了？”陆祈忍不住问道。
那人抬头，眼泪还在嘴角，哽咽着反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祈蹙眉，心想：这人怎么还咒别人？
“我刚刚看见你掉下去了……但我没有去救你。”那人垂头呢喃道。“我不敢救你……你不要怨恨我……”
“我没有死，也不怨恨你，你是谁？究竟为何在这哭？”陆祈蹲下，面对着那人说道。
而后那人低声嘟囔了一句，陆祈没太听清，只听清那人说自己名唤“闻池”。
陆祈正想多说一句，忽而听到一阵马蹄声，便知自己有希望回家了。
“有人来了，你随我一道吧，说不定可以回家了。”
闻池却一言不发，垂头低声说道：“我没有家。”
陆祈一怔，须臾后，闻池却起身推他。
“你快些回去吧。”闻池从背后推他往前走。
陆祈也有些心慌，怕跑慢了便没人能来救他了，于是没再多劝闻池，跑了一会后，忽而想起什么般，转头道：“我叫陆祈，你叫我白榆就可以了。”
离得太远，他只听清闻池好像也回答了“齐渊”二字。
那夜，陆祈跑向他的希望，遇见了顾将军，助他脱离黑暗，回到陆府。
陆祈现在回想，只觉那夜太黑暗，他甚至没太看清闻池的脸，再加之那夜的恐惧感被救他的顾将军拂去不少，于是他逐渐淡忘那日还遇见过闻池。
“白榆，你现在想起我了吧。”齐渊弯起唇角轻笑道。
陆祈点头应下，虽是接受了齐渊在他回忆里的存在，但还是不能接受齐渊便是告发顾将军的人。
“白榆，这便是你的新妇，周姑娘吧。”齐渊迈开腿凑近他们二人。
陆祈本能般地牵起周茹的手腕后退了半步。
齐渊见状也未恼，接着道：“白榆，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之前随吴老二一同入京时，我不能用‘齐渊’这个名字，也不能来找你。”
周茹闻言，不解问道：“为何不能用你本名？”
“自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等你们查到便知道了。”齐渊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好似此事极其寻常。
周茹和陆祈对视一眼，双双惊讶万分，面前之人明知被查却如此坦然得出现在他们面前，属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齐渊，你今日绝非来见我如此简单。”陆祈紧紧盯着齐渊。
齐渊眼神里闪过些许失望般的寒意，但立马又恢复寻常。“我今日前来，确实还有一事。白榆，你想知道袁夫人在哪里吗？”
陆祈瞬时瞪大双眼，连语速也加快了些。“你见到她了？”
齐渊点头，而后却又摇摇头道：“曾经见过。”
陆祈连忙问道：“那你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白榆，这个问题你只能问许夫人，便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人。”齐渊抬手微微指了一下荒凉的旧院。
还未等陆祈再多问些，齐渊便摆手告辞，就如他来那般匆匆。
“要把他追回来吗？”周茹望着齐渊的背影问道。
“追回来也没有实证，他也会如刚刚那样，什么都不说的。”陆祈摇头说道。
周茹心想确实如此，既然已经来到了旧院，便查一下那年的真相吧。
“我觉得他不会只来找你一次。”周茹转身对陆祈说道。
“我也觉得，我们定还会再见面的，那次我定要查出他为何要陷害顾将军。”陆祈也转身向旧院走去。
他们二人再次踏进旧院，这一次陆祈倒是少了些恐惧。
走进院内，周茹心觉冬日里本就天寒，而这旧院还要比其他地方更要寒冷些，时不时一阵冷风吹来，叫人发颤，同时满院的尘灰还会随之飘起，雾蒙蒙得一片，显得这旧院如同废宅，没有半分活气。
良久后，尘灰慢慢散去，周茹和陆祈才发现许氏竟就站在他们面前，不知已然立了多久。
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头发凌乱不堪，衣衫上还染了不少尘灰。
须臾后，许氏猛地凑近，一把抓住周茹的手腕，力气极大，竟有些生疼，但周茹并未挣脱，而是紧紧望着许氏。
“我让你走啊……不要接近陆家的人啊……”许氏声音颤抖，双唇也在不停发颤。
周茹垂眸，想起那日秋雨手上的伤痕，便留心注意了许氏的手臂。
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她便瞪大双眼，一条条伤口触目惊心，甚至露出手腕上还有溃烂的痕迹，许是被烫的。
陆祈见许氏还在抓着周茹，出声唤了一句“许夫人”。
许氏转头一看，像是突然情绪彻底失控，松开周茹的手腕，猛然跪在地上磕头，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啊！你快走啊！”
她磕头不止，连鲜血都已经印在了地上，却拦也不拦住。
直至她有些累了才瘫软在地上，仰头看向天又痴痴地笑起来了，明明鲜血还在额间，却满脸笑容。
“许夫人，地上凉，我们进屋吧。”周茹蹲下想要扶起许氏。
忽而许氏自己翻身坐起，直勾勾地望向周茹：“对啊，地上凉……”
“那袁姑娘怎么办……袁姑娘会不会也很冷啊？”许氏眼泪夺眶而出，泪流不止，甚至让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陆祈闻言猛然蹲下，因为他心里清楚，许氏念叨着袁姑娘便是他娘。“许夫人，我娘……袁姑娘在哪里？”
许氏哭得颤颤巍巍，不肯说话。
周茹有些心疼，俯身扶着许氏站了起来。
许氏这才稍微好一点，慢慢止住哭泣，只是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扣手，对着周茹埋头说道：“袁姑娘，你莫要恼了，我没事的，一点都不疼，老爷只是今日心情不好。”
周茹愣了愣，想来许氏是把她认成袁夫人了。
“许夫人，我扶你回房吧。”周茹轻声道。
许氏瞬间乖巧了不少，跟着周茹向前走，陆祈只好一直跟在身后。
这一路上，许氏心情都还不错，情绪也未有大的波动，只是嘴里一直念叨不停。
“袁姑娘，你看今日又出太阳了，哪日我们一同出门买些胭脂吧，也能遮住我脸上的疤痕。”许氏先抬眼看了天，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周茹抬眼看了天，乌云密布。再看许氏，已然瘦的脱相了。
“袁姑娘，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许氏快步跑到周茹面前，微微提起沾染淤泥的破旧衣裙。“这是我未曾出嫁时穿的，你可莫要跟老爷说，这件衣服我只敢悄悄留着欣赏，老爷看到如此艳丽的衣服又要责骂我了。”
周茹心疼了许久，尽力扯开嘴角，笑着回应许氏：“好看。”
许氏也咧嘴一笑，笑容灿烂，像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她笑得越灿烂，周茹就越是心疼，一个曾经天真活泼的姑娘却硬生生变成了如今痴傻疯癫的模样。
“袁姑娘，我走不了了，若我离了陆府了，家里人便不要我了。”许氏语气逐渐冰冷，方才的欢喜雀跃荡然无存。
此刻她的眼里，全是绝望。
“你走啊，你快走啊！你要活下去啊！”许氏猛然大力推搡周茹，见周茹离得远了些才放松了一点。
但周茹仅仅是向前走了一步，许氏便再次疯狂，大声嘶吼，嗓子都快吼破了般放声大喊：“你不要来这里，你应该走了的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为什么啊？”
方圆百里似乎都能听到许氏的哭闹声，那哭声太过哀戚，惊动了天地万物，连乌云都不忍心，落下了雨滴。
“下雨了……”许氏感受到了砸在身上的雨滴，瞬间慌了神，颤抖着举手指着周茹道：“你不是袁姑娘……那她去哪里了？”
忽而许氏似彻底绝望般躺在地上，任那雨滴落在身上，雨与泪混杂，一起流在地上。
“地上真的冷啊……袁姑娘你也冷吗？”
许氏抬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扑了空，什么都没有抓住。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许氏闭目低语。
“此话何意？”陆祈心慌不止，不知为何，他心里十分不安。
“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陆祈闻言后退几步，抬手抹去脸上的水，也不知究竟是雨还是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