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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奎兰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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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界接近黄昏的景象不同,光明神殿的日光依然耀眼。
身着铠甲的骑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光明神殿的纯白圆柱旁,不见一丝其它的动作。
尹索尔跟随着光点来到了上次和吉列姆见面的石柱凉亭内,正对着他的圆桌上已经有人入座了。
“伊德殿下,好久不见。”吉列姆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示意他坐下。
尹索尔此时难得没有笑意,在吉列姆没有看到的时候,他的眉眼处划过一丝不耐。
“殿下,很久没有您的消息了。”吉列姆品了口茶,慢悠悠道。
“吉列姆,这不是你该问的。”
尹索尔对于今天的问话心下了然,对方已经知道荆球干的坏事了。
“伊德殿下,我想您应该将神眷者的职责牢牢记住的。”
神眷者是神的使者,所作所为都将刻上神的烙印,他们拥有神赋予的特权,自然也会被束缚。
“吉列姆,你不该用你那一套约束我,我做的一切,神没有降下责罚。我完成了使命,不是吗?”尹索尔不想和他多谈,坐在座椅上远眺神殿。
神殿存在数百年,从他记事起,这座为神而建的宫殿就如现在一般空洞。
吉列姆置于杯壁旁的手一顿,冷冷哼了一声,“殿下,您长大了。”话音刚落下,他便将红茶放在桌上,站起身想要离开,等到和尹索尔擦肩时,仿佛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再次开口,“学院的学习对您并没有帮助,您不需要经常往那儿去。”
尹索尔没接话,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离开。
“您身为天使族不该和低贱的种族有过多的接触。”凉亭出口处冷不丁传来吉列姆略微警示的嗓音。
尹索尔抿了抿唇,有点头疼。
吉列姆是天使族长老里最年长的那一批,思想古板,加上他将自己封闭在神殿的缘故,他至今都摆脱不了种族色彩。他狂热地信仰光明,想要后辈遵从他的规矩守护光明神,在发现尹索尔将追踪器销毁后自然无法忍受。
仍然坐在花园中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
“主人!”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尹索尔偏过头,整个视线被几朵鲜艳的花朵包围。
“吉列姆那个老头是不是责怪您了!”荆球的嗓音像是几岁的幼童,咋呼而稚嫩。
“哪儿来的?”尹索尔盯着眼前的花,神殿周围布满了各样的鲜花,流动在花朵周围的魔法因子是它们的的保鲜剂。而面前的花朵能够看出它是被新鲜的泥土栽种出来的。
荆球用幻化出来的手将花一股脑塞进了尹索尔的怀里,刚打算转移话题,在瞥见对方的眼神后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我在神殿入口摘的。”
见尹索尔没有多问,荆球松了口气,如果让主人发现他去奥蒂斯找爸爸了,主人一定会罚他的。
他才不会信主人的话,他才不会给爸爸带来麻烦。
荆球是玻璃瓶收藏专家,它非常乐意地找出了一个最好看的浅蓝色高颈玻璃瓶给尹索尔,以便于用来装从元杝那带回来的花朵。
光明神殿外的世界,日光已经完全落下,独留几颗闪烁的星星在空中。
最后元杝他们还是去了奎兰海,不是为了找贝壳,而是为了满足芬尼安。
奎兰海位于奥蒂斯校内,准确地说,奥蒂斯临海而建,奎兰海处在它的最边缘。
这里的夜景不像元杝以往见过的海域,奎兰海无数自然生长的浅海贝壳在海水中发散着光芒,偶尔游来几只色彩相间的鱼类。岸边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礁石,他们在海水的长久冲击下,形状各异,表面存在数不清的气泡,或许是在贝壳的光照下,礁石和海水接触的地方呈现出仿若透明而又流光溢彩之色。
“奎兰海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新生入学的篝火晚会。”芬尼安手里拿着刚才摘下的花枝,在海里划了划。
“那你为什么想来这?”元杝有点诧异,刚才芬尼安的架势,让他都对这很好奇。
“这里有其他地方见不到的记忆。”芬尼安咧嘴笑了一声,谈到这个,他突然沉闷了起来,“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的记忆里,她很喜欢带我这里。”
元杝侧过头看着他,嗓音低沉下去,听起来闷闷的,“她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陪着你,你想念她的时候,她就存在。”
芬尼安愣愣地望着海面,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仓皇扯开话题,“你的雕刻能力很厉害。”
元杝察觉到芬尼安的心情变化,也知道对方不想要他过度的关注,顺着回答:“当然,童子功。”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少想起过去的事了,原本以为会放在心底一辈子的记忆也被流水冲淡,但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偶尔会想起。
元杝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到了缠着绷带的右手手臂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新生的伤口下很早就有了一道疤痕。
在他五岁的时候,他被妈妈送到了福利院,那天似乎比平常都要冷。
那时候的元杝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猫玩偶,在深冬时节,穿了一件棉花都跑掉了的外套,缩在他妈妈的身后,不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终于鼓起勇气扯住了前面人的衣袖,在发现对方注意到他后,才小声开口,“妈妈,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吗?”
女人低头看向只有她大腿高的孩子,内心翻腾的难过和痛苦在瞥见他怀里的破玩偶时全部消失不见,随着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怨恨与绝望。她不顾福利院工作人员的阻拦,将自己年幼的孩子推倒在地。
元杝猛然摔倒,疼痛散布他整个身体,泪水顷刻间从眼眶流出。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女人憔悴的脸上布满泪痕,她破碎的声音让幼小的元杝不知所措,他忍着疼痛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给对方擦干净眼泪,“妈妈,别哭,我不疼的……”
福利院本就不大得接待室里女人的哭泣声久久不停。
那天后,元杝很久都没再见过他的妈妈。
一直陪着他的小猫玩偶被他洗得干干净净,有时候他会想,会不会是因为他把妈妈最喜欢的小猫弄脏了,所以妈妈才会生气不要他。
福利院没人和他玩,他开始有些伤心,后来从院长伯伯那里听说了妈妈来看他的日子,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在数着还有多久见到妈妈的日子里,院长伯伯教他用木头雕小动物。
他很喜欢小动物,所以很努力在练习。
因为妈妈喜欢小猫,所以小猫是他雕得最好的。
终于到了院长说的时间,他长高了一些,也没有了刚进福利院时的胆怯,他想要将雕得最好的小猫送给妈妈,却在福利院门口等到了天黑。
他不怪妈妈不要他,如果妈妈把他留在这里可以生活得好一些,他愿意留在这里。
元杝期待妈妈来看他的那天,他希望第一时间让妈妈看到他雕的小猫,所以就算是上学也会将木雕带上,或许上天被他打动了,他再一次见到了妈妈。
在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巷子里,他在一个潮湿脏乱的角落再次见到了记忆里的人。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比一年前更加瘦弱,原本秀丽精致的脸变得蜡黄,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大小不一的伤口纵横交错,此时她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白骨,躺在长满青苔的石墙上。
元杝看见一个男人一直在打她,他冲上去护在了妈妈身前,他的大声吼叫也引来了围观的路人。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个要送给妈妈的木雕掉在了地上,妈妈又一次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他想要解释小猫不脏,却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去死”,又被失去理智的人用被打磨得圆滑的木雕划伤了他下意识用来保护自己的手臂。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那个人。
“主人主人主人!”
元杝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低头看到了垂耳兔担忧的神色。
“你没事吧?”芬尼安同样担心地看着他
元杝摇了摇头,早就过去了。
“你不是睡得死沉吗,怎么就醒了?”元杝摸了一把垂耳兔的脑袋。
“因为感觉到主人很伤心。”
垂耳兔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元杝,它一蹦一跳地离元杝越来越近,试图徒手爬上他的肩。
元杝看它用力的模样笑出了声,好心地将它提起来放在了肩上。
垂耳兔有点恐高,它慢慢挪到了元杝的脸旁边,蹭了蹭他的脸,“主人,别伤心,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和小兔说。”
“也可以和我说!我们是朋友嘛!”芬尼安揽着他的肩。
“我真没事。”元杝感觉有点头大,因为一些沉重的往事,思念母亲的芬尼安反倒要安慰他了。
垂耳兔用力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了一片清澈发光的海水,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亮了又亮。
“是……是这里!”
“你知道这里?”元杝瞅着它感动到快要落泪的神情,发出疑问。
芬尼安也好奇地看向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动物说话。
“它感觉到了熟悉。”垂耳兔直直地指向心口处,那是维加利叶生命石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