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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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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槐宁大三的时候机缘巧合与发小邢如峰参加一个广告设计大赛意外获得金奖,于是二人就合伙创建了一家名叫“凝光”的广告公司,邢如峰负责拉客户,娄槐宁负责创意设计,再加上华州本身对大学生自主创业就有诸多政策扶持,很快“凝光”便在当地广告界小有名气。
两年后短视频运营悄然风行,娄槐宁眼光独到,触觉敏锐,抓住了短视频流行的东风,迅速打造了多个短视频账号并捧红了几个粉丝千万的网红,并且率先提出运用网红主播和账号营销自有的线下品牌,很快完成了线下实体业务与线上虚拟业务的结合,公司旗下也收购、注资了多个品牌,品类从食品、服饰、电子产品、虚拟游戏等迅速扩展,同时也完成了现如今公司的基本架构,将原本的“凝光视觉”合并运作,公司正式落成,取名“晟凝阳光”。
这个名字程韶阳并不陌生,因为那是他托关系帮郝艻找到的工作单位。
娄槐宁是晟凝阳光的老板,这事儿在今天之前程韶阳想都没想过,他似乎也没仔细思考过为什么在那个鸟不生蛋的东北村镇会偶遇娄槐宁,也没想过为什么娄槐宁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现在回头看看,似乎一切也没那么偶然。
酒过三巡,男人们的话题便会从“宏观探讨”转到“微观细聊”。
都是关系特别亲近的兄弟,程韶阳恢复单身的消息约莫着之前就都互相知晓了,率先提到郝艻的是潘鑫,啤酒倒满一杯,站起来发言之前还清了清嗓子,搞得很正式。
“那个,我说两句啊!”
程韶阳和冯坤喝得都有些高,冯坤是出了名的三杯倒,菜但爱凑局;程韶阳量不小,但最近时常喝大。这几个听见潘鑫一本正经的站起来吆喝,居然很给面子的都安静等着他发话,于是潘鑫在接收到众人的“敬仰”之后,终于继续开始讲他那“两句”。
“不怕师哥你笑话,我们四个上一次聚全乎话说都快大半年前的事儿啦,都是孤家寡人你猜为啥聚个会这么难呢?”潘鑫语调往上拐了个弯儿,眼神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大圈最后定在娄槐宁身上,像在等着娄槐宁给他个答案。
“对啊,为啥这么难呢?”冯坤接收到了潘鑫眼神飘过他时传递来的信号,拿着根儿筷子敲敲碗在旁边“捧哏”。
娄槐宁见状也没打岔,等着潘鑫自导自演。
于是潘鑫接着说:“因为我们当中出了个叛徒!”潘鑫胳膊一抬,食指正正好好对上了程韶阳喝得泛红的脸。 “对!把叛徒程韶阳揪出来!”冯坤接着帮腔。
“这个叛徒不加入我们502宿舍的单身组织,从头到尾他都显得十分另类,弃我们兄弟义气于不顾,仗着自己有家有口时常忽略我们的兄弟聚会!这种人是不是要受到咱们大家伙的强烈谴责?”
“谴责他!谴责他!”冯坤筷子敲得响,三杯啤酒把这厮嘴皮子都麻得不太利索了。
“但是!”潘鑫一摊手,示意冯坤可以停止捧哏了,“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从此以后我们502宿舍终于可以时常聚会,不惧某人放鸽子的风险,我们终于恢复了一个和谐温暖的集体了!朋友们,快让我们举起酒杯,庆祝我们宿舍的学霸程韶阳哥哥,我们这届的系草程韶阳同学,我们公司最年轻的项目经理程韶阳先生重获新生!同时,欢迎我们的编外新成员娄槐宁学长的加入!大家鼓掌!欢呼!”
冯坤应和着输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下来,有请我们重获新生的快乐青年程韶阳先生为大家致辞!”潘鑫说完,把一只握在手里充当话筒的空啤酒瓶子递到程韶阳眼前,似乎是在示意他起来也讲一段。
“致你妹!”程韶阳抓起盘子里的一块胡萝卜雕花往潘鑫拧着的屁股上一甩,说,“你赶紧给我消停儿的,再磨叽一句今晚你结账。”
“你快老老实实坐一会儿吧‘潘工’,以后代码再敲不出你的大腿不让你抱了!”一直没出声的刘希尧把张牙舞爪的潘鑫扯回自己椅子上坐下,回头瞧了一眼程韶阳,见他面色无常就是脸喝得有点红,便没说什么,顺手把程韶阳手边的半盒烟捞走起身出了包间。
程韶阳中途接了个电话,言谈间听得出是公司正在加班的同事打过来问些工作上的事儿,娄槐宁趁着这个空档也出门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刘希尧趴在连廊的木头栏杆上,正对着早就枯了的荷塘安安静静地抽烟。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刘希尧转过头正对上娄槐宁看他的目光,刘希尧冲他笑笑,冷空气中呼出来的大团白色哈气和丝丝缕缕的烟缠绕一起,在昏黄的廊灯下显得有些凄然。
刘希尧冲娄槐宁晃了晃手里的半盒香烟,意思是问他要不要来一根,娄槐宁想了想,抬手凑过去,刘希尧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又从自己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给娄槐宁点上,寒冷的华州夜晚瞬间又亮起一点暗红的火星。
“潘鑫个性就那样,说好听点是单纯,说不好听点有些‘二’,师哥别介意。”刘希尧呼出口中的烟雾慢慢说道。
娄槐宁顿了下,也没问为什么要让他“别介意”,只笑了笑,回了句“嗯。”
这个“嗯”字说出口反倒刘希尧愣住了,抬眼看了看跟他一样杵着栏杆的娄槐宁。
娄槐宁前额的发丝有点长了,垂在眼角的位置,风一吹,在晦暗里挡住了他眼睛里似是流动的光。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刘希尧回过神,清了下嗓子继续说:“其实潘鑫也是喝多了,说话有点不经大脑。不过潘鑫是真关心韶阳,不光潘鑫,我们几个都把韶阳当自己亲兄弟。”
“看得出,你们感情很深厚。”娄槐宁说。
刘希尧轻轻扬了扬嘴角,目光穿过夜色中模糊了的湖光水色,随着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说:“韶阳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也是唯一一个优秀、张扬却让人嫉妒不起来的人。大四那年他放弃了保研的资格,我们导师因为这事儿念叨了他好久,说他以后一定会后悔,那时候他说想走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走了就不会后悔,听上去豪言壮阔,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他不想读了,因为他再耗不起两年,他得赚钱。”一口烟圈缓缓呼出,在半空中扩大,稀薄,消散。
“潘鑫今天说那些话,一方面是替韶阳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替他不值。这么多年他自己没明说,但也没跟我们藏着掖着,他俩……我们都不看好,韶阳实在,重敢情,一口唾沫一个钉,为了他承诺过的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这些作为外人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自然也没资格说得太多,可他过得好不好,我们都看在眼里。郝艻……”
刘希尧顿了顿,抬眼看看身边的娄槐宁,见他没什么表情便接着说:“郝艻我们见过,次数不多,韶阳把他保护的太好,向来只是说他社恐,不爱出来玩儿,但有一次我在地铁站单独遇到他,他见了我却立刻远远躲开了。那天回去我想了很久是不是之前见面的时候我给他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让他对我产生了反感,直到后来我才想通,他对我唯一的反感,大概就是我是韶阳的朋友,知道他与韶阳的关系。”
一根烟即将燃尽,火光变得暗淡,烟雾也变得越来越细,还有丝丝缕缕极力地拉扯,想要努力耗尽最后一点余火。
刘希尧目光落在指间殆尽的香烟上,看着它在夜色中逐渐泯灭,只留下一截脆弱的灰烬,北风一吹,散烬在寒冷,广阔的华州夜空。
刘希尧把“烟屁股”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瞥了一眼娄槐宁手里燃得正旺的烟,说:“韶阳很厉害,他选了一条特别不好走的路,没犹豫,也不含糊,虽然结局不好,但我很佩服他,他很勇敢。”
最后一点残留的余温暴露在北方干燥的冬季里也消失得迅速,刘希尧将指尖紧紧握在掌心,揣进裤子口袋里,转头问娄槐宁:“师哥,你说他以后能遇到一个跟他一样内心强大、愿意跟他携手共进的人吗?”
娄槐宁回眸,对上刘希尧注视着他的目光,他没有避讳,嘴角轻轻上翘,说:“会吧。”
过了一会儿,他彻底收了笑意,很认真的又回了句:“会。”
那天晚上散局,程韶阳迈出大门的时候还挺精神,张罗着要送东倒西歪的潘鑫和不省人事的冯坤回家,被刘希尧拦住,他拦了辆出租车把俩人都拉自己家里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程韶阳托付给了娄槐宁。
程韶阳前面大言不惭地说着:“我又没喝多你送我干啥”紧接着就抵着车窗睡了个昏天暗地。
娄槐宁跟着司机两个人架着快140斤的程韶阳在小胡同里弯弯绕绕地找到他家那栋楼,又自己一个人扛着他一口气爬到6楼,把程韶阳推到床上的时候娄槐宁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
到洗手间拧了温毛巾替程韶阳擦了脸,又接了外卖送来的解酒药仔仔细细地喂他喝下,娄槐宁丝质的衬衫早都汗透了。
新搬来的房子,还没来得及换窗帘,前租客大概是个女孩子,留下来的是两片柔和的珍珠白窗纱,把透过来的月光变得分外旖旎。
娄槐宁坐在双人床的另一侧,看着身边熟睡的人,一呼一吸间都带着有规律的节奏。
一阵短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娄槐宁炽热的目光,他起身走到客厅,在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程韶阳的手机,一串没有名字的号码,响够一分钟,自动挂断。
接着,手机又响了,持续不断的铃音让程韶阳在卧室里翻了个身,娄槐宁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这次对方没等到自动挂断,大概二十几秒,主动放弃了。
娄槐宁掏出自己的手机,把那串号码输入在的钉钉通讯录里,显示“视频剪辑组郝艻。”
程韶阳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他睁开眼睛缓了缓,新换的房子睡了几天还是没有适应。
昏黄的棚顶、冰凉的被窝、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墙壁……他坐起身,准备下床去趟厕所,一眼瞥见了床头上一个崭新的保温杯。杯上的标签贴纸还没撕干净,一看就是新买回来的。他拧开盖子闻了闻,是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客厅茶几上,摞着三个保温饭盒。程韶阳一个一个打开,一盒小米粥,一盒灌汤包,一盒凉拌土豆丝。
捧着保温杯,看着茶几上的早餐,程韶阳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