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春化雪》白鹤飞来

25、变故

　　往后几日，叶筝没有再贸贸然闯进过中军大营，因此，给大营上锁的想法慢慢就被搁置了。

　　只是，董辉辉和林斯言渐渐发觉出来，将军不知从何时开始，增加了训练的时长。

　　往日将军一天分早晚共练三个时辰，近几日林斯言总在望风偷闲的时候看见将军给自己加练。

　　林斯言想，将军身为三军统帅都在加练，那说明怕是要有变故，于是他赶忙跑过去问明柯是不是军中即将颁布什么新法令。然而明柯半点消息也不知道。

　　待晚间处理军务时，明柯不动声色地询问，蓝辙后知后觉地看向林斯言，“怪不得你今日一见我就跑。”

　　林斯言不好意思:“将军，我这也是……担心你嘛。”

　　董辉辉瞥他一眼，没拆穿他。

　　蓝辙看着呈上来的各部军务，淡淡道:“听说那个敬岚邬是个高手，倘若当真如传闻所说，届时战场相逢，怕是要被他掣肘。”

　　明柯似乎想起来什么，“可是，功夫高低，不是一时半刻能成就的。”

　　蓝辙闻言，对上他的目光，“我想让叶筝一起去。”

　　董辉辉插话，“叶大夫怕是不会同意吧。”

　　蓝辙点头，“她不像是想去的样子。”

　　明柯耸耸肩，表示理解，“对于她而言，我们只是过路人，任谁也不愿意被过路人牵扯进战场之事中吧。”

　　林斯言小声嘟囔:“再怎么是过路人，我们不都是大川人吗。为国为民……”

　　蓝辙看他一眼，林斯言本就不大的声音瞬间小到听不见，“再如何，也得她同意。”

　　林斯言默默垂下头“是，是属下妄加揣度了。”

　　叹口气，蓝辙问:“林风最近怎么样？”

　　董辉辉道:“小侯爷这几日跟着大家训练，晨练晚读，不曾间歇。”

　　蓝辙放下审阅过了的奏报，又拿起一个新的展开，“他可再去烦扰过叶筝？”

　　董辉辉摇头，“自回了军，小侯爷一切都跟普通士兵一般无二。闲暇时还要干活，洗刷打扫什么的，故而每日回帐都累极了，没有闲心想别的。”

　　蓝辙认真看着手中的奏报，仿佛没有听见董辉辉的话。半晌，他才道了声好。

　　明柯试探着问:“十五后的大战，要小侯爷去吗？”

　　蓝辙批完，挑眉看向他，“为何不去？他不是军中人？”

　　那就是大战小战都要他去的了。

　　明柯心内默默叹气，想小侯爷此遭怕是要狠狠受一次罪了。然而再一想，军中生活，又何来轻松呢？

　　只是……

　　明柯嗫喏着:“那，明日去见敬岚卿，叶大夫她……”

　　蓝辙看完最后一张奏报，放在手边，“我跟她说了，倘若她愿意跟我们去，便明日一早在此处汇合。若卯时未到，我们便不等她了。”

　　董辉辉又有一想法:“要不，让罗先生去问问——”

　　蓝辙却拒绝:“不必。”

　　本来也不是非必要的事。

　　敬岚邬进入长冰军是去年的事，他上战场与定远军交锋是迟早的事。倘若他们没有去小清河村，没有遇见叶筝，难道就不能试探对付敬岚邬了吗？

　　这岂不是笑话。

　　因此，翌日卯时过后蓝辙仍未见叶筝出现时，他带着明柯和董林二人走得极为干脆。

　　卯时三刻，阿厌端着刚煮好的饭蔬走进叶筝的帐子，看她站在窗户旁边向远方眺望，很是不解:“姑娘既然担心，为何不答应蓝将军呢？”

　　叶筝默默收回目光，转身走过来吃饭，“我不是担心。”

　　看着热气腾腾的丰盛饭菜，叶筝道:“阿厌，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太对。”

　　阿厌茫然，“啊？”

　　叶筝拿起圆滚滚热腾腾的暄软馒头，慢慢陷入了沉思。

　　阿厌有点担心，“姑娘？”

　　恍然回神，叶筝咬了一口热馒头，“没事，应该是我想多了。”

　　蓝辙他们这一遭去的时间不短，大早上出门，至夜方归。

　　他们回来的时候，叶筝正和罗先生一起坐在中军大营门口的木台子上闲聊。

　　罗慕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些关于蓝辙最近变化的口风，想观察叶筝的反应。无奈叶筝半点不接茬，反而语焉不详地问了一些定远军的事。

　　她似乎有点关心纪林风，问罗慕是否知道纪林风如今在哪个部属干闲活。

　　罗慕心知四十部属不能乱说，也想着说了叶筝可能也不是很清楚，便含糊其辞说纪林风如今正跟着董辉辉。

　　叶筝的问话点到即止，她问了纪林风，又问了林斯言，她很好奇为什么蓝辙明明部下十万多人，身边却只有林斯言和董辉辉两个副将。

　　罗慕纵然多心，也不能觉得是叶筝在探问军机，不过她到底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乱说的，故而她只道林董二人手下人也多，让她不用为蓝辙担心。

　　二人皆话不言深，因此这嗑也不太能唠得起来。

　　正当她们有点尴尬的时候，远方长长一声马嘶，罗慕长出一口气，“他们回来了。”

　　眼见蓝辙神色沉重，罗慕明白他们没有谈拢。

　　再晚些时候商议军务时，她才晓得不过短短一个年，长冰军竟已经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罗慕虽一直避世，但不代表她不关注曾经的伙伴们。也正是因为这，蓝辙才能得知她“正好”暂居在大川与冰境的边界区域，能“正好”请她回来帮忙。

　　斯言说:“那个叫敬岚邬的，看着虽然年轻，却一点也不是年轻人的派头。和小侯爷一比，小侯爷简直像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辉辉评价道:“他年轻气盛，武功高强，心思敏捷，也无怪敬岚卿要分权给他。”

　　明柯总结:“虽然他堪称冰川两地少年人中的佼佼者，但终究未经大战，不像敬岚卿那般狠辣毒到。
　　只是——这也只是暂时，待他上了战场厮杀过，见过满地的尸首与鲜血，怕又是一个比敬岚卿更棘手的敌人。”

　　罗慕不禁吸气，“我们军中，竟无可匹敌者？”

　　蓝辙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细微的“嗒嗒”声中，他低沉的嗓音中夹杂上了些许疲惫:“我自问，武功不比他强。”

　　罗慕眼眸微动，“可行军打仗，并不全靠武功高低，将军岂可妄自菲薄。”

　　蓝辙起身，踱了几步，“叶筝说的对，这些年的对弈中，我确实不如敬岚卿聪明。如今她多一个敬岚邬在侧，不管他们是否存在竞争关系，他们二人，都无疑是定远军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危机。”

　　林斯言环顾四周，开玩笑一般道:“论聪明，将军加上明先生罗先生，无论如何也抵得过敬岚卿和敬岚邬了。论武功，将军加上叶大夫，怕是也不比他们弱。”

　　小清河村里叶筝面对追杀者的表现，确实足以证明她武学修养之高。蓝辙明白，别说是他俩加一起，哪怕只一个叶筝，就足以抗得过敬家姐弟。

　　只是，说到底，也只是他们的盘算而已。

　　叶筝不愿掺和进他们之间，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蓝辙看着书案上今日刚送来的各部奏报，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且看日后吧。

　　这种事，也急不得。

　　本以为和谈之后，敬岚卿要收整部队，再作一番打算。不料刚过了正月十五，长冰军一支小队就奇袭而来。

　　这支小队人不多，却由敬岚邬带着绕后而来。定远军的斥候发现他们时，他们已经击杀了十几个驻地骑巡的士兵。正在吃早饭的定远军士兵被陡然响起的示警号子吓得浑身一激灵，纷纷丢下手中刚吃一半的餐饭起身向外整队。

　　敬岚邬从西南方向袭来，纪林风所在的二十部正在西南驻扎，于是二十部部将曾禹迅速作出反应带着五千定远军先一步迎击。

　　敬岚邬虽年轻，但这半年在军中多番历练，又同敬岚卿学习甚多，故而打法多变，杀得二十部措手不及，几无招架之力。

　　阿厌跟着董辉辉的部队赶过来增援时，纪林风已经被敬岚邬盯上了。

　　敬岚邬一眼看出来这个虽与普通士兵衣着一般无二，行动处也时刻听从调令的小士兵不像寻常士兵。他功夫比一般士兵高些，但从军反应并不如一般士兵，而且他们那个看起来是小队统领的人，总有意无意地在保护他。

　　于是敬岚邬长剑在手，勒着马儿，朝纪林风追杀过去。

　　纪林风自小习剑，本也有一把长剑佩在身侧，可今日这战实在来得突然，他来不及去取放在床边的佩剑，只能跟着大家扛着长枪迎击。如今敬岚邬策马而来，他只能一杆长枪朝马腹刺去。

　　这一击将敬岚邬逼得跳下马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敬岚邬映着寒光的剑刃。他先削断了纪林风的半截长枪，见纪林风倒握枪柄，以棍代剑点刺而来，便横向侧身躲过，以剑欺压反击回来。

　　纪林风反应不及，眼见着敬岚邬的长剑劈破了手中的枪柄，只能脱手弃兵，朝一旁滚开。无奈敬岚邬粘着他打，一回头，那剑便已到了面门。

　　纪林风心道不好，却全无闪躲的余地，一阵胆寒中瞪大双目等待那剑刺入血肉。

　　不料一声铿然，纪林风只觉耳边一阵利刃碰撞的嗡鸣，尚在反应之中的他已被阿厌挟卷着就地滚开。
　　剑势被阻，敬岚邬顾不得被震得发麻的手，横目过去看那个救走纪林风的人。

　　这一眼，敬岚邬心下漏了一拍。

　　这个人，有些莫名的眼熟。

　　阿厌将纪林风带到增援而来的十六部后方，将他的佩剑递给他，“蓝将军叫我给你带来的。”

　　纪林风抽剑出鞘，“不是就三千袭兵吗？蓝大哥也来了？”

　　阿厌一边解释一边翻身上马，“说是那个女将军带兵正面而来，她弟弟绕后突袭，欲成合围之势。”

　　阿厌解释的简单，纪林风却心底战战。

　　事态紧急，战场之上无暇分心。话完，二人便分赴不同战地战斗。

　　阿厌策马迎敌，环顾四周未见刚刚袭击纪林风的人，心道奇怪，也顾不得许多，随即抛之脑后。

　　敬岚邬自见着阿厌带走纪林风，便不再于此纠缠。他一边击退定远军，一边唤来马儿，跃上马儿后，折身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