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荷华》清明后夜

17、眼泪落在他的颈窝处

　　王经理从西装内衬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才上台打开PPT总结，一边讲一边用余光偷瞄主位上的年轻男人。

　　王经理亏损太多，越往下讲，冷汗越多。周晏隰上下嘴皮子碰一碰，他们的部门奖金就减半，如果下个月依旧亏损，他这个经理就做到头了。

　　3个小时后，会议总算结束，该处理的人处理了，该奖励的都奖励了。

　　回到办公室后，助理捧来一大堆文件给他处理，周晏隰的脸色更黑了，助理硬着头皮说：“过年前事情比较多，这些项目都是很紧急的，需要过年前处理好。”

　　助理说完默默退下，周晏隰看着这堆文件，心情越来越烦躁，再加上虞荷华有意无意的疏远，完全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想着赶紧处理完工作去见他的，结果工作源源不断，他开始埋怨自家老爸为什么要退位这么早。

　　他在公司坑次坑次干活，他老爸在家给他老妈做饭吃，好吧好吧，老婆是真爱，儿子是意外。

　　周晏隰结束工作后，已经是凌晨了，现在已经是大年三十，他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公司附近买的高级公寓小区里，只有一只长毛三花猫在家等他。

　　猫是学校里的流浪猫，是那只被虞荷华喂养过的，他带回家了，取名星星。每次抚摸猫猫都能想起第一次见到虞荷华的情形，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原本想着循回渐进，毕业后表白，结果还没毕业人就躲着他了，他想他们之间在不知名的情况下产生了误会，想要好好解释清楚，奈何对方根本不给机会。

　　周晏隰把星星抱到怀里，轻轻柔柔的抚摸着，眼睛里止不住的落寞。

　　“星星，他会喜欢我吗？”

　　小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觉到这个长期饭票很难过，然后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喵了几声，算是安慰他了。

　　察觉到小猫的动作，心情好点了。

　　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面的小盒子，盯着看了一会，把它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第二天回家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周晏隰整个人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一样，周母担忧的问他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周晏隰摇了摇头，只说没什么。

　　当母亲的怎么会察觉不到孩子的情绪呢。当晚就跟儿子谈了谈，得知事情的原委，心下了然，对方心思敏感，保护墙垒得高高的，没有安全感，什么都会想到最坏的结果，等事情确实是出现最坏的结果时就能很好接受了。

　　自家儿子不够体贴，意识不到问题的所在，人长得人高马大，脸一阴沉眼神就凶巴巴的，容易吓着人，便开导他几句，让他找机会去解释清楚，态度要好，不能黑脸。

　　周晏隰看着眼前的手机，怀疑是不是坏了，早上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回应，频繁的打开看。

　　会不会是在路上被人劫走卖掉？会不会洗澡的时候在浴室摔倒磕到头昏迷？又会不会是入室抢劫？

　　周晏隰脑海中浮现出虞荷华被五花大绑，劫匪拿着小刀威胁，被吓得小脸惨白，身体止不住颤抖的悲惨模样。

　　越脑补越担心，抓起外套，就去找人了。

　　私人飞机落地后才想起没跟家里说一声，给他弟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处理，让他给猫喂食。

　　过年期间，堵车严重，车队越堵越长，不见头不见尾。

　　等下了高速已经是零点，周晏隰一刻也不想休息，满脑子只想见到虞荷华，凌晨一点，车子终于停在了虞荷华家门口。

　　房子的灯还亮着，虞荷华家有新年守夜的习俗，灯一整晚都不会关，过了零点要放鞭炮，即便只剩他一个人，他也守着这个习俗。

　　虞荷华带着眼罩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因为鞭炮声不断，没办法入睡，干脆坐起来刷题，想着刷累了就能睡着。

　　越刷越兴奋，鞭炮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悦耳，像是在庆祝他的正确率高。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把正在专心致志学习的人吓一跳，是周晏隰打来的，从来没有这么晚打过电话给他，可能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于是接了这通电话。

　　“虞荷华，我在你家门口，方便进来吗？”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听起来很疲惫。

　　虞荷华轻叹一口气，回了声好，然后披件外套下楼去开门。

　　大门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嚓声。

　　看到站在面前的人，碎发散落在额前，门口处的灯光在他脸上留下细碎的剪影，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虞荷华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手指紧张的扣着门把手。

　　蓦地，面前的人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揽进怀里，他个子高，身体微微弯曲，脸也跟着埋在颈窝处，落在腰上的手臂一再收紧，呼吸有些急促，温温热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脖颈处，如同丢失的狗狗忽然找到主人一样，不断的深嗅着他的气息。

　　周晏隰抱着人，实实在在的，忽然感觉心里的担忧消了几分，眼泪竟有些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落在了怀里人的颈窝处。

　　虞荷华愣了愣神，双手已经不受控制的轻轻攀上他的后背，整个人就像挂在了周晏隰的身上，安抚性的拍了拍。

　　嘭！——

　　虞荷华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中突然爆开绚烂的烟花，在冬日的凌晨，裹挟着寒风，跨越上千公里的拥抱，这回完蛋了，真栽的彻彻底底。

　　良久，他听见男人沉闷的声音，“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

　　虞荷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抱歉，先进来吧。”

　　倒了杯热水放在周晏隰面前，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外面时不时传来新年的烟花爆竹声。

　　周晏隰一直握着他的手，身体紧紧贴在身侧，眼睛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他。

　　虞荷华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晏隰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多看看，补回来。”

　　虞荷华脸一热，不知该说什么，只把水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多喝点热水。”

　　对方还是摇摇头，并攥紧了他的手，生怕他跑了。

　　虞荷华提议：“很晚了，要不睡觉吧，你洗澡了吗？”

　　对方这回点头了，眼睛亮亮的盯着他，说：“洗过了，洗的干干净净。”

　　“真棒！”

　　虞荷华忽然觉得应该要夸一下，于是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苍白的夸奖。

　　15分钟后，两人穿着睡衣一起躺在二楼的房间里，眼观眼，鼻观鼻，手没被攥着了，但放在了腰上。

　　时间回到15分钟前，虞荷华想让周晏隰睡他的房间，自己则睡一楼的主卧，可是翻出来的厚被子和铺盖都有股霉味，没法用，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家里会有客人来，所以只洗了一床厚被子，顿时有些尴尬的朝周晏隰笑了笑，“被子没洗…今晚我们两人挤一挤，明天再洗。”

　　周·脸笑烂·晏隰淡定表示：“我们不是第一次挤一挤了，不用洗被子，天冷也不好干。”

　　然后现在两人就躺在一张宽1.5米单人床上了，肩帖肩，手贴手，腿贴腿。

　　虞荷华侧身往墙面上贴了贴，企图留出更多的空间给对方，不料刚贴好墙就被对方大手一捞按在怀里了，他双手抵在对方的胸膛前，想往后挪挪。

　　但是常年健身的体格很厚实，温温热热，虞荷华此时整个人都被他抱的紧紧，也不是不舒服，相反的，他感觉被窝里很温暖，冻的跟冰块一样冷的手脚也在慢慢回温，只不过觉得抱着睡太亲密，有点超出朋友的范围了。

　　“太近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睡吧。”

　　突然感觉被手轻轻拍了几下后背，跟哄孩子似的，身体有些僵住，随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姿势，因为感觉很安全很温暖。

　　周晏隰感觉怀里的人扭来扭去，于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就安分下来了。

　　周晏隰一边拍一边问：“天冷睡不着吗？抱紧点会不会好点？”

　　说罢，又抱的紧了点。

　　“嗯，有点冷…”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周晏隰感觉自己的腰身也被他抱着。

　　周晏隰闭着眼睛，下巴搭在虞荷华的头发上，蹭了蹭，“好，那就睡吧。”

　　一夜无梦，早晨的冷空气夹杂着些许硝烟的味道，是昨晚放鞭炮和烟花留下来的，经过一整晚都没有消散掉。

　　虞荷华醒的时候，旁边位置已经没有人了，看了看床头柜旁边的闹钟，已经10点了，房子里静悄悄的。

　　虞荷华跪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楞楞的盯着枕头，发了一会呆，不一会儿，又趴回床铺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闭着眼睛睡个回笼觉，思维发散的乱想着。

　　可能是回去了吧，还是有点困，下次不能再熬了，再睡一会儿吧。菜地弄了个塑料膜，种的菜好像能吃了，等会去看看吧…

　　虞荷华睡的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有人喊他，声音忽远忽近，有点聒噪，不耐烦地扭过头，用被子捂着耳朵，用身体行动表示拒绝接收对方的呼喊。

　　“冷。”

　　周晏隰早上起来，冰箱里只有番茄鸡蛋青瓜，一袋挂面，还有一些基础的调料品，打算做个番茄鸡蛋面。

　　但此刻看着赖床喊冷的人，无奈的轻笑着，只好继续隔着被子轻声地哄着起床洗漱。

　　又过了一会，棉被人动了动，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摸索着，像是在感受外面有没有危险。

　　周晏隰顺势握住了那只手，有点凉，衣服早已准备好放在床边，一边哄一边握着手往外拉了拉，不多时，虞荷华已经完全清醒。

　　他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双偏圆的眼睛，疑惑地望向握着他的手的男人，“你怎么…你不是回去了吗”

　　周晏隰听着沙哑的嗓音，皱了皱眉，随后把放在一旁的温水喂给他，“衣服在这，洗漱好下来吃早餐，还是想在房间吃？”

　　虞荷华伸出脑袋，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温水，又缩回去，闷闷地问道：“很冷，一定要起床吃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