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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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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凤作为局外人,自从凤姐院里起风云,再没有亲自去探过病。不过是支使了丫鬟跑一趟,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这一年,大观园里三巨头忙着管家理事,后来府里因着尤二姐接连出事,到了年下又各种忙乱,加上各有各的病,竟是一年都没有心绪开诗社。王喜凤也不喜欢需要脑力输出的活动,更不喜人多的场合,反正荣庆堂有宝琴解闷,窝着挺好。
又是一年春来早,大观园众人总算得闲,开始四处逛逛散心。只如今再不能随意攀花折柳,因园子的各项产出都包给了管事婆子们,时时有人盯着,生怕糟践了。倒弄得姑娘们不自在,像在别人家园子似的,反倒成了贼,不得伸展。
只事已至此,谁都不好开口提,遮掩的东西多了,也不多这一项。
展眼是探春生辰,姐妹们早各自送了寿礼,不过是些随性的小玩意,或一首诗,一件玩意,一副画,不一而足。探春又往年的每个生日一般着了礼服各处行礼,浑然不觉这是多难得的好时光。
过了几日,蠢蠢欲动的众人正要重开诗社,出学差的贾政来信,不日回京。这下,谁都没闲心玩诗社了。宝玉清闲了这么一年,课业终究没放过他。
王夫人怕他夜以继日赶课业累坏了身子,探春劝道,“太太不必忧心。若是其他也倒罢了,练字一项是不愁的,姐妹们帮二哥哥凑一凑,再没有凑不齐的。”
贾母见姐妹们这么和睦,也放下心来。
宝玉本觉人生多艰,做好了闭门读书的准备,万万没料到,不过几日功夫,姐妹们就帮他凑出许多课业来。如此辛苦了一段时日,好歹将课业凑得七七八八,却又收到贾政来信,说返京途中闻的近海出现海啸,奉旨查看赈济,回京之期后延。
宝玉哪能不喜?书又搁置一边,仍旧开起诗社来。这个时节,正是柳絮纷飞之际,湘云有感,偶得一小令,邀众人观之,便定下这次开社填词,以柳絮为题。各人抓阄定词牌,又燃了香,便各自胡诌起来。
提到柳絮,不免想起谢道韫那句咏雪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主打一个轻盈无根飘飞无定。而宝钗一反众人咏柳絮时或缠绵或颓丧的主旋律,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谓点睛之笔。诗以言志,莫过于此。
众人正惊叹品评,窗外一声响,却是撞来一只大蝴蝶风筝,恰卡在树梢上。如此,众人的兴致便立即从诗词鉴赏课转移到户外活动课,
一时众人便让人将风筝都搬来,一同往空旷的位置放风筝去。
贾政七月里回京,又得了一个月的假,与家人共叙天伦,宝玉越发老实起来。
府中正筹备着给贾母过八十大寿,从七月上旬,便有寿礼络绎不绝送往贾府,礼部及贾妃娘娘也各有赏赐。
到了二十八日,相熟的皇亲驸马世交公侯及家眷们无不亲临。男客在宁国府,女客在荣国府,两府上下无不款款相待。
席间,南安太妃问起家中小辈,宝玉去庙里替贾母跪经,便只见了宝钗姐妹并黛玉湘云及探春。南岸太妃对湘云倒是挺熟悉,其他人不过泛泛。这也是家中女孩子对外亮相的好时候,只迎春太木讷,而惜春年岁又太小。
其实,从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及其他几位世交公侯太君夫人略坐坐就走的态度,也知道如今两府的声势已弱。贾母人老成精,只是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不自在。应酬完这一日,便也懒得再陪后面更次一等的诰命闲坐,一律交给王夫人等接待应对。
之后接连几日都是宴客,姑娘们倒是无事,不过是招待些族里的姊妹园子里耍,媳妇们只迎来送往忙得四脚朝天,连顿好饭都摸不着。
王喜凤只觉得最近的活动量太大,只盼贾母寿宴早日结束,方能歇一歇。倒不是她懒,只是身体将养了这么些年,虽有些成效,但食量决定了力量,在体力上她终究弱了些。
这日,忽地听说大观园出了贼人,翻墙头的时候恰巧被宝玉撞见,一时唬着了,正病在床上。贾母听了大怒,命人严查值夜和门禁巡守情况。
一查不要紧,那些值夜开盘口夜赌的被一举成擒,其中就有迎春的乳母。王喜凤深知这乳母可恶,可大家都要顾着迎春的体面,纷纷向贾母求亲。可惜,贾母有着半个多世纪的后宅经验,最是知道乳母势大的害处,只三言两语教了几个后辈道理,依然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撵出去的撵出去。
宝玉可是贾母的心头宝,下人们规矩松弛,吓了宝玉,可不比戳了贾母肺管子还糟心?姐妹们无法,只得转头劝慰迎春,多少也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
王喜凤只随大流,反正她一向不怎么开口。很多时候,发言没有力度的时候,不如不说。
哪知没过两日,大观园便翻了天。
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和她表弟的私情曝光,他表弟逃走,她暂时被看押;探春怒掴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惜春的大丫鬟入画替她大哥保管着银子鞋袜,这些全都是私带入园,惜春强烈要求打发入画出去;凤姐奉命查抄大观园,没有被查的宝钗很不自在,将住在蘅芜苑的湘云交给李纨后搬回薛姨妈那里。
一时间,大观园上上下下皮都紧了三分。哪怕凤辣子再次卧床不起,也没能让她们松快半分。王喜凤虽然远离大观园,但无论是紫鹃还是雪雁春纤,她们都有些交好的小姐妹散落在大观园各处,彼此交换信息的时候真的是战战又兢兢。那些被撵出去的哪个不是姑娘身边得脸的?曾经风光归风光,如今落魄归落魄。
“姑娘,咱们不会也被查抄吧?”这是被吓傻了的雪雁。
王喜凤安抚道:“想什么呢?谁敢查到老太太房里来。”
紫鹃倒是不怕,“就算被查又如何,咱们不作亏心事,就不怕查。”
一来真的没人敢动荣庆堂,二来她们这里的确干干净净。紫鹃很庆幸当初园子里闹的厉害的时候,姑娘将房里的丫头嬷嬷们都拘的紧。
“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别挑头,园子里能不去就不去。即便领了差事过去,两人结伴,别瞎逛。”虽然当前的状况而言,不必这么风声鹤唳,但多交代几句,小心无大错。
当然,对大人物而言,大观园里这些不过是小事。她们如今关注的是甄家被抄一事,这或许是对物伤其类的最新解读。
晚间贾母处开饭,因探春随尤氏从园子里来,顺便就一处吃了。哪知如今府里连碧梗米都是可着人头做的,多出一个人来,这上等米就不够支应。难怪贾母生日还没过下来,贾琏便要商量着鸳鸯开库房抬了贾母的金银大家伙去当银子周转呢!
展眼便是中秋,贾母与王夫人商量着将中秋夜宴摆在山上,那里正是凸碧山庄,大厅已被布置一新,只府里这些人丁围坐,显得格外宽敞。
王喜凤本不想去,可缺席的人太多。李纨和凤姐仍在病中,宝钗宝琴自回了薛姨妈处,邢蚰烟和李家母女自不必说。最终能陪贾母身边的姑娘也不过是三春及湘云黛玉。若王喜凤再不去,只怕贾母更觉寂寥。不怪得家家都求人丁兴旺。
大家行酒令,讲了一轮不伦不类的笑话,又听孙子们作诗,勉强热闹了一场,又贾母便放男丁们各自高乐去了。女眷们依然陪着贾母吃酒赏月听笛曲。
席间,贾母抱怨薛姨妈等人都回家团聚,倒显得她们这几个女眷不够热闹。湘云也偷偷扯了王喜凤的衣袖抱怨:“可恨宝姐姐,说好今年中秋要一处赏月,起诗社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
待看够了山高月小,湘云又撺掇着去山下的凹晶馆临水赏月,顺便联诗,“她们不来,不如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她们一羞。”王喜凤本就是奔着贾母来的,哪里会偷溜,只劝她安静赏月。湘云无趣,与迎春和惜春一般,早早回去睡了。
到最后,王夫人唯恐更深露重着了寒气,苦劝老太太回去睡,彼时该走的都走了。只探春和王喜凤随着贾母及王夫人等下山。
过得两日,便听闻王夫人打发了宝玉房中好几个丫头,又吩咐园中姑娘们分得的小戏子们都不得留在园子里,一律让干娘们带出去各自配人。一时间,园子里辣的拉扯的扯,丫头们悲自己的遭遇,干娘们喜往后发嫁干女儿得来的聘金。
虽然这一波并没有波及到住在荣庆堂的豆官和藕官,可藕官跟方官蕊官一向交好,那二人死都不肯随干娘家去,一心要剃度出家,藕官自然也不肯独一个留在府里。王喜凤也不知她如今跟朋友们去一处好,还是以后贾府倒了之后被发卖好,最终只能由她。自己的命运尚且未定呢,怎么料理的开别人的命运?
只大观园是越发寂寥了。这与季节无关。
先是薛宝钗搬出了大观园。虽然讲了一堆诸如母亲卧病,兄长说亲,家中无人打理之类的场面话,但究其根本还是查抄一事惹的祸。哪怕当年是遵娘娘旨意入住,如今园子里出了难言之事,也只能避嫌。
迎春出去的更早,先是奶嬷嬷犯事,再是贴身大丫鬟犯事,邢夫人已经无法容忍她在园子里持续折损大房的面子,加上她也大了,官媒上门好几次要说亲,干脆连同邢蚰烟一起搬回了东大院。
如今园中住的也只剩探春惜春宝玉并李纨带着湘云,连熟悉的丫鬟都少了泰半,寥寥几人,再无初初入园时的鼎盛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