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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胶东柳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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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
姬薮早早起床就洗漱穿戴好了,只待柳萱芝装扮好就可以一同出发了。
仔细检查自己的穿着是否得体后,姬薮对着香草几人吩咐道:“等会椒兰陪我去就行了。”
“是,姑娘。”
按照礼数,本该昨日一到柳家,就要来拜见几位长辈。可等二人安顿好时,已是亥时了,外祖母她们已经睡下,两人只得第二日再正式拜见。
姬薮自幼长在山野,平日里只和道观里的人打交道,对于生母的娘家,只知道柳琯云是胶东柳家之女,除了知道柳家是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地方士族,别的一概不知。
于是在来的路上,姬薮问起了柳家的情况。
“柳家是你母亲的娘家,你竟然不知她有几个兄弟姊妹?”柳萱芝虽然震惊,但还是将柳家现如今的情况,大致说给她听了。
外祖父名唤柳儒正,已经去世多年,一生中有两子两女,现在家中当家的便是其长子柳南仲,是柳儒正的原配妻子张氏所生。
柳南仲现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娶妻太原李氏,生有一子一女,其长女已经出嫁,他们的儿子柳承泽与柳萱芝同岁,其余子女皆是妾氏所出。
此次来上京接二人的柳舅父,柳循,乃是柳儒正的第二子,今年三十五岁,是外祖父原配妻子的陪嫁丫鬟所生。
丫鬟高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目前同夫家住在江南。其儿子柳循因特殊原因,一直到三十而立才娶妻,乃是柳南仲妻子李氏的家中堂妹,两人至今尚未有子嗣。
而姬薮的外祖母,名唤顾瑾,是柳儒正的续弦妻子,娘家是江南皇商顾家,这一生只得柳琯云一女。
姬薮看着外面已经慢慢地褪去了黑暗,远处的天际线也泛起了朝霞,又转头看向仍慢悠悠妆扮的柳萱芝,实在没忍住,催促道:“萱芝阿姊,你好了吗?”
柳萱芝神色淡定,“不要急,再等等。”
姬薮只好按下焦急,又等了会,天已经亮起来了。可柳萱芝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头上比划发钗,好似不满意,又放下了,就在姬薮以为她终于选好的时候,又见她换了个新的发簪。
“你是柳家的远客,第一次上门自然要等主人家来请。”
正待姬薮要开口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谁啊?”
“二姑娘,婢子是夫人身边的绿竹。”
“有什么事?”
“夫人差婢子来问,两位姑娘妆扮好了吗?”
柳萱芝按住准备回答的姬薮,回道:“就快好了,可是母亲等急了?”
此话一出,外面的人的也不再催促了,只说不急。
“姑娘,小心脚下。”
姬薮和柳萱芝在廊下等待,入眼就是挂在门屏上匾额,上面刻着“梦兰院”,梦兰院约两丈高左右,也是抬梁式的木建筑,屋顶的砖瓦雕刻着兰花样的图案,外侧墙通体呈棕褐色,地面满铺了大块青砖。
屋内就传出嘈杂的说话声,绿竹进去没一会便出来,挑起了棉帘门,笑盈盈地请二人进去。
十一月的胶东已经很冷了,寒气逼人,只是站在廊下一会便觉身体不适。
一进屋内,姬薮就感觉到一股暖意往身上袭来,只见屋内的地上放了两个火盆,盆内的炭火烧的正旺。
柳家的主母,也就是大舅父的妻子李氏本来坐在上首,与几位妇人一起在品茶聊天,见柳萱芝带着姬薮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了身,笑着迎了下来。
“萱芝问母亲安,问各位叔母安。”
李氏只是看了柳萱芝一眼,并未给什么回应,只是拉着姬薮的手,亲切道:“这就是琯云的女儿吧,你的眼睛真是与母亲如出一辙。”
姬薮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向李氏躬身行礼,“姬薮问舅母安。”
李氏似是没有察觉到姬薮对肢体接触的抗拒,又来拉姬薮的胳膊,向在场的其他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姑奶奶的女儿,从上京来做客的大姑娘。”
在场的几位夫人都是柳家各旁支的亲眷,多数都是见过柳琯云的,自然知道这位大姑奶奶嫁到哪里去了,同时也清楚自柳琯云去世后,柳家这些年再未与上京姬家联系过,又或者说是姬家单方面断绝了和柳家的联系。
姬薮这是自出生后第一次回胶东,本来作为客人,只需要好吃好喝的在后院养着。既然李氏有意带出来见礼众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场的几人又不是蠢的,便纷纷夸赞起来。
听到在场的众人附和的夸赞着,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出于礼貌,姬薮面带微笑着向众人行礼,并一一喊过去。
“这是你表四舅母,你就唤声四舅母罢。”
“姬薮问四舅母安。”
“这是你表姨母。”
“姬薮问表姨母安。”
“成念啊,你嫁来年数短,没见过大姑奶奶,自然也不知道大姑奶奶的所生的女儿。来,这是你二舅母,快来见礼。”李氏又将一年轻妇人介绍给姬薮认识,此人看上去约莫才二十出头。
“姬薮见过二舅母,问二舅母安,还劳二舅母向二舅父转达我的感激之情。”
李成念有些惊讶,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会的替你转达的。”
姬薮有些没听清,正要示自己没听清,还请二舅母重复一次,便被柳萱芝在后面拉住了。
“母亲,时辰不早了,祖母还在等妹妹,要不就由女儿带妹妹去看望祖母吧。”
“也是,老夫人只怕等急了。”李氏转头望向姬薮,见她也点头,便答应了下来。
“母亲,姬家妹妹这是第一次来胶东,女儿想明日带她去外面逛逛,领略一下胶东的风土人情,还望母亲能准许。”柳萱芝笑着说道。
姬薮眼睛一亮,似乎是没想到她还记得。
在来的路上,姬薮与柳萱芝整日待在一起,闲来无聊时同柳萱芝提过一嘴,说自己从未离开过上京,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有些好奇母亲长大的胶东是什么样的,也不知好玩不好玩。
李氏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明日,我原想带她去赵家做客的,今早刺史夫人送了请帖过来,过几日吧。”
柳萱芝听到赵家二字,眼皮一跳,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于是应下道:“是,母亲。”
说完就要拉着姬薮走,刚走出去两步,又转头对李氏说道:“母亲,女儿这次归家,皇后娘娘赏了些金银首饰让我带回来给您,晚上女儿将东西给您送过来,母亲可有时间?”
李氏迟疑了片刻,答应了下来,“嗯,你晚上来罢。”
听到两人的对话,姬薮疑惑地扭头,看向柳萱芝,两人这几天一直同吃同住,来时也注意过,并没有看到柳萱芝有什么多余的行李啊。
柳萱芝对上了姬薮询问的眼神,狡黠的冲姬薮眨了下眼睛,并扯了扯姬薮的衣摆,示意往外面走,等出了院门外,她才笑着对着姬薮说道:“嘘!不要说出来!”
姬薮明白她这是不想解释,十分知趣的没有追问,给足了柳萱芝的面子。
接着,柳萱芝七拐八拐的带着姬薮穿梭在各个院巷,走了好一会才到春喜堂。顾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两人来了便赶紧挑起了门帘,将两人请了进去。
姬薮进到正厅时并未见到外祖母,心里猜测外祖母是不是因为病弱,所以无法起床。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躺在床上,形同枯槁的外祖母时,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就是外祖母吗?怎么这般瘦弱?
“孙女姬薮问外祖母安,愿外祖母福寿安康,喜乐绵长。”
“好孩子……”顾瑾察觉到来人,抬起了手,试探的朝姬薮的方向摸了摸。
姬薮赶忙上前,拉住顾瑾的手,哽咽道:“外祖母。”
顾瑾循着声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试图摸一摸她的脸,姬薮没有躲闪,任由顾瑾的动作。
“是我云儿的女儿。”
听到外祖母提起母亲的闺名,姬薮没忍住,扑进了顾瑾的怀里,“外祖母。”
“薮儿,你可知道你的名字取自何人?”
姬薮点头,“嗯,孙女知道,取自薮春,是母亲最爱的薮春花,我祖母曾同我说过。”
“当年生下你后,你母亲便立马来信同我讲,她希望你如薮春花一样生机勃勃,繁花似锦的美丽,她要你谦逊迁让,知礼守礼。”顾瑾慢慢地说道。
在两人聊天期间,柳萱芝将王嬷嬷带到一边,问道:“王嬷嬷,祖母的眼睛是不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王嬷嬷答道:“是的,姑娘您也知道,当年大姑奶奶骤然去世,老夫人接受不了。早几年,您还在老夫人身边时,有您陪着老夫人还好些,可自姑娘三年前去了宫里,老夫人便闲了下来。一想起逝去的大姑奶奶,老夫人就难过,这眼泪是越掉越多,怎么劝也收不住。从今年开始,老夫人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柳萱芝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皱,“那药膏已全然无用了?”
王嬷嬷:“已经不大管用了。”
“为何不给我来信,宫里的太医总能有办法的。”
“萱芝丫头也来了?不要为难她们,我老了,到了这个地步再好的太医也没办法了。”听见柳萱芝的责问,顾瑾开口劝道。
顾瑾摸了摸姬薮的脸,感叹道:“就是有些可惜,瞧不见我们薮儿的脸了。”
姬薮从外祖母想拉她的手时就觉得不对,原以为外祖母是因为年纪大了,视物模糊,所以才找不到手的位置,没想到外祖母竟全然看不见了。
姬薮本就红了眼眶,现下是真得忍不住,哭出了声,边哭边道歉:“外祖母,是孙女不好,是孙女来迟了了。”
顾瑾并没有责怪姬薮的意思,对于姬薮的情况,柳家众人是知晓的。
当初姬薮年幼失母,其父亲当月续娶的行为令顾瑾十分愤怒,顾瑾想着,我女儿到底是因为诞育子嗣时难产,所以才不幸离世,按照当下大汉的规矩,你要为我儿守节一年,善待我儿之女。
可姬非林做了什么?原配发妻尸骨未寒时,他竟不顾情谊转头另娶新欢。
柳家其他人也想不通,我柳家女儿到底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羞辱于她,这是在打胶东柳家的脸面。
于是在姬非林婚后的第二天,柳家来了人,准备将姬薮带回胶东,由柳家抚养,却被姬非林拒绝,还将来人全部扫地出门。
柳南仲本来就不想管这件事,奈何架不住族老固执,事情发生后,觉得丢脸,便单方面的让柳家与姬家便断了联系。
一想起继子做的蠢事,让自己与女儿天人两隔,让自己多年见不到外孙女,顾瑾就气闷,喘不过来气。
姬薮自小同祖母生活在山林中,并不知这些事情,再加上林娰月从不提柳家,是以,姬薮对柳家也没什么感情。
在见到外祖母后,发现其身体这般差的情况下,姬薮感到十分后悔,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早没想到?为什么没有早点来胶东看看?
顾瑾,强打起精神对姬薮劝慰道,“我没事,不哭,祖母不怪你。”
姬薮抹掉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祖母,我乳名小满,小满出生的小满。”
“好听。”
两人又聊了会,顾瑾因体力不济,说想休息会,叫姬薮跟柳萱芝出门玩玩,姬薮拒绝了,说想陪着祖母,还表示以后都想住在春喜堂陪着外祖母。顾瑾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叫人将东侧房收拾出来,让姬薮住下。
姬薮将柳萱芝送出门,说道:“还请姐姐不要介意,只是我想多陪陪外祖母。”
柳萱芝摇了摇头,表示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还要感谢姬薮愿意来陪老夫人说说话。
“等会等房间收拾好,我再差人将你的行李送过来,你若是有什么缺的,需要用的都来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帮你。”
姬薮也没假客气,认真地谢道:“谢谢姐姐,妹妹在柳家的这段时间就要劳烦姐姐的照顾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柳萱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中午,春喜堂那边来了几个仆妇家丁,说要来拿表姑娘的行李。
柳萱芝让自己的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吩咐道:“你们四个帮王嬷嬷她们一起将东西送去,动作轻些,别打搅祖母休息。”
四人齐齐应下,“是。”
王嬷嬷:“真是麻烦您了。”
“没事,嬷嬷路上慢些。”
“多谢姑娘关心。”
柳萱芝交代完就转身回了房中,和衣躺在床上,看似睡着了,其实脑子里在想着主子临走前交代自己的话。
接过这么多天接触,发现她真得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让主子这么重视。
算了,想到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柳萱芝抬头,对在一旁烧火的小丫鬟吩咐道,“我要休息会,申时一刻再唤我起床。”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