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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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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俞珠的墓地是他一早就规划好的,他们老沈家有片自己的墓地,上至沈老爷子到他爹妈都葬在这。
他活着的时候就在清陂墓园为自己选了一块双人墓,计划是想等死后与顾听北合葬,最好比顾听北晚一点走,这样捯饬墓地他也不知道。
谁料他走的这样早。
连双人墓都变成了豪华大别野。
沈俞珠的骨灰盒放在里面孤零零的,占据地方不大,更显孤寂。
顾听北来这做什么呢?
还带着铁锹。
沈俞珠一路跟着,不停问他,好似真的把他问烦了,顾听北丢下铁锹发出声响,寂静墓园有够吓人的。
“你不怕吗?”
“你这是夜闯墓地!”
“安保来了咋办?”
顾听北坐在沈俞珠的幕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白兰地,仰头干掉半瓶。
“你真的疯了!”
“来我墓地前喝酒?”
“你等下怎么回呢?”
顾听北忽而叹一声闷气,他再掏出一根烟点燃,火星子在夜里上窜下跳。
“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好吧,还有鬼。”
沈俞珠往他身前凑近些,闻到他常用的香水味,淡淡清香,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
沈俞珠几乎是攀到了他的肩上,忽而一阵凉风吹来,顾听北抬头看稀薄的月,眼眸亮了几分。
“是你吗?”
沈俞珠沉醉在他的香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喊了一声,“沈俞珠,是你来了吗?”
沈俞珠屏住呼吸,凉风好似钻进了他虚无的魂体,冷到他发颤。
“你这样的人,也会这么快去投胎吗?”顾听北完全不怕,胆子大到起身对他的墓碑绕了一圈。
沈俞珠垮着脸,“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是哪样的人?说的你有多了解我,你大概连我生日都不记得。”
顾听北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牛头不对马嘴的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
“沈俞珠,你该偷着乐了。”
“我乐什么?该乐的人是你。”
“你满意了吧,死的这么高调!”
“也没见你过来参加葬礼……”
“沈俞珠,你怎么能死的这么容易?”
“……”沈俞珠哽住了,他死的容易吗?他死前很痛苦的,海藻缠住身体,像是无形的吸力拉扯他下坠,呼吸一点点被抽空,大脑开始缺氧,他在海底泡的太久,拖上来时面貌都看不清了。
他死的不好看。
“沈俞珠,你应该被我活活折磨死。”
他听不下去了。
坐到一边叹气,“顾听北,你恨我也该有个限度吧,我除了强迫过你,逼你结婚领个证,又什么时候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反倒是你这些年从不正眼看我,我也不曾管过你在外的感情生活,你结婚了,没离婚前都叫出轨,对婚姻不忠,知道吗?”
顾听北也靠着墓碑坐下来,沈俞珠回头看他,视线就此对上,他有一刹认为顾听北真的看得见他。
而后,顾听北失神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他奔来,沈俞珠也起身,他都做好了与他相认的准备。
只是顾听北的身体直接穿过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铁锹。
沈俞珠神色失落,低声道:“而且那次我也没讨得什么好。”疼就是他最大的感受。
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想往他身边送人,男的女的年轻的好看的,什么样的类型都有,不是沈俞珠眼光高,是他心里有人。
除了顾听北,他谁都不要。
“你就不这样想吧,顾听北,圈内绯闻真真假假,在遇见周羽前你谈过几次恋爱,又跟多少人做过呢?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不是,他在意的要命。
每一个跟顾听北有接触过的演员,他都想封杀掉!
他还记得曾经动过一次周羽,差点让顾听北跟他翻脸,最后还是他主动道歉说和,让周羽做了他的助理,这事才了结。
顾听北恨他,连铁锹砸墓碑都做得出来。
所以第一铲下去时,沈俞珠对着顾听北绝望又狠戾的表情也不过是愣了两秒,他早该猜到的,顾听北对他的恨已经超出寻常。
很有可能他没火化的话,处理尸体不犯法的话,顾听北早已将他五马分尸。
“恨吧恨吧,发泄完我就走了。”
沈俞珠也终于悟出他没离开的原因,估计是执念太深,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得让他看看顾听北有多恨他,就算是死了也要挖坟砸墓。
他的眼泪都流干了。
偏偏夜风吹来,凉了一脸泪痕。
顾听北砸累了,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又哭又笑,“哥,我真恨你,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沈俞珠听到这句再也绷不住,他再没回头看,孤零零的飘在半空,他触不到天上月,得不到心上人,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他的男人,这就是他的命中劫。
“那就不要再见了。”
“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往后,你也见不到我了。”
沈俞珠想这场梦终于要结束了。
如一缕风,一道凉薄月色,飘的越来越远,远到他听不见顾听北在他墓地前崩溃大哭。
也看不见顾听北醉在他墓前,手里握着他从墓碑上撕下来的照片,属于沈俞珠的证件照,二十出头的刚毕业的青涩模样,他把那些年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顾听北。
“哥,你对我的爱就这么点吗?”
“哥,我好疼……”
顾听北捂着心口,那里仿佛缺了一块。
他泪眼模糊的抚去照片上的眼泪,又在一方月色的窥伺下吻了上去。
现实与梦境,他们分得清吗?
有人从远方归来奔赴沈俞珠的葬礼,有人在他的墓前哭泣,有人为他远赴山海还愿,有人在他离世后多年仍旧放不下执念。
而这些,沈俞珠都不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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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白光一闪一闪,像是指引他去投胎的。
沈俞珠不再留念的跟上去,下一秒白光消散,轻缓沉醉的女声在歌唱。
“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
沈俞珠想,怎么来接他的牛头马面还自带bgm,唱的还是那样老的歌,《等着你回来》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歌,这么怀旧吗?
“俞珠,俞珠!起床啦,马上可以看到日出了,快醒醒。”
谁在叫他?
他要去投胎啊,看什么日出。
“俞珠!你吵着来看日出,这会睡得像小猪,赶紧起来啊珠珠宝贝!”
好熟悉的声音。
他算算有多少年没听过她的声音?
“俞珠宝贝,再不醒爸爸妈妈就下车去看日出啦,不管你了哦。”
妈妈……是妈妈!
怎么投胎还能看见他妈妈吗?妈妈还没去投胎吗?
眼泪比他先感应到她的存在,沈俞珠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眼泪已经流了好几行,他看到熟悉的面庞,年轻的俞梦梦女士正给他擦眼泪。
“妈妈?”
“傻儿子,你总算醒了。”
“妈妈?”
“妈妈在呢,你做噩梦了吗?”
“妈妈!”
沈俞珠不敢置信,这梦也太真实了,他因病早逝的母亲竟然出现在眼前,没有被病痛折磨的年轻模样那样光鲜好看,他抱住她不撒手,劲儿大的让俞女士喘不过气。
“俞珠,你怎么了?我就在这啊,你别害怕。”
“妈妈,是妈妈,是你吗?你是我妈妈俞梦梦吗?”
他快三十的魂了却像毛头小子一样挂在她身上,可他早就不是小男孩的身型,快把他妈妈压得窒息。
沈卿远一开始还以为他们玩闹,看着看着不对劲,立马停车去拉人。
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吼着:“沈俞珠!你有没有分寸!看看把你妈都折腾什么样了!”
沈俞珠边哭边亲他妈妈的脸,双手环住她脖颈不撒手,力气大到都出现红痕,他也觉得自己太鲁莽,可心里高兴啊,一转头见到他爸更是哭得大声。
好似多年委屈在父母跟前有了抒发的出口,他又哭着转移目标跟毛猴子似的紧紧搂住他爸。
“爸,真是你啊!沈老头,你真的是我爸沈卿远吗?”
“你小子没大没小!放手,快放手!”
“爸,我真想你啊!”
上脸就是猛亲。
沈卿远都愣了,他那已经17岁的儿子,跨入青春期就不与他们亲近了,做什么都有距离,还想他呢,估计早就想去外地上大学离他们远远的。
沈卿远与俞梦梦互看一眼,两人视线里来回探讨儿子是不是魔怔了。
昨晚不是才刚吵过架吗?就因为要来看日出这事吵了一架,他俩为缓和关系特意起大早,凌晨就带着儿子出来看日出。
中途,沈俞珠还在闹脾气,迷糊中睡了过去,醒来咋对他们又亲又抱?
不过这样的沈俞珠怪可爱的。
俞梦梦拉开他俩,笑着说:“好啦好啦,俞珠,你也别折腾你爸,他连续开车一个多小时过来的,估计这会腰也难受了。”
沈俞珠一拍脑门,“爸,你的腰不是好了吗?”
“没那么严重,缓缓就好。”
“不对啊,你的腰做过手术,已经好了啊!”沈俞珠有点对不上现在的情况,尤其是看到他妈也活了。
“珠珠宝贝,你爸爸什么时候做过手术?”
什么时候?沈俞珠22岁的时候啊,刚毕业去实习那会,沈卿远在办公室里倒下去,人差点都没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
沈俞珠还以为是地府一家三口重遇,死在一块也是好的,但刚才对爸妈又抱又啃,那么真实的触感。
“啪!”他扇了自己一巴掌!
父母惊呆了,“你打自己做什么?疼不疼啊!”
沈俞珠又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生疼,脸疼,手也疼,但他高兴啊,“我不是在做梦啊。”
“傻孩子,看你是没睡醒。”
母亲满眼心疼的帮沈俞珠揉脸。
此时电台女声在报时。
“现在是京A时间,2014年7月19日,农历6月23,星期六早上五点整,今日适宜出行、祈福、开光……”
5点过6分,日出。
那一瞬,沈俞珠宁愿这是一场美梦,他不想醒了,他怎么舍得醒。
父母都在,他还年轻,大家都还好好活着,他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好运气拥有了重生的机会。
荒谬又幸福。
沈俞珠回到Z市,在他出事的海边看到最美的日出,他不再想念顾听北,他要忘了顾听北。
就算老天收回这场美梦,他也要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但天不遂人愿,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另一个愿望没法再圆。
正当沈俞珠挽着爸妈的胳膊看日出时,一声“哥”叫他心脏骤停。
熟悉的、陌生的“哥”。
熟悉是因为顾听北的嗓音,陌生是因为顾听北很多年不这样叫了。
最后一次是在哪里?
他的墓前。
顾听北绝望又恨透了他,“哥,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沈俞珠想啊,这还真像是一场混乱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