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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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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天籁去时,东宫已经戒严,不得随意走动,不许外人入内。
费暄和尚算镇定,太医院来了四五个人,她只让太子惯用的太医入内,其余几个暂且等候。
单九鼎躺在床上,帷帐隔开他人视线,太医诊脉后,扎了几针,禀报是中毒了。
单天籁心一下子就凉了。
没有人比他更能领会古代的医疗条件有多差,头疼脑热、伤筋动骨都好说,但是涉及脾脏内伤,这里没有无菌手术室,也没有观察仪器,要是检查不出中了什么毒,那就只能一味地靠催吐去减弱毒性。
太医果然面露难色:“太子的脉象时强时弱,唇色发青,昏睡不醒,问不出个所以然。臣只能先开几服引吐剂,看看能否生效。太子妃还需知,一般中毒最好的解毒时间是在半个时辰之内,要是拖得时间太长,即便后续找到了解药,病人也会落下病根。”
费暄和常挂有柔和笑意的嘴角不再上扬,眼风凌厉,盯着跪了一地的随侍,“太子晨起只用了米粥,午间和大臣同在府衙,晚膳与我一起,我等皆无事,三者应不是中毒来源。太子可还在哪里用过食物?”
一个随侍马上想起什么,禀道:“太子下午去向皇上请安,在乾清宫遇见了贵妃,吃过几口茶。”
贵妃有一子一女,众所周知,其女五公主单琦兰曾和单天籁结下梁子。而三皇子单咏屹不显山不露水,沉默寡言,是个很低调的人。
在单天籁印象里,这个三哥总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甚至在朝堂上也没说过几次话。倒是听闻他做事负责,分内事务完成得挺好。
费暄和无声地念叨了几声三皇子和贵妃名讳,看出嫂子已然是急得怒火中烧,现在只要是有嫌疑的人恐怕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单天籁多瞧了几眼那名侍从,转头道。
“当务之急是让哥哥醒过来。我记得有一套针法,可令昏迷者无需服药也能呕吐,魏太医可否施针?”
汤药容易呛着,万一进入气管那真是火上浇油,还是想保险一点。
魏太医想了想,“那针法施在身体强健之人身上无碍,但虚弱之人难以承受。臣...不敢冒险。”
单天籁脸上出现一抹激动,把令牌扯下,“小安子,去请老太医。皇祖母经不起折腾,找个借口把人带出来,别让皇祖母跟着我们担惊受怕的。”他向费暄和解释,“此法我也是从太后处得知。年事已高的人脾胃虚弱,太后偶尔食用了荤腥夜间难受得厉害,老太医便会为她施针催吐,令其好受一些。”
魏太医恍然,“惭愧,老太医的医术臻至巅峰,倒是可以一试。”
医者养生,早睡早起,老太医被小安子请来时,还有些困乏。不过一见有病人,老太医撸撸袖子就上了,下针极稳,没有半点老态,从旁辅助的魏太医有了主心骨似的不住点头。
费暄和见状,脸色也好了些。单天籁诚恳劝道,“哥哥出事,嫂子关心则乱,定然是顾不上其他。但是东宫上下,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女主人了。嫂嫂不如换了衣服,洗把脸,也好出面震慑宵小之徒。”
费暄和这才反应过来,事发突然,她察觉枕边的单九鼎不对劲,单顾着心急如焚喊人,只随意抓了件外衣披着,的确不太体面。她略感激地看了眼这个小叔子,转进侧殿整理。
等待之时,外面有人唱喏,皇帝竟然披夜驾临。
皇帝比传闻中还要虚弱,几乎站不住,明亮的金色皇袍如裹着一副骷髅架子空空荡荡,被御前大统领恭敬而有力地牢牢扶着。他有气无力看着单天籁,“长这么大了。太子如何?”
单天籁行礼,把状况如实说了。
皇帝扬手,黄嵩就凑上前听吩咐,“去,告诉太医院,不管需要什么天灵地宝,一定要把太子治好。”
单天籁五味陈杂。
要说他对皇帝有什么深厚的孺慕之情,那是假话。但看到他对太子实打实的关心,不忍的同时也现实地松了口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如果要动太子这是最适合的时机,但他没有。
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太子能上位善终,他一直隐隐忧虑着‘上疑下’的权力悲剧要在皇帝和单九鼎中间重演。而那个时候,必然是天下间最悲怆最无力的人性矛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现在看来,皇帝对单九鼎,兴许有过不悦、兴许有过打压,却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他当接班人。所以没有稳坐高台,在皇宫里等着大儿子的生死消息,而是亲自前来,既能防止有人借机生乱,也是给太医们施压。
又有人来了。他一看见金灿灿的皇袍,就单膝下跪请安,口中称罪。
“儿臣听闻东宫戒严,担心太子安危,前来问问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那人抬头,是二皇子单咏泽。
单天籁余光留意着,那个言语指向贵妃母子的随侍面皮不变,气息却莫名振奋了些。
皇帝淡淡道:“你有心了。回去吧。”
单咏泽一愣。他尴尬地僵在原地,幸好很快又有几个已经建府的皇子也匆忙赶来了,变相替他解了围。
以三皇子单咏屹为首,四皇子、五公主和六皇子都来了。
单天籁不合时宜想到,居然只有一位公主,难怪当初皇帝如此疼宠五公主了。
一群成人跪了一地,显得站着的十一岁的小少年格外突兀。六皇子忍不住道,“七弟过来,父皇面前不可放肆。”
皇帝已然摆手,“咳咳,你们关心太子,是为臣子为弟妹的本分,朕知道了。但你们不会医术,留着只会添乱,回去吧。”
众人迟疑。
皇帝挑眉,“怎么,要朕请你们。”
二皇子连忙道:“儿臣们不敢......只是太子解毒总需要些时日,明日早朝百官就会得知消息,朝政要紧。斗胆敢问父皇,这段时间请何人主持大局。”
四皇子、五公主、六皇子跟着急声请求,“是啊父皇。文武百官都需要人出面安抚,不如就在二哥三哥间选一个,也好稳定时局,等太子醒来。”
单天籁瞳孔一缩,大致明白了。
跪着的皇子公主里,有人是真心想要帮忙,有人是浑水摸鱼,更有人就是策划中毒事件的凶手。而害太子的人,不难锁定在即将获益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之中了。或许,往更坏处想,是二人联手,先打掉威胁最大的太子,他们再分个高低。
这个可能又被他否决,因为皇帝经不起他们慢慢内斗一决雌雄了。
他的眸光登时幽暗起来,紧紧审视着二皇子和三皇子。
是他,还是他?
良久,皇帝出声,却是在问小儿子。
“天籁,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众人的视线顺势聚集在那唯一未成年的小少年身上。
单天籁抿抿唇,低声道,“儿臣认为,要让百官安心,没有谁比君主更适合了。有父皇在,何须请皇兄们代劳。”
看着这个他从未在意、生活在太子庇佑下的小弟弟,四皇子不可思议指责,“七弟!父皇尚在病中,你......”
皇帝笑了一声,他淡淡道:“朕觉得此议甚好。”四皇子就像陡然被掐住脖子失了声。皇帝几分怀念般感叹,“朕也是好久没上朝了。”
二皇子着急,“父皇,您的身体不可见风,不可受寒啊。父皇,龙体为重啊。”
单天籁道:“可戴幂篱防风,披斗篷,周身多放几个暖炉。”
二皇子大怒,“你竟然不顾父皇龙体,出这馊主意!这是不孝!”
“行了。”皇帝不耐,“看看你们毛毛躁躁,不成器的样子,哪里能安抚住群臣。此事已定,你们只要能管住辖下臣子,就算帮上朕了!都回自己的王府去。”
众皇子公主才喏喏低头离开东宫。
单天籁不敢看皇帝的神情,他这下下之策,是在间接加速皇帝的寿命进程。但是除了皇帝,他想不到其他能不威胁太子,又能主持大局的人。
皇帝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生父,相处不亲,单天籁也对他有起码的父子之情。
皇帝神色淡淡:“不用内疚。你能一心为太子着想,这是对的。”
单天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暗自深吸了口气,抬起脸时已然镇定。他指向那名不对劲的随侍,“请父皇借儿臣一位善于刑讯的侍卫,我有话问他。”
那名随侍大惊失色,知道大祸临头,砰砰磕头,“七皇子饶命,七皇子饶命。”
皇帝下巴一偏,一名长相严肃的御前侍卫从后走上前,两名宦官拖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随侍下去。
单天籁跟过去的时候,费暄和换好了裙裳,袖手而立,大半张脸在暗处难分喜怒。
随侍如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恳求道,“太子妃仁慈,太子妃救命。奴婢对太子忠心不二,从来都是小心侍奉,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小人绝无谋害之举啊。”
费暄和只是无声示意宦官把人带下去。
单天籁担心她想岔了,刚想解释,费暄和摇头,走到光下,神情已恢复如常,“幸好你在东宫护着太子,不然方才那局势,我身为后院之人不一定说得上话。放心,嫂子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呢。”
单天籁眼眶湿润了些,他用力‘嗯’了一声,“嫂子你等着,我一定把哥哥中的毒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