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杀旧鹦鹉》空山雀

4、我会被爱

　　关押于三应的这所精神病院虽然隶属于国家公安管理，但实际建造和投资人并不是。投资人很有钱，把这里的环境规划的跟个花园似的，房间布局也是一人一间，自带洗手间。
　　房间晚上都会由护士锁住，白天则是开放，允许所有人自由出入。
　　董护士和吴警官都死在精神病人房间厕所里——距离他们来到这才不过四个小时。而这期间精神病院外已经由警方封锁，如果有凶手的话，一定还藏他们这些精神病患者中。
　　“裴队，”正在现场记录的警官看到裴行樟和他打了招呼，想开口汇报时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穿着精神病院病服的于三应，语气一顿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这位是？”
　　“我一老熟人。你们不用管他，查到了什么直说就是。”
　　“好，”警官点头，把记录拿给他看，“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三十五分钟前，尸检报告目前……”
　　“这次的随队法医是谁？”裴行樟皱着眉头打断他。
　　“蒋医生，蒋闵。”
　　“就他那个蔫劲，再过两天报告都不一定能出来。把人给我叫过来。”
　　“叫不来，裴队。蒋医生和尸体都在冷藏室里，要不您一会还是亲自去吧。”
　　裴行樟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示意他去继续调查，自己很快进入状态勘察起现场的情况。
　　于三应跟在他后面，在一屋子警察诧异的目光中快速扫了几眼屋内。
　　病房的构造几乎相同。洗手间的淋浴和马桶分别建在洗手台两侧，淋浴上方是当年施工图没规划好位置，最后迫不得已建的钢塑复合水管，位置大概在花洒往上二十公分的距离。
　　“无指纹，无毛发DNA。凶手处理的很干净，”，裴行樟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四处观察，看到头顶水管系着的深色领带时叹了口气，“这条领带，还是我送他的。”
　　“他来办案随身带着领带干什么？”于三应问。
　　“捆犯人，”裴行樟随口回答道，“看了这么久，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
　　“没有？”
　　“我是学生物的，不是学刑侦的。”
　　“哦对，我记得你还是个生物学博士是吧？好像还没毕业就被指定了本校的副教授名额，能力很强啊。”
　　能力再强不还是要在这里老实蹲着，于三应暗暗腹诽道。
　　他们没在案发现场停留太久，裴行樟赶着去催促法医快点出尸检结果。冷藏室的位置在另一边，于三应知道地方带他去了。
　　裴行樟推开冷藏室门的时候，里面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坐着在扒饭。于三应看了一眼，还是他们今早剩的炒米。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尸体就在旁边你也真吃得下去！”裴行樟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天塌下来也是要吃饭的撒，”男人捂着屁股瞪了他一眼，又抓紧时间塞了几口面，说话含糊不清，“你们早上把我抓来，我饭都没吃几口！对老年人放尊重点，小裴。”
　　“什么小裴，你就比我大三岁。我看你才是应该放尊重点，叫裴队。”
　　“你咋还带了个精神病过来，他发病咬咱俩咋办，”蒋闵终于吃完，把碗往旁边一放，眼神瞟向他旁边的于三应，“难道他病之前也是个法医？”
　　于三应：“……”
　　还好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不然换成这里任意一个有点攻击力的精神病患者，都会把这姓蒋的流浪汉按在地上打一顿泄愤。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裴行樟把于三应病服袖子往上一撸，把他手上红色腕带露出来给他看，“看这，这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蒋闵瞪大眼睛后退了两步：“我去，一级关押对象！这种不应该被锁起来重点看守吗？他怎么连个手铐都不带，你不怕他真杀了我们啊！”
　　“手铐本来是戴着的，我给他解开了，方便查案。”
　　“他一精神病能查什么案？你还是祈祷明天不会在他身上查到几起命案吧。”
　　“可以揍他吗？”出于礼貌于三应问道。
　　“虽然这次我支持你，但不能。组织内斗殴违反规定。”裴行樟遗憾道。
　　“我动手你看着就不算违规了，顶多算袭警。”
　　“他不是警察，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蒋闵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终于有点害怕了：“小裴……不是，裴队！”
　　做戏要做全套，裴行樟闭上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见裴行樟不理自己，蒋闵对着于三应求饶：“哥们，您大人有大量，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你别听姓裴的胡说，打随队法医也算袭警。你不能真打我啊！”
　　“没关系的，我是精神病，我不怕。”于三应温柔一笑。
　　蒋闵胆都快被吓破了，扑到裴行樟脚边就开始背数字。
　　“你这说的啥玩意？”
　　“……银行卡密码，如果我走了，记得把钱转给我妈。”
　　裴行樟笑他：“得了，还真吓破胆了。你死不了，于三应不会对你动手。”
　　“于三应？”蒋闵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两年前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么一想确实是他，也只能是他。
　　这几年勘破的案件不少，杀人犯被逮捕的也很多。但因为精神问题和残忍作案手法被标注为红色一级关押对象，送来精神病院严加看管的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蒋闵躲到裴行樟身后，看着于三应的表情更将惊悚恐惧：“你找他办案，真……真的能行吗？”
　　“总比你在这半天不解剖尸体不知道啥时候出尸检报告强。”
　　“知道了！你把他带出去，我这就干活。”
　　目的达成裴行樟带着于三应出了冷藏室，毕竟他是真没兴趣看尸体解剖的过程。
　　“这就是你带我来查案的目的？”于三应自嘲，“一级关押对象的名头还真好用。”
　　“也算是吧，主要是觉得你聪明，可能会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对了，你们这有厕所吗？从刚才就想问，有点憋不住了。”
　　“那边拐角有一个，”于三应指了指一个不远处的方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冷藏室有窗户能看到外面，你在这蒋闵速度能快点。”
　　“你不怕我跑了吗？”
　　“你会吗？”
　　“……不会。”
　　“我相信你，”裴行樟拍了拍他的肩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裴行樟的远去的背影，于三应面无表情的从肩膀上摘下来一个圆形的追踪器。
　　耳边有声音在尖叫，尖锐刺耳，时刻蛊惑着他。
　　“于三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翻过了这面墙，你就自由了！”
　　“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你难道要一辈子都被关在这吗？”
　　“去死！于三应去死！你们全都该死！”
　　于三应头一次回答了他们：“为什么总是说我该死，做错事的不是我。”
　　“你的人格平庸懦弱，你的外貌丑陋恶心，你的人生毫无意义！”
　　“只是这样？”于三应反问。
　　“这样还不够吗？”
　　“我人格独立，外貌出众，本该在今年任职母校副教授，成为杰出青年代表。这样的人生也毫无意义吗？”他平静的阐述道。
　　“……那又怎样？你得到爱了吗？有人会真心爱你吗？”
　　“你们该换个方向入手。我和那个大叔不一样。我有父母有朋友，有人会爱我，我会被爱。”
　　被怼的鸦雀无声的幻觉总算消停了，于三应好久没享受过这么安静的时光，舒坦的长舒一口气。
　　裴行樟回来时看到于三应还在原地乖乖站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你们这环境还真不错，有花有草的，就连厕所都是大理石地砖，比我们警局好多了。”
　　“那裴警官来住几天。”于三应诚恳的邀请他。
　　“哈哈，住几天倒是不必了。这几年一直不太平，忙完这里还要赶去延山那边查案。”
　　于三应点头，伸手把两枚追踪器还给他。裴行樟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眼神凌厉的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给我解手铐的时候和刚才拍我肩膀的时候。裴警官，你太欲盖弥彰了，犯人不会这么蠢。”
　　“是你太聪明了，还好你只是精神分裂不是反社会人格，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玩过你。”
　　“裴警官不知道吗？在出精神分裂证明档案的第二天，我就被确诊反社会人格障碍了。”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反社会人格，也称无情人格。患者性格鲁莽，容易被激怒，有很强的攻击性行为。他们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缺乏必要的责任心和道德感，不顾及社会规范，极有可能从事非法交易和危险的犯罪活动。
　　但于三应看起来并不是。他很冷静，除了两年前被抓到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是他之外，对待其他事情都很冷静。
　　“裴警官，你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最顶尖的精神科专家的鉴定报告？”
　　裴行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是真的，检测出来是假的。有时候这种真假又反过来。但更多的时候，两者都是假的。人类是复杂的生物，十句真话里掺杂着一句假话是最难辨别的。”
　　“我倒觉得未必。最难辨别的我是说了十句假话，而这十句同时又是真话。颠倒顺序和语序后，结果就会走向截然不同的反面，就像镜子一样。”
　　“镜子……”于三应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