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映君心》辞秋染

1、雪夜之劫 故人旧怨

　　北方的夜，雪如帷幕，沉沉落下。天地仿佛被罩进无尽的白色寒霜，苍茫大地间只余风雪的呼啸，犹如绝望的哀鸣，将所有生机湮没其中。

　　一个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踉跄前行。沈瑶身披暗色破旧的衣衫，青紫的痕迹隐约透过湿透的布料，脆弱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坚韧。

　　她并未因寒冷而停下，反而越走越坚定，面容上带着冰冷的执着，眼神深处却燃着仇恨的火焰。

　　她曾是齐国尊贵的郡主，而今却成了被流放的弃子，被迫徘徊在这荒凉雪野。

　　沈瑶每走一步，脚下深陷的雪痕仿佛在她背后画出一条漫长的过去——昔日荣华、父母关爱、宫殿中的温暖记忆，以及那些不顾亲情的冷酷面孔。

　　一位温文尔雅的表兄，一个面色冷峻的长辈……这些人的脸上曾满是温情，揭开那层面具后才知是冰冷的伪装。

　　她原本所拥有的一切被无情夺走，自己也从郡主变成流浪者，孑然一身。

　　漫天风雪将她冻得麻木，她却强迫自己清醒，不让复仇的信念被雪夜侵蚀。她心中暗暗发誓：那些背叛她的人，她会逐一清算，绝不手软。

　　就在她近乎绝望之际，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低沉而稳重，穿透风雪向她靠近。

　　沈瑶心中一紧，迅速退到一旁，目光警觉地盯着那一队人马。她屏住呼吸，身影隐入树影，冷冷地看向逐渐靠近的黑色身影。

　　前方骑兵队伍的最前端，一位男子策马而行。身披黑色披风，眉眼锋利如刀，目光冷冽，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沉静。

　　他身上带着一种不容人靠近的威严。

　　马蹄踏在雪地上，卷起阵阵雪屑，男子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仿佛要穿透雪夜中的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沈瑶的方向，似乎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沈瑶心头一颤，竭力保持冷静，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这是她首次正面与这位陌生男子对视，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探究和冷漠，也看到了一丝隐隐的凌厉，仿佛在宣告他并非轻易被表象所迷惑的人。

　　男子并未急于发问，而是缓缓策马向她走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气氛在无声中逐渐紧张，他的威严和她的戒备在寒风中无形地对峙着。

　　“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置身此地？”男子声音低沉，似是随意问起，带着些微寒意。

　　沈瑶垂下眼眸，遮住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声音柔弱而虚无：“家中突遭大变，小女子…逃难至此，只求一线生机。”

　　她刻意将声音压低，带着丝微微颤抖，掩盖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恨意。她清楚，对方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越是无害无辜，越能迷惑人心。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渊，似乎在审视她话语中的真假。

　　沈瑶的脸色苍白，露出一丝疲惫，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彻底没有威胁。然而男子并未完全信服，只是微微颔首，略带冷漠地开口道：“上马，我带你走。”

　　沈瑶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犹豫，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宫中温暖的炉火、家人的温言软语，还有被彻底撕碎的信任和尊严……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一颤。

　　她强撑着冻僵的身体，缓缓伸出手，被男子一把攥住。冰冷的手掌传来强有力的握感，带着几分温暖，但她内心深处却生出一股抗拒与微微的战栗。

　　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她的目光穿过风雪凝视前方，黑暗中泛起深沉的冷意。

　　过去的仇恨此刻在她心头重燃，她轻轻闭上眼，任风雪在她脸颊上化作冰冷的泪痕。那些面孔、那些背叛之人，将会一个不落地偿还这份债。

　　在她心底，她早已立誓：她要回去，要以沈瑶之名让一切背叛她的人付出代价。

　　清晨的薄雾未散，秦府的青石小径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霜痕。沈瑶随着秦墨的侍从走入府中，表情安静淡漠，似乎对眼前的繁华视而不见。然而心底，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小心留意，几乎能感受到堂前柱后侍卫的冷漠注视。

　　她如今暂时无处可去，便顺势住进了秦墨府中。

　　对她而言，这里不过是一个隐匿的地方，一个养精蓄锐之地。只要隐忍一时，她终将一一清算那些仇敌，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秦府正堂内，秦墨正襟端坐，眉眼冷峻，仿佛与昨夜雪夜中的男子判若两人。他一言不发，气氛冷冽，面前的侍从垂首而立，没人敢轻易发声。

　　沈瑶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秦墨的神情。他看似冷漠疏离，实则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她身上时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迅速收敛心绪，面容平静，低声行礼道：“多谢公子相助，沈瑶无以为报。”

　　秦墨垂眸看她，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姑娘言重了。既然身在我府上，不妨好好休养，莫要再劳心劳力，徒增烦扰。”话虽温和，语气中却透着疏离与审视，仿佛在提醒她——她只是暂时的客人，不要心生妄念。

　　沈瑶听出了其中冷淡的意味，不再多言，只是低眉顺从地点头，静静退下。心中暗自盘算：既然得以借宿，她便应尽快恢复，早日从这座府邸抽身。秦墨并非等闲之人，而她不愿沦为他目光中的一颗棋子，必须在未暴露前布置好自己的计划。

　　几日来，沈瑶在秦府中保持着低调，尽量避免与府中人打交道。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偏僻的院落，所见的不过是几位侍女和一位年迈的管事。

　　秦府守卫森严，尤其是主堂与周围几个核心院落，戒备尤其严密。她明白，自己若想在此地探查，必须更为谨慎。

　　沈瑶不露声色地走在院中小径，脚步轻缓，仿佛只是普通的晨间散步。走至院落一角时，注意到一株梅花正在悄然绽放。心中微微一动，她不由站定，抬头望着那梅花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温润的男声：“姑娘似乎很喜欢这园中的景致？”

　　沈瑶一惊，转身看去，只见一位青年男子正含笑而立，气度温雅。男子穿着一袭青色长袍，面容清隽，目光温柔如水，与秦墨的冷肃截然不同。她心头微微一紧，过于友好的态度令她本能地保持警惕。

　　“沈姑娘不必拘礼，在下顾辞，是秦公子的故人。”顾辞带着柔和的笑意，声音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她。

　　沈瑶微微颔首，面上带着疏离的礼貌笑容，低声道：“顾公子有礼。”她迅速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意。

　　顾辞的出现显得突兀，尤其是他那温和中带着隐隐的审视，让她心底寒意更甚。沈瑶清楚，顾辞表面温和，极可能是秦墨派来试探她的棋子。

　　顾辞轻笑一声，仿佛看穿她的防备，却并未深究，“姑娘莫要紧张，我不过是路过此地，看到姑娘独自赏梅，便来问候一声。”他说完，稍稍顿了顿，又道：“倒是少见女子在梅花开得正艳时流露出冷漠之色，不知姑娘因何而叹？”

　　沈瑶轻轻一笑，仿佛不经意道：“只是偶尔见此景，想起些往事罢了。”言辞淡然，暗藏戒备，不愿透露更多。

　　顾辞点了点头，似是对她的回应颇为满意，轻声道：“原来如此。”他并未再多言，似乎不愿打扰，施礼离去。

　　看着顾辞的背影，沈瑶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疑云更甚。这位顾公子绝非寻常之人，能以温和的姿态步步试探，绝非表面所见的温润如玉。

　　入夜后，沈瑶独自坐在屋内，借着烛火打量着眼前的信纸。她从秦府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这封被故意丢弃的信件，上面隐隐提到“齐国郡主”之事。目光微沉，她若有所思地将信纸轻轻卷起，藏入衣袖。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收敛情绪，将信纸藏好。轻轻闭上眼，调整气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听到门外传来的轻轻叩门声。

　　“沈姑娘，”是顾辞的声音，温和而不失礼貌，“是否方便一叙？”

　　沈瑶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缓缓起身开门，微笑道：“顾公子夜来，不知有何见教？”

　　顾辞注视着她，眼中似有一丝探究，温声道：“姑娘在府上数日，定是少有与人言谈，若不嫌弃，顾某愿作伴与姑娘聊些家常。”

　　沈瑶微微一笑，似是带着几分迟疑，却并未推辞，点头道：“公子有心了，沈瑶感激不尽。”

　　顾辞微微一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神情，语气柔和如水，仿佛与她无意间聊起过去的点滴。

　　然而，沈瑶却感觉到自己被一步步推向他设下的陷阱。他时而提起秦府中的人，时而谈及齐国往事，仿佛并无所求，却总在她有所回应时微微颔首，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紧，尽量控制着表情，保持冷静。

　　在这个权谋环绕的秦府，任何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她心中清楚，此刻的顾辞只是在试探，真正的试探者或许是秦墨。而她能做的，便是耐心守住内心的秘密，等待机会。

　　夜色渐深，顾辞起身告辞，沈瑶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警惕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