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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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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历十七年冬。
寒风带着飘雪席卷整个大都,皇宫内的烛火换了一轮又一轮,巡逻值守的侍卫揣着双手行色匆匆地走过青阳殿。
入殿的台阶上染成朱红的拖拽痕迹,很快被白雪覆盖,无人敢看,也无人敢问。
青阳殿中藏有暗房,是晏成帝次子赵瑾的寻欢之处。
今夜的“有福之人”已被四重铁索捆缚,躺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一动不动,磨破的脚踝往外浅浅地渗出一股鲜血。
“来人止血,别给本王把人弄死了。”
赵瑾披一身裘皮大氅,抱一口小暖炉,靠坐在榻上,吃着百夜国进贡的金珠樱桃,满口尽是甜腻的香汁。
御医柳仁信颤颤巍巍上前,在伤口处施了几针,抬起他的脖子,强行给他喂服一颗屏息凝气丹。
“柳大人知道规矩的……”赵瑾用舌顶住果核,用力喷吐。果核溅在那人的脸上,顺势滚落到青石板上。
“知道,知道。”柳仁信连忙点头,抬眼看了看,立马慌张地垂下眼,俯身作揖道,“殿下,捉荆不慎感染风寒,今日特地叮嘱微臣早……早些……”
赵瑾摆摆手,柳仁信便背着医箱仓皇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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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起身,脱下大氅,从墙上取下龙骨鞭,肆意地向外挥出一道残影,随一声清脆的鞭声落下,倒地昏迷的人终于有了第一声反应。
“唔……”
见人有了动静,赵瑾扬起长鞭接二连三地抽打在他身上,直至他完全清醒。
“赵琰?”他抬头看到赵瑾的脸,下意识叫出了一个名字,见赵瑾脸色愠怒,随即改口,“赵瑾,你放肆!”
赵瑾是太子赵琰的双生兄弟,两人模样生得极为相似,外人极易混淆他们。
“皇嫂,认错了人,该罚。”
赵琰双手拉住长鞭,起势准备挥下。对方却颤栗地支撑起身子,面不改色地朝赵瑾走来,一瞬间的气势压住了赵琰手中的鞭。
“你既知我身份,竟作出如此荒唐行径,你好大的胆子!”他拉起粗重的铁索,想要走到赵瑾跟前,可铁索的长短限制了他的步伐,他只能在一个小范围里活动。
赵琰不自觉后退两步,眯眼瞥见铁索,遂又耀武扬威起来,“你的身份?什么?瑞国战神?又或者是,我太子哥哥的侍妾?”
他秦诺是瑞国受人爱戴的誉王,战功赫赫的不败战神,也是一心为国才到晏国和亲的太子良娣。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人囚禁起来。
“你就不怕太子责罚?”
“怕?如若不是他授意,我又怎么敢呢?”赵瑾泰然自若地坐回榻上,继续悠闲地品尝起金珠樱桃。
好戏即将上演。赵瑾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献上为秦诺准备的好礼了。
只见秦诺用力地攥紧拳头,似乎想用内力崩开铁索,挣扎几番无果后,秦诺冷眼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是我的太子哥哥想要什么?”
赵瑾说罢,拉起墙边的一根麻绳。霎时间,七八颗球状物自藻井倾泻而下,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滚至房间各个角落。
一颗滚到赵瑾脚边,他抬脚便把他踢到秦诺面前。
带着散乱发丝的物什滚了几圈,停在秦诺眼前,那分明是一张泛着乌黑的残缺人脸。
“言成?”秦诺颤抖的双眸难以置信地望向四周,他们均口眼青紫,流着淤血,有些已分辨不出长相,但秦诺知道他们都是谁,“牧东?吴异?辛央?”
这些都是自小随他出兵打仗的亲信暗卫,他们各个经验十足,功夫了得,现下竟遭此毒手,身首异处。
秦诺拖着铁索,吃力地走到房间各处,含泪拾起他们的头颅,规整好模样,端端正正地放置在地上。
赵瑾不耐烦地抿了一口茶水,把茶碗砸了过去,砸乱了秦诺刚刚摆好的兄弟们。
秦诺紧咬着双唇,怒目而瞪,他再次想要运功挣开铁索,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
“卑鄙!”秦诺愤怒地砸着铁索,叮叮哐哐的响声之后,铁索并无丝毫破损。
赵瑾使了一些诡计才能虏住秦诺,他按下墙上的机关,牵制秦诺四肢的铁索急剧绷紧。
秦诺奋力抵抗,依旧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自己被人以一种屈辱的姿势架在空中。
一代骁勇战神现下却手无缚鸡之力,可供人随意支配玩弄。
赵瑾扬鞭抽打,似在发泄心中愤懑,“你堂堂瑞国战神,手握重兵,却入我晏室为妾。还养了一支私军,随意进出晏宫如入无人之境。你假借和亲名义,暗行窃取情报事宜,本王怎能容忍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待在太子哥哥身边?”
秦诺强忍疼痛,呼吸急促间,眼神如一道寒冰之箭刺向赵瑾,“荒谬!”
许是打累了,赵瑾把龙骨鞭甩到一旁,缓步走向秦诺,轻轻抚过他胸前红肿的鞭痕。
暗房的火炉烧得不旺,秦诺单薄的常服并不保暖,赵瑾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透着一股寒气,秦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赵瑾调笑,“皇嫂这么敏感?太子哥哥可曾知道?”
秦诺怒道,“滚!”
赵瑾见此反应,心生一计,便忍不住嗤笑,“太子哥哥应该不好男风吧?他有没有碰过你?让我这个弟弟来帮太子哥哥检查一下。”
赵瑾解开秦诺的腰带,被抽打得褴褛的衣衫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卡在了手腕的铁索处。
秦诺怒至猩红的神情多了一丝慌张,他晃荡在空中,蹬腿似要踢开赵瑾,可双腿却恰好被赵瑾置于臂弯之下。
“瞧嫂嫂的反应,当真未经人事?”赵瑾佯装惋惜摇头道,“我查过恩幸司的记档,哥哥从未碰过你,嫂嫂模样俊美,身姿绰约,如芝兰玉树,竟也不动心,真是浪费。”
“你这般羞辱我,不怕瑞国起兵吗?”
两国不久前才结束一场战役,双方损失惨重,而达成和平协议的重要条件,便是瑞国要把秦诺送到晏国和亲。秦诺作为两国使者,是连接两国和平的纽带,如果他有闪失,势必又会新生事端。
赵瑾不禁发出嘶嘶一笑,“怕?这正遂了我意。今天我没有准备要你活着离开。待你死讯传至瑞国皇宫,顺和一怒之下发动战争,而我早已在瑞国边境布下天罗地网,瑞国都城布防悉数调出,我方埋伏在城中的三百精兵,直捣皇宫,斩杀顺和。你瑞国的天下,就要易主啦!”
秦诺被四根铁索强行挂于空中,双手双脚早已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沉落,他无心理会赵瑾的疯言疯语,只静待赵瑾接下来的招数。
“没话说了,也是,瑞国没了你,谁还是我大晏的对手?”赵瑾笑得愈加猖狂,他接着道,“顺和这个废物,忌惮你功高盖主,怕他皇位不保,是他主动求和,也是他把你送过来的。他知道送你过来,你必死无疑。”
秦诺不怒反笑,笑赵瑾只能用言语来激怒自己。
赵瑾看这个将死之人,还能笑得出来,他带着些许嘲讽,疑惑问道,“你笑什么?笑自己一心辅佐的皇兄,最后却想要自己的命?”
秦诺见状,已觉此局无力回天,不如痛快赴死,遂义正言辞道,“那我也是以身殉国,死而无憾。”
“是吗?可你这个‘以身殉国’,不会死得很好看。”赵瑾戏谑道,双手抓着他的小腿,缓缓地抚摸上去,“我要你背着□□的骂名,带着你那堆暗卫脑袋,把你赤身裸体悬吊于城门之上。届时,我会让你瑞国的孩童四处散播歌谣,诵你无耻勾引我,企图在我和太子哥哥之中挑拨离间,秽乱宫闱。我会让你的瑞国子民人人皆知你的下贱。”
铁索激烈摇晃地叮当响,被铁索紧紧圈住的手脚又磨出了鲜血。秦诺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如果不是被人用肮脏手段压制了内力,他又怎能会如此任人宰割?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秦诺破口大骂,“龌龊!”
“可惜了你这一幅好皮囊,我还真是喜欢,要不,我大发仁慈,在你死之前,让战神也感受一下男人的力量?”
“你敢这样侮辱我,我下辈子不会放过你的。”
“那下辈子再说吧。”
秦诺终于被放到地上,但也无力逃脱。赵瑾的诡计和沉重的铁索,限制了他所有的功力。使不出一点功法的秦诺,被赵瑾死死地摁在地上,扒光了他所有的遮羞布,强要了秦诺最后的尊严。
他是被活活折磨至死的。
秦诺暴毙而亡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瑞国。也正如赵瑾所言,顺和帝发动战争,进攻晏国,却反被困于山谷,遭到坑杀。
瑞宫因兵力不敌被偷袭,顺和帝被斩于寝大殿之中,瑞军为快速取得都城统治权,在境内暴力镇压,百姓生灵涂炭,瑞国就此覆灭。
秦诺的尸体还悬挂于城门上,他含恨而死,不得安息。冤魂飘荡在世间,目睹了瑞国惨烈的现状。他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赵瑾!是赵琰!是整个晏国!
既然他不得好死,那他也要拉所有人陪葬!
他要为惨死的八个兄弟报仇,为无辜遭受这灭顶之灾的数万黎明百姓报仇,为受到凄惨非人折磨的自己报仇。
秦诺肉身已死,魂魄不知何时消散。他乘着一片柔软的云,飘到晏宫,首要目标是找到赵琰,尽管不知到自己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赵琰的储清宫在黑夜里还泛着谣妖艳的红,秦诺听不到从那宫殿传来的欢闹,他此刻只想要赵琰去死。
可,还未等他飘进储清宫寻到赵琰,一道刺眼的天光闪过,击碎了他,顷刻间,魂体四分五裂,意识慢慢淡去,四周嘈杂的风声也越来越小。
待秦诺再次醒来,他身着正红色喜服,外披黑色暗纹霞帔,头顶黄金发冠,发冠中间镶嵌一块血红色玉石,眉间还点染一抹金色。
这副扭捏装扮,秦诺只记得穿过一次。
外面喜乐四起,角声漫天。喜轿微微摇晃,他头痛欲裂,似是有很多信息注入他脑中,短暂的失神后,他顿感四肢无力,筋脉运行不畅。
秦诺很清楚自己被点穴了,然则区区小伎俩,无法困住他。秦诺稍加运气,便冲破穴位,恢复自如。他摸了摸大袖中藏住的折扇,还在。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外行打开与一般折扇无异,但却是一把伪装极佳的匕首。
秦诺掀起红色窗帘,望向外面,钟言成驾一匹苍黄骏马在旁,郭牧东、吴异、辛央等人都在送亲队伍中。
钟言成屈身上前,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瞧见钟言成他们依旧完整地活着,秦诺压下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情,微笑道,“无事,继续走吧。”
秦诺坐回轿中,思虑片刻,他明白了。
他重生了,重生在和亲的那一天。
这是上天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要让那群杂碎血债血偿。
就这么进攻杀了赵琰和赵瑾,岂不是便宜他们?
秦诺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甚至可以让上辈子赵瑾的话一语成谶——“秽乱宫闱,挑拨离间”。
他要他们兄弟阋墙,互相残杀,要让他们亲眼看着皇帝的头颅被他砍下,他要谋朝篡位,颠覆晏国,要让史官划去晏国历史,从此晏国消失在岁月史书之中。
复仇大计已成,那么就等着和赵琰的“第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