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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报仇 ...

  •   竹徵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件水红色衣裳,眼前闪过那些鲜血,一下子完全拿不住这件衣服。那抹水红就这样从她指尖流淌到地上。

      她那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力气,眼前的场景不断重现,她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从底下翻上来。

      她感觉脏器都移了位,再也控制不住身体里冲越的力量,对着地板开始呕吐。

      她晕了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

      她觉得全身都像烧过一般难受,火辣辣的。她想停止,却无法止住那些闪回的血红画面和那时围在她身边一张张熟悉却又沉寂的脸。

      终于她已吐无可吐,身体的负荷到了极点。

      胡娘子明显被这场景吓个半死,她被公主找过来陪护曲小姐以来,先是昏了两天,期间都是勉强喂进去了几口汤药,刚醒来又这样一吐,身体哪里受得了。

      她赶紧拍拍竹徵的背,边迅速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润润喉,刚准备问几句她身体如何,她就说道:“带我去找裴将军。”

      竹徵此刻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心情,只剩悲戚,她不明白裴风鹤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非得选这个最残忍的。

      金虹帮的人,他军队的人,就不是人吗?

      她穿书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看见和经历那样的残杀。

      不同于瞬间治敌的一枪爆头,冷兵器的相交总带着一股血腥味。他们没办法用刀剑完全地抹杀一条生命,就只能一刀刀地割裂一个人。

      每一刀切下去时,那种血肉之间的撕裂与迸发,是每一条雀跃生命流逝的进度条。

      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一刀毙命,也不是砍断了手脚就会即刻晕倒死亡,于是甚至产生了战场之上的虐杀,有人提刀追赶,一点点消磨掉已经残破的身体和希望。

      她听见有人疯狂的大笑,也听见了有人痛苦的哀嚎。

      在人类最开始的生活里,或许就是茹毛饮血,崇尚血腥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见这些泯灭人性的厮杀而不作为,她也做不到……忘记那一刻自己也曾提刀砍下对方的手臂。

      她晕倒的那一刻甚至是微不可查的庆幸,因为她不必再被迫拿上刀护卫自己的安全,不必再被迫去看见那些屠杀,也不必再去担忧与惧怕。

      她望着那双手,已经无法再信任那双手,因为它也曾背叛过她可笑的尊严和原则。

      她将之前的一些白色手帕撕成长条,一圈圈绕在自己的手上,绑成之前上拳击课学的那样。

      她不愿意再去看自己的手,也不愿意去回忆那样的惨案。

      但是她想问问裴风鹤,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罔顾她的安全,可以放弃那些生命,非要制造这场厮杀?

      她跟着胡娘子走出门,在广阔的土地上,感受到了风。

      就这样微微地吹拂过来,携带了些微弱的自然气息。

      让她没来由地想起来六年前的秋天。

      她跟同学站在操场上,问老师为什么一定要跑八百米,老师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话。

      她说,因为今天风正好,他们还年轻,总要尝尝迎风飘扬的滋味。

      她那时不懂,和同学一起笑着说老师真文艺,要他们跑步也说得这么好听。

      最后也没有跑起来,只在风中拨弄着乱飞的马尾辫,说着班上时兴的八卦,看着奋力在操场上穿着校服奔跃的同学。

      老师在后面说:“那两个偷懒的!”

      她跟朋友才跟做贼一样偷偷拉着手逃脱控制区,发出奇怪的笑声。

      那时的风好像吹到了如今。

      她忽然就不想去了。

      这里没有熟悉轻便的校服,没有标准鲜艳的硅胶跑道,没有单纯可爱的他们。

      她看着身旁的胡娘子,猛然意识到,其实她没有资格要求裴风鹤。

      她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书中人,却无法强求别人同她一样有着来自那个时代的思想。

      她如此地急切或许也只是为了缓解自己心里的不堪,也或许只是为了她心里的少年开脱而已。

      她停下脚步,“不去了。”

      胡娘子感觉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她没有解释,只是站在任由风吹动她的脸庞与衣裙。

      她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可她真的无愧于心吗?

      她在冷风中站了很久,直到衣服变得冰凉,绑带勒疼了她的双手。

      胡娘子看到她这样,也不敢说话,只木木地待在一旁,她们在这块地方呈现着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有下人在身后通传,说公主请她去一趟地牢,若不愿意也不勉强。

      她这才恍然回过神,她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替曲如桢复仇。

      一桩桩事出现,她竟忘了还有张巡的账要算。

      她礼貌地向来通报的侍女微点了一下头,随后就跟上。

      这个地牢的环境,跟之前参军囚禁她的差不多,很昏暗也很安静。

      引她来的侍女在到达地牢后就离开,她为了说话方便,也将胡娘子遣走。

      侍卫也借口换班退避,她觉得奇怪,却还是接受了公主妥帖周到的安排,只捏了捏袖中的东西。

      于是她独自走下只有烛光照亮的地牢,她环顾了一下,并未见到人的身影,反而只有一个个牢笼。

      地下时不时传出火星迸炸的声音,她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往前摸索着。

      走到一半,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停步,她向来对昏暗的环境敏感,这时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很轻。

      她刚侧身准备判断一下来人的方向,却见面前有人忽地撞上来!

      那人劲很大,几乎一下就将她撞倒在地。

      她动弹不得,下半身都被人压住,而那人的手往上摸索着,像是要找她的脖颈。

      她上身立马翻起,也来不及找位置,对着他就是猛猛一刺!

      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嚎,一边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往前伸手想抓住她。

      但她早已在男人痛苦时就将自己的一条腿抽出来,一边躺下上半身躲避男人乱抓的手,一边以膝为器,狠狠撞向男人的腰窝。

      男人吃痛去捂,期间又扯动了另外的伤口,因为疼痛弯曲起来的身子早就歪到一旁。

      她另一条腿也解脱出来,却没有逃,而是毫不犹豫地取下脑袋上的簪子,利落地插在男人的脊背上。

      男人三处都受伤,只能侧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声音在地牢中回荡,诡秘又凄凉。

      她做完这一切,早就已经喘不过气来,曲如桢身体不好,她只能用干脆的动作取胜。

      她没有逃脱,而是翻身坐到男人身上,将他插着簪子的脊背怼在地上,威胁道:“你再动,我不介意直接让这簪子穿透你。”

      她没看见血,却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她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却逼迫自己将那股冲动咽下去。

      男人一开口她就认出来了,“贱人!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边说还不停地挣扎,想要将她甩下去。

      她毫不客气地将他往地上一推,簪子又没入他身体几分,他已几乎再忍不住,整座地牢回荡着他的哀嚎。

      “老实了就闭嘴,听我说。”

      “张巡,你之前如此虐待我,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她一手抵住他的肩,确保只要他乱动,就可以立马将他按到地上,让整个簪子瞬间穿透他。

      她拿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脸上的刀疤。

      张巡感受她手的轻抚,生出一种无边的恐惧来,他忽然有种,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感觉。

      “没有我,你怎么能逃到现在呢?”

      “你!”张巡又要起身,但她只是稍稍用了一分力气,就震慑住了他——看来他还是害怕自己被穿透啊。

      “拿着我的玉佩,用镣铐困住我,这就是你的爱吗?”她渐渐将手往下摸,待到拂过他肩膀时停下了,她找到了刚刚乱刺在他身上的第一把簪子。

      是那把紫色鸢尾花的簪子,也是她唯一还留在身边的,张府的东西。

      她狠狠地将那把簪子抽出来,伴随着血肉的刺啦声,男人的痛叫已经无法抑制。

      “真可惜,没插到脖子上。”她嫌弃般在男人的囚服上擦了擦,然后慢慢抵在男人的喉咙上。

      “你说的爱她,你的仇,自然要她来报。”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另一只手从他的肩颈上移开,翻动着自己的衣袍。

      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系在最隐秘的地方的香囊,它已经老旧了,摸起来已经有些脱线。

      她毫不犹豫地拉开香囊的系带。

      有一瞬间,张巡神奇地觉得,面前的人是失去意识的。

      但是马上,曲如桢就恢复了他最熟悉的样子——那个看着他胆怯,颤抖,甚至拿不住簪子的模样。

      他那一刻迸发出此生最强大的力量和勇气,立马捏住抵在他脖子上的发簪,就要翻身起来反击。

      曲如桢本来在自愿让出身体后,就一直等待着竹徵将她送回现代。

      她爱过张巡,所以虽然说要报仇,自己却没有这种勇气。

      她面对他总有面对马鞭时的恐惧,她对他的爱,更像是害怕时给自己找的拙劣借口。

      只要爱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只要爱他,向他求饶,他就不会下手那么重了,而是说:“我只是太爱你了。”

      现实与书中的影象不断交叠,她好像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她从出生起好像就被打,小时候父母就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打你你不长记性。”

      于是家里没有一个完好的拖把柄。

      长大后嫁了人,丈夫总是喝酒,喝醉后将她的头发当成缰绳,不停地边说驾边往木柜上砸。

      可是他说爱她呀,她祈求的不过只是一份爱而已,为了它她愿意待在金色的牢笼里,成为一只折翼的夜莺。

      丈夫清醒了会向她道歉,但只是冷冷地说句“对不起”,然后就去马场看他的马。

      他的一生好像都只有马,连她也是。

      某一天莫名其妙地穿越了,她还是一个童养媳,她依旧有一个丈夫,对方依旧打她。

      但这一次是用马鞭,她觉得也没有那么糟。

      但是他不让她包扎,也不让她出门,她做惯了夜莺,有点烦了。

      可是他也给她带些时兴的玩意,也会在参军要她时拒绝,他说她是糟糠妻。

      她觉得有些爱,虽然不多,但总比那个冰冷的牢笼好,好在哪呢?

      可能是她也不用每次求父母,要他们同她丈夫说说不要再打她了,却听父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吧。

      只有张巡对不起她,也挺不错的。

      所以在竹徵作为一缕意识在她耳边说的时候,她其实很久都没有同意。

      回去干嘛呢,都是一样的地方。

      但是她还是在一顿毒打后妥协了,至少让她逃一会吧?

      不论回家会面对什么样的路,至少此刻,她可以不挨打,不去面对那种恐惧了。

      于是她自愿进了竹徵所谓“高科技”可以保存她意识的香囊。

      因为竹徵愿意给她看,她能看见竹徵所做的一切。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么勇敢呢?

      直接将簪子插入来人的手掌,直接拿簪子抵住对方的喉咙,不害怕他们暴起伤人吗?

      但是竹徵某天像跟她说话似的,她说:“曾经我也害怕,我也不敢反抗,但是上高中时我姐姐带我去上了拳击课。”

      “我在拳击课学会的是,在没有办法逃脱的情况下,不如放手一搏。”

      “后来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小姐,有个人跟我说,簪子不比刀差,但是要拿就得拿稳当。”

      “自己先怯懦了,总是会给别人信心。再下手就卸了几分力。所以如此,不如不要给自己和对方反应的机会,先下手了再说。”

      “至少对方不是练家子的话,会吃痛,那就有机会反转,是练家子你不先下手也来不及逃。”

      “他说,我下一次可以果断,干脆地下手。”

      “于是我每一次,都是这么做的。”

      “我不比你勇敢,我只是比你相信自己。”

      她想了很久。

      相信吗?

      她抬手了。

      张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愣在那,他只用力伸出手想要扼住她的喉咙。

      但是,那一刻,她忽然动了。

      她用着惊人的爆发力将全身都倾注于上半身,掐住张巡的肩狠狠往地上推。

      她用所有的力气压在他的上半身上,只听见簪子叮当敲在地面的脆响,和贯穿身体时突破重重阻碍的撕裂声。

      张巡还在挣扎,但是她真的做到了,哪怕只有一刻。

      她微微扬起嘴角,自言自语地来了句:“谢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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