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芙蓉泪-卫子衿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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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的案子处理得悄无声息，仿佛未曾发生。夏仵作的离职，作为这场风波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很快便被大理寺内纷繁复杂的案件湮没，少有人再提起。
“万千！下雪了！”卫子衿拢着有些拘谨的灰狐毛领大氅，小跑进文牍库。
门内的火盆烧得正旺，她一进门便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火上取暖。
这会儿天已渐黑，卫子衿以为屋内就剩万千一人，不承想一抬头却看见卢杨正在案前提笔写字。
她心中一惊，随即收敛了仪态，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与恬静，轻步走向卢杨，行了礼，匆匆向书库深处走去。
在书库最里头，有一张堆满卷宗的书案，万千正坐在桌后，支着脑袋发呆。
卫子衿在她身侧坐下，“外头下雪了。今晨我去市场买到了羊肉，你退衙后要不要去我家喝汤？”
万千虽听见了卫子衿的言语，但脑子里全是李家之事，思绪却仍沉溺在近期搜罗到的信息之中。
先前为查七皇子过往，万千如愿去了一趟鸿胪寺，把寺里公开的卷宗翻了大半。
本以为至少能查出父亲是如何叛国，可即使是在职务更替的记录中，也没有找到父亲李谌的名字。
显然，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已经被彻底抹去。
万千不禁好奇，父亲干的事儿到底多见不得人？
虽然未能在鸿胪寺的卷宗中找到指名道姓的记录，但万千并未放弃，转而研究起父亲在任时期的重大事件和主要参与人员。
她深知，能将李家全门，且不留把柄的人绝非寻常之辈，这更像是政敌仇杀。
为了能从鸿胪寺的事务中找到线索，自从鸿胪寺回来，万千就一直在回忆父亲曾经提及的公务。
但那些在李家的过往，到底不是万千的亲身经历。
回忆着别人的经历，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万千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思想的寄居者，透过他人的眼睛观察世界，通过他人的感官去体会悲欢离合，却无法洞察其心底的想法。
好在原主与父亲相处的画面足够清晰，万千反复思量之下，竟然真的依靠记忆中的零星片段，有了一些意外发现。
七年前，父亲还只是寺直，他在凉州待了半年。他与母亲说，这只是例行的调任，然而鸿胪寺的报告中却记载着，此行实则是为了探查是否有适宜与外邦交易的木材。
六年前，在元泰与璃国冲突加剧的那段时间，父亲说是去丰州云栖寺审查籍账。可按鸿胪寺记载，那时候整个寺都在筹备出使璃国和谈的事宜。
……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卫子衿抬手，在万千面前轻轻挥过。
万千回神，“嗯？去你家？”
她放下许久没有翻动的书册，“今日去不了，一会儿我去得去外城西门一趟。”
“西门？我听说宴家在那头给民众发过冬衣物和米粮。”
“没错。”万千答道。
为了让百姓安然度过这个严冬，朝廷在寒冬尚未完全降临之前，便已经将御寒的衣物分发下去，并且陛下还亲自号召世家贵族捐献财物，以助贫苦之人。
宴家响应得很快，不仅是第一批捐助的家族，还是世家里捐助最多的。
据万千了解，宴家捐资一直是由梁如霜亲自操持。算下来，今日已是发物资的第三日了。
万千去城西找梁如霜，倒不是被叫去帮忙的，而是梁如霜找到一个凉州来的厨师，特邀万千一同品尝。
可看这突然降温、满天飘雪的样子，万千突然有种今日吃不上这顿饭的预感。
她想了想，与卫子衿道别，“我先走了。”
她刚起身，衣袖却被拉住。
“姐，等我忙完，可以与你同去吗？”卫子衿仰着头，眼里满是期待。
此刻离退衙还有一炷香时间。万千作为直接听命于宴云霆的短工，只要宴云霆没意见，不来上班都行，更别说提前离开。
可卫子衿不一样。
她至今仍没找到愿意收她做学徒的仵作，可平日交代给她的杂活也不从见少，对她而言，能够按时退衙几乎是一种奢望。
卫子衿垂下眼眸，轻声说：“先前我差点被卖到云水间时，冒犯了宴夫人，一直想寻个机会与她道歉。”
万千视线落在自己袖口上有些泛红的指尖上，“你想来便来吧。”
卫子衿欣喜答应，与万千一同出了文牍库，又在路过正门时分了别。
冬季天色总是暗得早一些，街道两侧的屋舍逐渐亮了灯，地上积攒的雪层表面像撒了一层金粉。
万千顶着风雪，走了一段，终于在鞋靴彻底湿掉之前到了外城门。
她刚过拐角，就看见城墙下的两列长队，粗略一估，得有三四百人。
在队伍的最前端，有两个木头和稻草搭的棚子。
左边那个顶上正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前头排队民众人手一个空碗。右边棚子的队伍更长一些，每个离开的人怀里都抱着一件绛蓝色的棉衣。
在衣棚、粮棚之间，宴家小厮正忙碌地来回穿梭。
梁如霜则披着深蓝色的长袄，站在棚内，指挥仆从搬运棉衣。
万千一想到她还怀着身孕，看她走的每一步都觉得心惊肉跳。
万千走到她身边，准备劝她多保重，话还未出口，梁如霜却已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低声说道：“来的人比我预计的还要多，你能帮我去找云霆吗？请他再想想办法，送两车粮食过来。”
“我？你……”
万千被梁如霜拉着往棚子外走。
“就是你，快去。”
万千在原地有些怔愣，她的目光跟着梁如霜的身影，回到了棚里的棉衣堆旁。
或许是因为外袍的厚重，梁如霜的身形并不显怀。
而她本人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腹中孕育的新生命，在宴家仆从穿行，左右吩咐不停，瞧着甚至比平日里的精神头好一些。
梁如霜想借着这次发衣、发粮，挽回宴家声誉，所以亲自出面，万千能理解。
但真的需要一个孕妇在严寒之中，亲力亲为到这种程度吗？
万千都有些怀疑，梁如霜的婚书里写的其实是劳务条款，她那跟空气一样的“老板”是个甩手掌柜，从不参与，从不关心，从不在意。
万千不理解，不祝福，但尊重。
眼看领物资的人不见少，万千也没时间多想，借了宴家一匹马，就往大理寺奔去。
万千踏入正堂，宴云霆果然还在桌前忙碌。
她传完话，打算返回城西之际，却听宴云霆说：“稍等，我与你同去。”
除了宴家是由主母出面，其他捐资世家官员均是派管家操办。
这般谨慎主要是因为，官员若因善行被特提褒奖，那下一次捐资名单里一定有他；若是被人构陷说是蓄意露面，收揽民心，则是有口难辩。
“你能去吗？”万千回头问。
宴云霆淡然道：“休沐时，帮家里搭把手，有何不可？”
倒也是。
万千点点头，到侧边椅子上坐下。
等到了点，二人便打马去了米粮店，临时凑了两车米，往城西送。
等粮袋在棚子中摆好，梁如霜终于安心下来。她看着堆积的粮袋，颔首道：“如此，明后两天应该是够了。”
宴云霆扶着梁如霜在角落椅子上坐下，“你先坐下休息，其他的我来。”
他望着领取棉衣的长队，便打算增开一列以缓解人潮。
万千正坐在梁如霜身边等她休息好了，一同去吃饭，却被宴云霆抓去当了壮丁。
他俩一个发一个记，刚好补了派发的空缺。
待衣物分发完毕，仍有几位民众未能领到。万千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承诺明日将有新一批衣物运至，他们才肯离去。
目送着最后一位民众的背影渐行渐远，万千终于有了闲时，揉搓起自己因寒冷而略显僵硬的手指。
“千千，快来，”梁如霜正坐在棚子后方放账本的桌边，向万千招手。
万千刚过去，梁如霜便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她，还让仆从递来披风，盖在万千腿上。
梁如霜眼中带着感激，“多亏你来帮忙，今日来人估计得有昨天两倍了。”
万千从仆从手中接过盛着热水的杯子，轻啜一口，温暖的感觉在胸腔中蔓延开来，她轻声说道：“这样也好，今日分发了这样多，即便明日下雪，来的人也会少一些。”
为了惠及更多真正有需要的百姓，宴家定了规矩：每户人家只能领取一次援助物资。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来领取的人数自然会减少。
今日之所以人流如织，乃是事出突然，好在宴家的增援也快，物资补充及时到位，整体没出差错。
万千瞧着周围的人，正琢磨明日多少人够用，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没看见卫子衿。
她不是说来帮忙吗？人怎么不在？
万千想起自己回大理寺找宴云霆时，听门口值守的人说，卫子衿已经先行一步，去城西了。
那时，万千觉着她先去也好，便与宴云霆去了市集，购买米粮。等将粮食送到晏家棚子，她又忙着挂灯、记账，不知不觉，竟把卫子衿忘了。
万千左右观望，始终没瞧见卫子衿的身影，“霜姐，你看到卫子衿了吗？”
“卫子衿？”梁如霜不解疑问道，“那日在水云间门口见到的那姑娘？”
她跟着万千一块左顾右看，“没看到啊。”
以万千的了解，卫子衿不是轻易失约的人。可按值守的侍卫说的时间，她应该早到了啊。
万千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如霜姐，我有事儿先走，饭就下次约吧。”
她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醒悟在这风雪夜里自己单枪匹马有些不足，又折回去找正在指挥人铺防潮布的宴云霆，“刚才发物资的时候，我听着有几个人的口音与谋害李公子的杀手相似。走，我们去查探一番。”
宴云霆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很快，二人驾马离去的背影便消散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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