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二十六 ...
-
闻仲秋最终是没有撑住,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悄然离去。
他走的时候还笑呵呵的叮嘱闻星阅不要哭鼻子,笑完了就慢慢躺下去,闭上眼睛。
闻星阅一眨不眨的盯着检测仪上的数据变得平稳,几个月打造的心理防线最终还是如同白纸筑墙一般不堪一击的倒塌了,滚珠般的眼泪在他脸上接连不断的滑下,将身下的白床单都浸湿了一大块。
而他没办法像小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让老天还给他爸爸,毕竟那样的行为实在降智,也无所用功。
他一路沉默的签署了出院协议,又经由医院的签字送往了火葬场火化。
在走廊里他遇到了小姜护士,小姜护士打量着他比三个月前消瘦了一圈的脸,安慰道:“你节哀,但是人各有命,你还年轻,不要把自己弄垮了。”
闻星阅空洞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情绪的道了一声:“谢谢。”
……
火化后,他花了很大一笔积蓄买了一块墓地,确实按照闻仲秋所想的那样离林华梅很近,也方便闻仲秋自己来看他们。
葬礼来的人不多不少,邻居家的王大爷都来看了看闻仲秋,还送来了两瓶烧酒。
“你爸半年前还好好地,怎么就……”
他说了一半哽住了,叹息了两声。
“星阅啊,没事儿也来王叔家坐坐,王叔没儿子,也怪无聊的。”
“好。”
……
后来的日子闻星阅一直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家里还剩几条没有抽完的香烟,也被他零零碎碎的抽完了七七八八,唯独能找到心灵藉慰的只是好歹闻仲秋离开的时候,他是目送着的,没有再多一分遗憾。
就这样沉沦了半个月,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最后一口烧酒也被他吞进肚子里,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出去买一些回来,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浑浑噩噩的开了门,外面站着他的后妈邱姿,她看他的眼神十分诧异,因为闻星阅像是变成了一个她从不认识的孩子。
“我带着两个小孩去看你爸了,顺道过来看看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闻星阅摇摇头:“不用,您走吧,家里很乱。”
邱姿叹了口气,却强硬的把门带上进到了屋子里。闻星阅沉默着,却也没有阻拦。
她去外面买了菜,又给他做了一顿饭,他这才算吃上了这几天的第一顿正经饭。
闻星阅吃饭的时间,她又去简单地把已经脏乱的不成样子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对闻星阅的打击有多大,但他从未见过闻星阅这个样子。
吃完饭,闻星阅坐到沙发上,随便调出了一个电视台,盯着发呆。
邱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家里的卫生,便准备离开了,毕竟现在这已经不是她的家了,闻星阅又处在悲痛的时期,她在这里似乎只能雪上加霜。
她走到闻星阅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些悲悯,摸了摸面前这个已经成年的大男孩的发顶:“星阅,我必须跟你说,你爸爸他已经离开了,就算是万分悲痛,这是必须要接受的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你不能再颓废下去了知道吗。”
闻星阅沉默着。
邱姿言尽于此,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闻星阅。
“这是闻阆让我给你的,不让我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闻琦和闻阆现在学业紧要,不能常来。没钱了你就找我要,多出去走走,感觉放下了就回去上课吧。”
闻星阅点点头,又说了一句:“谢谢。”
邱姿走了后,闻星阅拆开牛皮纸,惊讶的是里面放着几张鲜红的钞票。除了钞票,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这是我吉他比赛的奖金,还给你,虽然我赌输了,但是我的爱是不会变的,还有,爸爸离开我和姐姐也很难过,她好几天吃不下饭,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情绪,但是我也很想念他,所以你不要再训我了。妈妈说会给我找新爸爸,我说我不想要,还跟她吵了一架。就算老爸再讨厌他也是我唯一的老爸。”
闻星阅笑着把牛皮纸袋扔在茶几上,对着电视屏幕发呆。
他拿起遥控器调整频道,却猛然间在一个频道前放下了遥控器。
他眨了眨眼,凝视着面前电视屏幕上出现的人。
电视上播放的是一部电视剧的预告片,名字叫《青春鸟》。
就是徐述言参演男二的那部,而屏幕上的人,就是徐述言。
两个人太久没有联系了,闻星阅不能确定徐述言现在是否还是他的恋人。这一阵的悲痛让他没有精力思考其他事情,若不是他看到电视上的徐述言,他都快忘了他还有一个恋人。
即便是他现在想起来了,他也不知道徐述言是否还想要当他的恋人。
徐述言在变得越来越优秀,就像电视机里的他那样越来越耀眼。
闻星阅拿起黑着屏的手机,照了照自己,看着自己黑着眼圈胡子拉碴的面貌,自嘲的笑了笑。
徐述言会忘了他喜欢别人吗。
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的吧。
小姜医生劝过他,邱姿也劝了,他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样颓废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看完那个预告片,他关上了电视。
打开手机,“老徐”还是微信的置顶。
该回去了,他还有爱的人呢。
……
他还留着家里的钥匙,打开门的瞬间,本以为会扑面而来一股尘土的苦涩气味。可他却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变得比他离开时还要温馨的房间,有些惊喜,又不知所措。
租房子时很多老旧的家具都不见了,换成了新的,样式很温馨,所有的颜色也都是温温柔柔的色系,连隐约的香气都是温和的,像大男孩身上的落下阳光的气息。让人看见就会感到充满着家的感觉,就会情不自禁的踏入,陷入这温暖的摇篮。
他都怀疑是不是房间换了主人,可他却在卧室里看到了他所有的东西都安安稳稳的摆放着。
悲痛的弦紧绷了这么久,却奇迹般地在这里慢慢地松懈了,
他有些想见到徐述言,他也这样做了。
他先是回到学校销假,但是因为落下的课程比较多,学校建议他休满一年再重新开始学习。他同意了,毕竟用剩下来的一个月学习一个学期的知识确实不大容易,他也不是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做。
从办公楼里出来,神使鬼差的走进了表演系。他知道徐述言没有接新剧,很大可能性就在学校。
表演系四个年级一共不到两百人,教室就那么几个,他转了一圈,停在了一间教室门口。
看到眼前熟悉的人,他又往门后躲了躲。
徐述言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那个女生面对着闻星阅。而她的眼神则是深情的望着徐述言。
闻星阅站的位置只看到了教室的门口,所以他误以为这间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因为这一段时间思维迟缓,也误会了两个人看似的亲密的课上表演,心上顿时泛起一阵酸楚。
他以为是徐述言找到了新的恋人,随即呆呆的注视着两人,想着该怎么解释他的回来。面对着他的女生似乎注意到了他,歪了歪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尴尬的笑着摆摆手,而这一瞬间,似乎徐述言的头也要转过来,他心跳一瞬间加快,急忙的转身跑出了表演系。
……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该拿怎样的面貌来面对徐述言。
“咔哒——”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让他原本就焦虑的心情更加混乱。
与其这样担惊受怕,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谈谈好吧。他作出决定。
下一刻,他起身,打开房门。
徐述言就站在外面,他的脸上充满着惊讶,但几秒后,都转变成了惊喜。
他微笑着注视着闻星阅,又过了几秒。
“呀,男朋友,你还知道回来呢?”
闻星阅被他一声“男朋友”叫的发愣,又从他上扬的语调中听出了某种不满。
但总归,叫的还是“男朋友”,这里还总归是他能回来的地方。
一瞬间,他感觉在他心里崩了几个月的弦突然断了,他猛地低下头,眼泪不争气的从发红的眼眶中溢出,嘴巴也不听控制的开合起来。
“对不起……我爸他得病了……走了……我那个时候很崩溃,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好好的和你联系,我不是不想回来……但是我家,没人照顾我爸,这种事情,我,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我今天……去表演系看了你,我以为,你有新的女朋友了,我本来……我本来以为我要离开你了,虽然说,是我错在先,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我还觉得,我会伤心好久……”
他说的话一团乱麻,思绪也稀里糊涂,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克制,他很难过,难过了很久,他希望有个人可以安慰他。
徐述言在他开始哽咽的时候就慌了,他承认,他那个疑问句是带着些不满在里面,如果不是最初闻星阅告诉他是家里的事情,他甚至都会以为是闻星阅劈腿了。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原因,他恨不得照着自己的嘴巴扇两耳光。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哭,但从未像此时一般慌乱过,他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那种漠然和冷淡,他抬起手拥抱住闻星阅,在感觉到明显的骨骼轮廓时心狠狠一揪。
瘦了好多。
“抱歉。”
他一只手抚上闻星阅的脸,替他擦了擦接乱不断的眼泪。
闻星阅自己也胡乱的擦着眼泪,他生平一个大男人还从来没有被这样亲昵的哄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哭泣中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这眼泪不听话总他妈自己挤出来。”
徐述言轻轻地“嗯”了一声。
闻星阅渐渐止住了哭声,徐述言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没有交女朋友,你看到的是在演戏,课堂的即兴表演,我被抽出来配合演出……虽然感觉跟被甩了差不多,但是你还没有亲口跟我说不喜欢我呢,所以我还不想分手。”
闻星阅急忙摇头:“没甩……”
徐述言点点头。
“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替你分担,我也没有能力断定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不过至少现在我在你身边……你难过的时候,我的心也会很疼,我们是在谈恋爱啊,我也希望自己能有点用,不要把我当个摆设好吗。”
闻星阅感动的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个……”
“嗯?”
“我现在……只有几百块钱,交不起房租……你可不可以,先帮我付一下,等我有钱了,就还给你……还有那些家具的钱。”
还是不可能还的。
徐述言点头应着。
他知道闻星阅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但是他可从来没想着要回来。答应着也是因为他的男朋友尚还未从悲痛中走出。
闻星阅走到行李箱旁开始整理行李,徐述言在身后皱着眉。
宽大的T恤在他身上晃晃荡荡,背后的蝴蝶骨分外突出。
太瘦了。
闻星阅一言不发,徐述言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不好,并没有再凑上去做些什么,他替闻星阅关上门,走进了厨房。
……
表演系的大二课并不多,而且徐述言在专业课成绩比较突出,偶尔翘课老师也不会说他,所以在闻星阅还没有缓过来的这几天,徐述言一直都在家家里陪着他。
其实闻星阅走的这段时间徐述言学会做了很多菜,每天变着法子的做给闻星阅吃。经闻星阅的鉴定,确实比几个月前好吃了很多。
“老徐,你他妈像个舔狗。”
赶他去上课赶不走的时候,闻星阅经常这样骂道。
“嗯,我愿意。”
……
闻星阅是真的没有什么钱,攒下来的钱在照顾闻仲秋那几个月,以及最后买的墓地,全部都花光了。所以不上课的这半年,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画图做设计,做好了熬夜加秃头的准备。
无奈的是徐述言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把他拽到床上按着睡觉,美其名曰“熬夜伤肾”,愣是把他一个上了大学就没有十二点之前睡过觉的人的作息掰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