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一善》昼夜画炉

23、挽裤腿

　　“......”

　　几秒钟之后，邹晴天的脑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闫桢在说什么。

　　她以一个极其缓慢的姿势慢慢转过头来，与闫桢对上视线。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突破了社交的安全距离，以致于邹晴天能清晰地看着闫桢的眉眼。

　　他其实长得挺好的，眼睛也...不对，邹晴天及时刹车，强硬地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其实...
　　她在心里其实了半天，也没其实个所以然出来，索性投了降。

　　......

　　邹晴天眼睛眨动着，身子微微往后仰，将距离拉开。
　　好在闫桢也慢慢缓身坐直，邹晴天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嘴里还有饭，又接着咀嚼。

　　几秒钟之后，她没忍住眉毛轻扬了下，许是闫桢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给邹晴天的震惊太过巨大，导致她反应过来后，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盛满惊疑，

　　“你不要瞎说啊，”邹晴天快速咀嚼完嘴里的饭，而后“噔”的一声起身，快步走到施界跟前，躲着其他志愿者的视线，低声将这件事告诉了施界。

　　“......”

　　目睹了这一切的闫桢嘴角慢慢拉平，而后右手捏着筷子，将饭盒放到了长椅边，看起来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了，就那么盯着两人，似乎像是在等着接下来的情景。
　　谁料施界在听完邹晴天的话后，竟然皱着眉，一副恼怒的样子盯着闫桢。

　　邹晴天忍着心底澎湃翻滚的海浪，站在施界身后，强撑着底气盯着闫桢看。

　　只见闫桢慢慢靠向一边的柱子，微微低了下头，睁着一双眼睛对着两人看。

　　“......”邹晴天睁大眼睛。
　　闫桢这副做派...怎么这么...绿茶？

　　施界厉声谴责他：“你怎么又自说自话不跟我商量？！”
　　闫桢笑着，似乎没把施界的情绪放在眼里：“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施界忽而起身坐到了闫桢身侧，一副准备跟好兄弟推心置腹的样子。

　　邹晴天往前迈了一步，又将视线落在施界身上，下一秒，就听见他斩钉截铁道：“当然不同意，没见过有这种事情。”
　　闫桢双手握在一起，扬了下眉：“那不就行了？还是说，你愿意拿你辛苦得来的工资来资助我？”

　　闫桢意有所指，指尖松松地抵在脸颊上：“家里又给你钱了？”

　　“......”
　　闫桢轻轻松松一句话，施界就彻底沉默了。

　　邹晴天瞪大眼睛，在施界刚刚坐着的石凳上坐下来看着他，言辞恳切：“队长，你不能被他带歪了，你得劝劝他啊——”
　　老这么花钱怎么得了？

　　但她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施界就抬手制止了她。

　　“好了，邹晴天，你别说了，这都是闫桢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干涉。”说完后，施界面无表情，冲闫桢点了点头，“你花了钱就不能花我的钱了哦。”

　　邹晴天被这一连串的操作搞蒙了，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施界率先将她的话掐死在了摇篮里。

　　他伪装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邹晴天你根本不懂，你不用劝了，这二十二年里，没人能改变得了闫桢的想法，认命吧。”

　　他十分戏精地转过身去跟闫桢强调：“我那份不能少。”

　　“......”闫桢被气笑了，“行。”

　　施界微薄的工资保住了，瞬间燃起了某种报复心理，又去拿了第二份饭，而且还要坐在闫桢面前，对着他吃。
　　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让闫桢吃饭的筷子顿了下，像是被气笑了：“你吃这么多干什么？这饭不是我买的。”

　　“......啊？”施界含着一嘴的土豆丝，面如死灰。

　　邹晴天抿了下唇，坐在胥汝身侧，努力降低存在感，但是却时时注意着施界和闫桢这边的动静。

　　“怪不得，”施界努力咀嚼着，慢慢吞咽下去，“我就说这饭菜怎么这么简陋。”

　　闫桢轻笑出声，头微微往后仰了下，无意间跟邹晴天的视线交汇。

　　邹晴天瞧见闫桢冲她扬了下眉，做着口型。
　　她眉心微微蹙着，一点一点分辨。

　　微、信、拉、回、来......

　　邹晴天面无表情，冲他摇了摇头。

　　闫桢无声地啧道，继续用口型说话。
　　骗、子、

　　邹晴天知道他说的是刚刚邹晴天用他回答自己的问题来交换把闫桢放出黑名单的事情。
　　但她不想理。

　　闫桢一句‘你知我知’将邹晴天一早上排水时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击垮，以致于她慌不择路将这个秘密暴露给了第三个人。
　　此时她心里正乱着，任由闫桢说什么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微信拉回来。

　　情绪这种东西一旦管理不好，相处就难了。

　　邹晴天埋头吃着饭，没一会儿午休时间就过去了。

　　施界和闫桢还有几个男生将亭子里的饭盒收拾进了塑料袋子里，又打着伞去扔垃圾。
　　邹晴天和其他女生在亭子里休息。

　　雨好像慢慢下小了点，邹晴天忙里偷闲，趁着这会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林可心发微信约邹晴天雨停了一起出去吃饭，邹晴天应下了。

　　而后她又一一回复了未读消息，包括邹父邹母和邹明珠的。

　　邹明珠说她明天回来。
　　邹晴天回复了个哦。

　　她慢慢翻着，滑到消息底部，才看到徐逸有两条消息进来。
　　邹晴天顺手点进去一看，有一张照片。

　　是一个白色熊玩偶。
　　徐逸：【搬家找出来了这个，高中时候一起抓的，还记不记得？】

　　发消息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半，这个时候，她正在挖下水道。

　　邹晴天垂眼，心头平静如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又没失忆。】

　　“雨快停了，大家再工作三个小时，我们今天就结束了。”闫桢慢步往这里走着，冷不丁开口，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邹晴天顺手又点进公众号，查看了下粉丝数量。

　　152个。

　　邹晴天面无表情。
　　很好，还掉了一个。

　　哪个天杀的取关了？！

　　邹晴天觉得自己索性直接认输算了，大不了丢个脸，反正暑假结束她就回学校读书了，也见不到面了。

　　不算难堪。
　　她正在神游，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紧接着，面前就被人递过来一包湿巾。

　　“......”

　　邹晴天抬眼望去，面上写满了疑惑。
　　闫桢身后的志愿者们统统整理好行装已经出发了，亭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闫桢的目光往下扫了眼，解释道：“你脚上有泥，没发现吗？”

　　“......”

　　邹晴天没弯腰，而是直接抬了下脚，左右晃了下，脚腕处一道泥色撞入她的眼帘。
　　许是因为她这一动作，刚刚被浸湿后又挽起的裤腿滑落下来，重新贴在邹晴天皮肤上。

　　“诶，还真是——”邹晴天坐姿散漫，抬眼打量了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闫桢，发觉他状态正常，没什么找存在感的小心思，便顺手接过。

　　闫桢顺势坐在她身侧，邹晴天曲腿，脚踩在长椅上，从袋子里抽了一张湿巾擦拭着脚腕。
　　崭新洁白的湿巾上在擦拭的第一下就染上了泥土色，而擦过的皮肤也重新变得细嫩白皙。

　　邹晴天将擦过的湿巾纸塞回口袋，又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开始重新挽裤腿。

　　这天气和温度，浸湿了的布料贴在身上说不上冰冷，但到底是不舒服的，湿颤颤的惹人烦躁，邹晴天边挽边冲闫桢道：“你先去干活吧，我马上就去。”

　　谁料身侧不仅没有闫桢离开的动静，反而邹晴天的余光里出现一只手，直接覆上了邹晴天的裤脚。

　　“湿了？”闫桢问。

　　邹晴天因着他的动作，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她腿曲着，姿势本就不占优势，裤脚被人扯着，没了行动力，像是被禁锢在这一角似的，没来由的脸热起来，但面上仍旧稳如泰山。

　　邹晴天皱眉怼道：“你摸不出来？还问。”

　　闫桢抬眼，眼底好似盛着一城的雨。
　　很勾人。

　　“我帮你挽一下，挽得紧一点，行吗？”
　　“......”

　　邹晴天面无表情，视线往他的手上扫了下，他手背凸起的骨节泛着红。

　　“......”
　　他的手并没松开。

　　她冲着闫桢眨动着眼睛，意有所指道：“你现在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多此一举？”

　　闫桢勾唇笑了下，配合地松开手来，又重复了一句：“我帮你挽一下，挽得紧一点，行吗？”

　　邹晴天冷哼一声，直接拒绝：“不行，我自己会。”

　　她利落地将自己的裤腿挽起来，而后将湿巾扔给闫桢。
　　许是为了报复他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摸她裤腿的过界行为，读大二的邹晴天大发雷霆，没跟他说谢谢，转身就走。

　　她将雨衣的帽子戴在头上，一手拎着铁夹子，一手重新将手机解锁，险些对着映入眼帘的152个粉丝哭出声来。

　　徐逸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徐逸：【我这里还有你集训时候创作的东西，你还要吗？】

　　邹晴天皱着眉，点进消息框里，他拍的照片是一张桌子。
　　上面散落着很多份装订好的稿子，无一例外都是邹晴天字迹。

　　她忍不住了，站在雨里回消息。
　　晴天：【怎么会在你这儿？】

　　邹晴天明明记得这些稿子在集训的时候是交到机构老师那里的，后来艺考完她想要回来留个纪念，但艺考老师那里的东西太多，当时很多同班同学的故事和影评都找不到了。

　　邹晴天虽然遗憾了几天，但后来也就接受了。

　　徐逸：【高考完收拾教室的时候在讲台上找到的。】

　　邹晴天皱着眉，讲台？
　　这些东西怎么会从机构到学校？

　　还放在讲台上？

　　邹晴天一时间没动作，等着他的下言。
　　这次徐逸过了很久才发来消息。

　　徐逸：【但那个时候你已经和我断联了。】

　　“......”
　　邹晴天舔了下唇角，刚想回消息时，手腕处就被人用力拉了下。
　　“站路边干什么？”

　　她身子一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下一秒，路边有车疾驰而过，因为他们通过下水道的原因，这条街的积水不深，故而溅起的水花也只到两人脚边，没溅在身上。
　　邹晴天轻呼一声，抬眼便撞上了闫桢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