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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故常无,欲以观道妙,常有,欲以观道徼 ...

  •   最近,摩严的修行之路仿佛陷入了一片浓稠的迷雾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颈。他整日眉头紧锁,往日里沉稳的步伐也变得有些拖沐。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他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像是一层银霜,更增添了几分清冷与孤寂。他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思绪却早已飘远。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慕容紫英口中描述的那个曾经的自己——虽未成仙,却仙姿极佳,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那真的是前世的自己吗?那个问出过如此奇妙问题的自己?摩严不禁在心中反复问自己,那个自己真的和现在的自己一般大?可为何现在的自己,在这漫长的修行岁月里,却变得如此平凡,如此普通,仿佛一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
      回想起那次与慕容紫英的见面,摩严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日在那时光之洞之中,他心血来潮,拉着慕容紫英,一脸好奇地问对方那个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慕容紫英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说起你当初啊,那可有趣的紧哩。那场旷世大战后,你成为长留的首任掌门。你曾跪在上神面前,一脸迷茫又带着几分倔强地问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摩严听到这话,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脸上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自己竟会提出如此荒诞又深刻的问题。慕容紫英看着他那副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哈哈,过了那么多年了,转世上千次了,如何?对于这个问题,有答案了么?”
      摩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周围明明空旷的很,他的笑声却仿佛有回音,仿佛驱散了内心的迷茫与困惑。他拍了拍慕容紫英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怎么可能有答案。除了那些狂妄自大、自认为无所不知的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就能给自己下结论的,要么是圣贤,要么是骗子。更多的人啊,稀里糊涂地就把一生走完了。他们或许干过一些大事,也或许做过不少小事,但从未真正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对自己期望不高,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羽化。毕竟,修行一场,若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那这一生岂不是白活了。当然,如果来到了长留,连仙身也没修成,连羽化的资格都没的话,那就更亏了。好不容易认识了你,知道了以前自己提出过这种高深的问题,那能在羽化前的那一刻弄清楚这个问题,也不算枉走这一生咯。我可不想把这问题留到下一辈子。毕竟,下一辈子不一定还能来长留,不一定还能认识你啊。”
      慕容紫英听了摩严的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摩严在他的严重看出了对自己的羡慕,但为什么这高高在上的神会羡慕如此平凡的自己?他不懂。他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对于现在的你,你有什么看法?”
      摩严沉思了片刻,然后勾起了慕容紫英的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自嘲,说道:“谁知道大限之日会什么时候来临?谁知道大限之日来临时我会怎样?现在的我啊,大概算是个不生不熟的半成品吧。既没有达到修行的高深境界,又无法像凡人一样彻底放下修行。在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实在是有些尴尬。”
      慕容紫英随即优雅地坐下。他轻轻一挥手,两人之间便凭空浮现出了一张精致的小方桌。那桌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桌上摆放着两个晶莹剔透的酒杯和一小壶散发着醇厚香气的酒。他端起酒壶,为摩严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来,尝尝这酒。”
      摩严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殊不知,这酒中混有三生池水。见他对这酒并无反应,慕容紫英嘴角的笑意更浓。摩严只觉得那酒入口醇厚,回味悠长,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慕容紫英放下酒杯,感慨地说道:“摩严,你这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未知与变数,我们不必过于执着于结果,重要的是享受这个过程。就像这酒,只有细细品味,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妙。”
      但话题一转,摩严却又问道:“那我为何没修得仙身呢?”
      慕容紫英却回答道:“你没有正确理解大道的含义。大道接受了你,是你拒绝了大道。”
      当时,众人对仙身唯一的感觉就是轻盈。所以,包括前长留在内,好多门派都想办法出奇招,让自己的身体变轻,以达到成仙的目的。在现在看来,当初前长留的做法其实十分可笑。其他门派是绝食,运动,不喝水等,而前长留却是每日坚持坐在开水中蒸煮自己。随着坐在其中的时长不断增加,他们寄希望于借助蒸汽之力将肉身气化,进而成仙。弟子们反复将自己烫伤,又以不敷烫伤药为荣,以敷药为耻,认为那是自己道心不够坚定,日复一日跳进沸水中修炼。久而久之,他们皮肤溃烂,身体日渐虚弱。可笑的是,这竟被当作是修行有所小成。若只有小腿烧伤,他们称之为逆生一重;若腰部以下全部烧伤,称之为逆生二重,若颈部以下全部烧伤,称之为逆生三重。新长留成立后虽然再也没有进行过这种可笑的修行,但作为掌门的云天河,即摩严的前世,由于受到太过强烈的火球的炙烤,体内已经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变化。其实,在那一刻,他就等于以近乎赌命的方式成功跨过了逆生三重的门槛。那时的他不仅已越过知微,已拥有仙身,甚至可说已是仙人。但他的道修却没跟上。他发现成仙后的无忧无虑只是虚妄,仍难逃羽化。青璃降至人前,亲口告知他真相,不是为了嘲笑,而是为了帮他寻道。她明白,说出真相会摧毁云天河的道心,但修道之人的根基便是诚。必须诚实的面对自己,诚实的接受六界最原本的模样。她是恶人,她打破了虚假的清醒;她也是大善人,她的慈悲点醒了迷途的羔羊。她想告诉修仙之人执念会异化他们,她想告诉弟子们真相总是残酷的,但最终只是促成了他的羽化。修行之人最不缺的便是赤诚之心,最缺的也是赤诚之心。他们对门派至诚,对修行之路至诚,但却无法对这份真相至诚。他们无法接受付出那么大的努力结果却只是换得短暂的休息这种无关痛痒的奖励,无法接受之后的劫会更凶险这一事实。所以,云天河的这份诚沦为了执念,变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他不懂世间从无完美的道这一道理;他不懂,若妄图逆天改命,终须先回归人性本真的原点;他更不懂,执念过深,只会反噬自身,给自己和所有人带来悲剧。云天河是悲源于执念太深,一直在自我消耗。这份执念无关乎门派生死存亡,只关乎在对道的求知若渴与否认道的真相之间不断拉扯,最终修为掉尽,走向羽化。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刻意逆天改命,而是正视自己的局限与求道过程中的艰难险阻,放下执念,继而达到清明境界,成为得道之人。
      想着想着,摩严不知不觉竟说服了自己,睡着了。他不能重蹈云天河的覆辙。云天河无法成仙,是困于自身对成仙这一概念的执念。他离真正的仙道其实只隔一层心境,却因思想的禁锢而羽化。他的确修得了仙身,但认知却被困在凡人的认知牢笼之中。他希望成仙,其实是妄图逃避凡人所须承受的一切痛苦与局限。他期望成仙后迎接他的是永恒的完美,是无需努力维持的天然的强大,意味着脱胎换骨,意味着彻底焕然一新,意味着终结一切烦恼。那其实是只存在于他的理想中的极乐彼岸,现实中并不存在。但就是这份想象成为了他衡量求仙大道的唯一标尺,也成为了他无法挣脱的执念。得知真相时,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了,但他不知道这份崩塌也是脱胎换骨的一部分,不知道这才是焕然一新的真相。他无法接受自己穷极一生所抵达的巅峰并非想象中的极乐净土,而仅是更漫长的阶梯的起始。更要命的事,他将大道的真相误认为是对自己毕生的修行之路的全盘否定,却未能领悟这恰恰是来自上神的最珍贵的点拨。上神摧毁的并不是真正的求仙之道,而是他心中对求仙之道的僵化定义和执念给他的幻象。他的道心在世俗之心的期待与得知修仙之道的真相的落差中破碎。他一直致力于挣脱□□的束缚,却没察觉到最需要挣脱的实际上是那颗凡心。他明明只需转换一下心境便可真正的成仙,却最终在飞升之时羽化。如果他能从追求完美的执念中解放自己,转向活好当下每一刻,如果他能从追求更高贵的仙的执念中解放自己,转向领悟众生本就具备的道义,那他是能成功的。他不明白大道无岸的道理,不明白真正的成仙意味着放下执念,不明白对成仙的执念和对对企图摆脱生死束缚的执念也是执念的一种,也是该被放下的。只有放下这一切,才能在无垠道海之中自在遨游。仙凡之隔不在修为深浅,而在心境宽窄。修仙之道从未拒绝他,从未排斥他,而是他自己对成仙的狭隘定义拒绝了修仙之道,排斥了修仙之道,最终彻底拒绝了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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