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之子》桂花树波

2、圣坛回响

　　衍星指挥中心

　　艾斯回来没多久，就被通知要开会。

　　艾斯换下制服时，那朵蓝色的风信子掉了出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把花放在了自己的桌面上。

　　乘坐升降机前往顶层。

　　指挥中心是衍星最高的建筑，会议室在最高层，站在顶层可以看到整个中心城区，甚至能望见城外的科研所和蓝星人暂居地。

　　众人来齐后，只见一位四十岁的猛汉推门而入，他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眼神坚毅，扫向四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坐正。

　　他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坐上最前排：“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最近涌泉异动，再过不久就无法提供稳定的涌泉试剂，今天是想向各位征集意见，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脸色各异，只有艾斯在一边正襟危坐，神色毫无波动。

　　“科研所那边也没有办法吗？”

　　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推了推镜框说：“目前已经在尽力寻找异动原因，但我们无法保证能出结果，所以希望各位能够推出第二方案。”

　　“这....”

　　艾斯开口，那毫无感情的冷质声音回荡在大厅里：“第一，试剂不再每月发放，而是提供给有发病迹象的人。第二，让蓝星人撤出中心城区，降低发病风险。”

　　“这跟蓝星人有什么关系？”

　　“根据以往的上报数据，目前蓝星人没有任何发病的病人，而长期与他们接触的衍星人发病率却高达90%”

　　说完后，艾斯平静地看向众人，金色眼眸宛如冰冷的金属，没有任何情绪，让人脊背发凉。

　　这个数据不算秘密，但一开始公布时引发巨大争议，最后又被紧急撤回。

　　为了蓝星人的正常生活，这个数据随着时间逐渐被埋没，但此刻又被艾斯重新提了出来。

　　指挥使欣慰地点点头。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这样弃尾的方式大概率会引发民众的恐慌，少数蓝星人能被抛弃，那以后弱势群体也能被抛弃，这涉及人类原则问题，还请指挥使再多考虑。”

　　指挥使伸手做个噤声的动作，会议大厅立马安静下来：“艾斯提出的方案，是目前最快最有效，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案，我们就开始着手准备推进这个计划。”

　　天色渐暗才结束会议。

　　会议室外，指挥使单独叫住艾斯：“101，今天的外出任务如何？”

　　“一切顺利，衍星人对涌泉试剂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艾斯的调子依旧沉稳冰冷：“但...” 艾斯想起了那场意外，金色的眼眸微动。

　　细微的动作被指挥使捕捉到，指挥使挑挑眉：“看来有新的收获。”

　　“嗯，有人突然发病，但一个灰袍少年自愿献出自己的涌泉试剂给发病的人。”

　　“看来是一位很善良的少年。”指挥使笑道，“101，这也是你所需要学习的品质。”

　　艾斯点点头，仍旧面无表情，他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指挥使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掩藏情绪了？”

　　“我是说我会好好向那个人学习的。”艾斯摩挲着食指，在今天之前一直戴着指环的地方。

　　深巷中，少年摘下灰袍的帽子，伸手擦了擦眼角，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水滴印记。

　　他将手里的水晶指环套上又摘下，一会又举起来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里面的字样闪着光：“艾斯。”

　　“方行舟，在看什么呢，快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进去。”旁边的屋子里探出个人，叫道。

　　“来了。”叫方行舟的少年把指环放进口袋，跟了上去。

　　“你今天又去中心城区了？”

　　“是啊，本来领了一管涌泉试剂，不过有人比我更需要，就送给他了。”

　　“来，坐这，”拿了一个小凳子给他：“老往那儿跑干嘛呀，小心被抓。”

　　“中心城区又没有禁止蓝星人领取涌泉...”他小声嘀咕。

　　“景玟姐，今天怎么准备这么多花？”方行舟把花一束一束放进篮子，然后搬到房间里。

　　“一会要去圣坛祭奠。”

　　“圣坛是供奉涌泉的，你刚刚还让我不要去中心城区，怎么还去祭奠？”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对方。

　　江景玟抬头，望向门外蔚蓝的蓝天，洁白的云朵倒映在眼眸中：“涌泉不仅为衍星人消除病症，也拯救了曾经处于灭亡危机的蓝星人。”

　　方行舟也跟着望去，几只白鸥掠过上空，在眼前留下一道道印记。

　　她收回目光，仔细地修剪手里的花束：“你下午也一起去吧。”

　　“好啊，正好见见传说中的涌泉。对了景玟姐，你认识艾斯吗？”

　　“艾斯？好像是指挥使的养子，这个岁数就当上了少尉，应该是个...很残酷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据说他亲自杀了自己的父亲才成为了指挥使的养子。要是遇上他，你要尽量避远一点。”

　　方行舟的脑海中回忆起那人冰冷的触感，不禁攥紧了口袋里的指环。

　　“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好。”方行舟转着指环，最后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然后拿上篮子跟了上去。

　　·
　　“艾斯少尉，涌泉试剂申请已经通过。”

　　艾斯这才想起来忘记问对方的姓名，连个人信息的查询都无从下手。

　　助手敲门进来：“少尉，今天是圣坛祭奠，现在差不多该出发去圣坛了。”

　　“好。”艾斯套上衣服出门，胸前的金色风信子徽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

　　·

　　方行舟替姐姐提着篮子，篮子里放满了风信子。

　　路上人涌如潮，大家都朝着同一方向前进。

　　“大家都是去朝拜的吗？”

　　“是的。涌泉虽然对于我们蓝星人来说没有奇效，但是她曾经也拯救了处于灭亡危机的蓝星人，所以我们也应该去圣坛祭拜一下她。”

　　而且听说这次主教大人回来了，大家都想见一见他的风采呢。”连江景玟的脸上也充满着期待。

　　他们步入一个巨大的园子，门口的两棵榕树曲根盘虬，据说跟衍星有着相同的寿命。细长枝条垂落，伫立在门边，静静地守着人来人往。

　　再往里穿过走廊，就是一大片风信子，中间铺开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往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

　　那便是圣坛，传说中的涌泉就在其中。

　　平时这里是关闭的，只有到今天，才会开放最外层的大门，让众人亲眼目睹涌泉的真实面目。

　　方行舟随着姐姐，将风信子放入门边的架子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人口中神圣的涌泉。

　　这是一口深井，直径大得不可估量，站在这一面看不到对面的人影。

　　涌泉平静如镜，但静下心来，仿佛能看到隐隐有细小的水流在中间涌动。

　　周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水面。在这口涌泉面前，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崇敬。

　　涌泉存在了数百年，为衍星人提供重要的水源，并为衍星人的怪病提供解决方法，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阶级都对涌泉有难以言说的崇敬和依赖。

　　众人随着队伍上台阶，仰头就能看到头顶的雕像，女人怀抱水瓶，如抱婴孩，垂目温和地看着底下的众人。

　　这是涌泉之母--珍娜女神。

　　方行舟仰头望着她，有一种特别亲切和熟悉的感觉。

　　众人将右手手掌放在胸口，一同鞠躬。

　　·
　　祭奠结束，艾斯告别了主教和指挥使后，先一步回了指挥中心。

　　路上感觉身后有人紧跟着。

　　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淡蓝色的风信子在风中摇曳，散出淡淡清香，头顶的香樟时不时落下几片枯叶。

　　除此之外，没看见任何异样。

　　忽然，耳边一阵劲风，艾斯凭借敏锐的感知力侧过身，“嗖”的一声，一枚小型注射器擦过耳侧，笔直地钉入正前方的树干上，尾端还在上下晃动。

　　艾斯警惕地扫视四周，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类的气息。他走上前拔下注射器。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液体，大概率是麻醉剂。

　　忽然身后有人大喊：“小心！”

　　·

　　方行舟从圣坛里出来，准备回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跟了上去，正想出声喊他，却看到他在一棵树前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树上跳下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尖刀，直捣艾斯的脖颈，方行舟急得大喊一声：“小心！”

　　艾斯反应迅速，立马旋转躲开。

　　对方落地顺势翻滚起身，又掏出枪对准艾斯就是一顿扫射。

　　艾斯躲着子弹，慢慢贴近敌人的周围，踢腿一扫，打在对方的膝盖上。

　　对方痛得单腿跪地，手上的枪也飞了出去。

　　艾斯立刻接过来，将枪口抵在对方的脑袋上。

　　那人抬头，眼睛布满血丝瞪着他，咬牙道：“你这个怪物，你没有资格成为指挥使的手下，你凭什么要流放蓝星人！”

　　艾斯只是看着他，像看待死尸的眼神。

　　尽管被枪口指着，那人好像也不在意，继续道：“你只是个装成人类的怪物，你没有资格参与人类的决策，终有一天，你会导致衍星的灭亡。”

　　金色眼眸微动，面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波澜。

　　军官很快就赶来将人押走。艾斯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树丛后的方行舟。

　　方行舟逆着光朝他走出来。

　　看到艾斯脸上猩红的血迹，方行舟不由地立在原地。

　　艾斯见他不过来，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给你申请的涌泉试剂到了，你随时可以去领。

　　“还有，今天谢谢你，也谢谢你上次救了那个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很没说服力。

　　方行舟笑着点点头，决定把怀里的手帕递给对方，并指了指他的脸侧：“擦一擦吧。”

　　远处，江景玟在大声喊他，方行舟只能匆匆与他告别。

　　没有说下次会不会来。

　　艾斯手里捏着手帕，上面绣着蓝色的水滴和一行看不懂的字符。他没有用来擦脸，只是叠整齐后放入口袋中。

　　·

　　圣坛祭奠后，大家又恢复以往的日常生活。

　　一切看起来安详平和。

　　蓝天白云，白鸥翱翔，远方教堂的钟声阵阵。

　　方行舟哼着歌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地摸一摸手上的指环。

　　不一会就来到了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位于中心城区的最北边，方行舟站在原地抬头向上望，大楼耸立，直入云间，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外层的窗上折射着耀眼的光。

　　方行舟往里走，果然被拦了下来：“大哥哥，我是来领试剂的。”他出示水晶指环，说完露齿一笑。

　　侍卫一看到指环立刻放人。

　　不一会，来了一位工作人员，领着他往里走。

　　大厅很宽敞，电梯在大厅中央，透明的，向上升可以看到所有的楼层。穿着制服的人员来来往往。

　　叮一声，到达楼层。

　　电梯门缓缓而开。

　　这一层人员明显变少，穿过长廊，在一扇深红的木制门前站定，那人叩响门扉：“艾斯大人，方行舟来了。”

　　“进来吧。”略显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