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星辰园》眼泪掉不停

8、《山风温柔》

　　边云镇位于山峰之巅，层层叠叠翠绿的山峰错落有致隐匿在苍茫大地，山雾缭绕，海云波涛，如仙境般引人入胜。

　　因为最靠近苍穹云朵，故得名边云镇。在这里，人们自给自足。但随着世界高速发展，这个桃花源般的小镇也开始向科技靠拢，走出去的人们很多，大学生也越来越多。路知水是其中一个。

　　暑假开头，路知水终于忙完毕业的所有事，收拾好东西踏上回家的路。他已经有四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原因有三，一学业忙，二没有太多钱，三没有人在家等他，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父母因病去世。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悲伤，他觉得自己很冷血淡漠。直到日子逝去、边云镇近两年越来越好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心痛，总有些时候会有流泪的冲动。

　　车轮碾压在新修的水泥路上，发出属于新时代的轰鸣声。路知水靠在车窗上，眼睛一一扫过路边的风景。蓝天白云，山风呼啸，一如当年他离开的样子。回家的距离越来越短，路知水沉静已久的内心泛起涟漪，慢慢扩大成汹涌的波浪。

　　排山倒海的思念在看见落了灰的破旧家门时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归处，它化成泪水滴答在地上。邻居阿婆看见他回来，一下子没认出来，等仔细看发现是他，很是激动的握住他的双手，嘴里大声喊，“我们的娃哟，终于回来了…”
　　被阿婆这么一喊，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高兴，嘘寒问暖着。

　　路知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好在还有这么一群温暖的人，如果不是他们，也不会有上着大学、吸收着人类沉淀经年知识的他。

　　时隔两年，路知水终于再次仰望边云镇上天边的五彩云朵和夕阳西下的晚霞天空，感受山风的惬意和温柔。他蹲下来，仔仔细细给父母的墓碑擦去尘土，嘴里呢喃，絮絮叨叨的低声述说思念和爱。

　　他决定在镇里当一个老师。

　　在大学期间，路知水靠着优秀成绩和能力拿了很多奖项和奖学金，考了很多证书和教资，他要回去建设家乡，报答有恩的人。

　　第二天早上起来，路知水打开家门，朝阳柔和的光芒洒在万物上，洒在他身上，也洒进了他心里。一切都暖洋洋，不是大城市里冰冷的阴天。

　　令他惊讶的是有一个少年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少年看起来脸色苍白，身子骨瘦弱，低着头隐匿在树荫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知水走过去，少年惊的抬起头来，慌慌张张的和他打招呼，
　　“路知水哥哥，你…你好，我…我是…是向云边…昨天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想着过来看一下你…”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内向害羞，说到后面，路知水都感觉他要晕过去。

　　他静静听完少年的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他有什么事。因为这个笑容，向云边没有那么拘谨害羞了，双眼亮晶晶的和他对视，说出他的需求，
　　“路哥哥，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路知水当然不会说不，他没有觉得这样的要求很突兀，就这样两人成为了朋友。日子平平淡淡的晃过，如山间溪水长流不息。

　　镇上很少同龄人，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互相理解。在相处的时间里，路知水慢慢了解到向云边的情况。

　　向云边有罕见病，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能慢慢吊着半条命。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一直把他放在边云镇养着。他很懂事，但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知识的殿堂。当知道有一个从大城市回来的毕业生要留在镇上教书，他高兴的跑了过来。

　　一天夜里，迷迷糊糊的路知水听见由远及近的救护车声音。他猛地一下惊醒，打开灯，拿起手机，踩着拖鞋就急忙冲出去。动作过于匆忙，他在路上摔了一下，有点狠，手机甩飞，手掌被小石子划破，膝盖破皮，鲜血渗了出来。细密的疼痛袭来，他没有理会，捡起手机赶忙跑去向云边的家。

　　果不其然是来接向云边的，他满身血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痛苦的呻吟，剧烈一声咳嗽，鲜血就涌了出来，落在洁白的衣服上，形成色彩的鲜明对比。向云边的奶奶和负责打电话的人站在一边，准备一起去医院。路知水缓和喘息主动上前，向奶奶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他可以去。

　　路知水在医院里坐了一晚上，血丝充斥黑沉的眼睛，身上摔出来的痛强烈存在。急诊室灯亮了许久，推出来的向云边面色更加苍白，戴着呼吸机，胸膛微弱的起伏，整个人虚弱得像一张随时会飘走的纸。看见他这样，路知水止不住的难过，心脏发酸。向云边住了几天院，路知水就请假在医院里陪了他几天。
　　……
　　路知水早早起了床，向云边约了他去看边云镇上最漂亮的湖。少年在那次住院之后似乎好了许多，面色比以往所有日子里都要红润得多。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谈论着世间的一切。路知水在怀念，向云边在想象，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惊叹，眼眸里都是流光溢彩，亮得路知水一想到他的情况都难过起来。

　　山海湖是边云镇里的彩湖，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倒映出蓝天白云，色彩斑斓。路知水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向云边含着笑，苍白的面孔上难掩生病的疲惫。路知水给他拍了一张和山海湖的合影。回来的路上，向云边珍重的和他道了别，那天住院后，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不好，随时都会离去。他想和路知水好好道别，所以约了他出来。

　　路知水没有说话，沉默的拿出包里的一本书递给他，是之前向云边想看的，他总是忘记给他，直到今天他终于记得。

　　只不过时间好像晚了。

　　分别的第三天，向云边去世。他躺在床上，面容安然祥和，手里拿着一本书。向父从城里赶回来，匆匆忙忙的弄好后事，又匆匆离去。路知水作为他唯一的朋友，孤独的出席了他的葬礼。

　　有人说向云边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父不疼母不爱的，年纪轻轻就去了。路知水听在耳里，难受在心上。从此他唯一的朋友随着山风一样自由了。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向云边要向云边而去了。

　　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缠着路知水说一些对别人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不会再有一个孤独的吹着山风、欣赏着近在眼前的云朵和晚霞的人，不会再有一个与路知水灵魂相知的人。

　　日子还是那么平平淡淡，路知水带过的学生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四季轮换，边云镇一年比一年好。又是一年夏，桂花开得盛，浓烈的桂花香充斥院子，路知水带着三束花，在余晖下去看望思念的人。

　　山风呼啸，他抬起头，云朵仍那么近，天空仍那么好看…只有风刮得脸生疼。

　　低下头，他把最后一束花放在少年笑得灿烂的墓碑上。墓碑上那张照片是他拍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眼泪划过，路知水转身回去。

　　山峰之巅，埋了路知水最是思念的三个人。

　　回去的路上山风再次呼啸，在这一个没有他们的季节里，连风都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