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冷静期⑨ ...
-
冷静期结束的前一天,爆发一则新闻:市内一个研究荒体的组织被猎人查到了。
时安是在餐厅吃午饭的时候,看见的这则报道,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头顶上方现出一排红色的小字:如遇带枪猎人,请广大市民放心,是猎人常规工作。
时安放下筷子给谢怀打电话,接通后听见谢怀说:“看见新闻了?现在比较忙。”
“那你注意安全。”说这话,时安耳根子微微发了热。
吃完饭,时安出了餐厅要回公司,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眼前停一辆黑车,刚好就堵在时安的面前,他要绕开,车上的人推开了车门。
这人是好久没见的顾辉。上次时安跟顾辉因为被林梧枝误会,闹得很不愉快,林梧枝还因此流产。时安没急着说话。
顾辉面色焦急喊了声:“时安。”
“顾先生有事吗?”时安问。
“快跟我走,你妈出事了。”顾辉把车门推开了些。
时安有股不好的感觉,总觉得顾辉口中的林梧枝出事,跟荒体有关。他上了车。
司机是顾辉的朋友,把车开得飞快。时安的心随着车速急起来了,完全忘记了跟公司请假一事,他看了顾辉一眼。
“时安,上次的事……”顾辉还在酝酿措辞。时安说:“现在不是说那件事的时候,我妈她怎么了?”
“你妈她在研究荒体。”顾辉自顾自地说,“她一开始怀孕的时候就说过,是不是时平投胎到她肚子里,结果流产了,我想这就是她研究荒体的原因吧。”
时安的脸煞白,研究荒体好像要坐牢的。想到谢怀的身份就是猎人,现在或许已经去逮捕那些研究荒体的人了,他对司机说:“麻烦再开快点。”
顾辉知道现在时安心里肯定是又急又乱,就没再说话。
自从林梧枝流产后,顾辉觉得自己很该死,完全没有脸面对他们,所以消失了一段时间,最近他才开始活跃,想找机会赔偿林梧枝,哪想到发现林梧枝在研究荒体,可他也算是发现得太晚了。
这个研究荒体的组织在西区一个废弃广场的地下。时安跟顾辉抵达时,已有猎人在分开行动,顾辉问:“现在怎么办?”
“要是被抓住了会怎么样?”时安问。
“应该会坐几年牢,好几年。”顾辉焦得口干舌燥。
“这里不让出入,没看见警戒线么?”一个猎人指着他们说。
顾辉拉拉时安的袖子,“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进去。”
时安便跟顾辉走,行尸走肉般,思绪无法自主。那个猎人想跟上来问问他们,但被另一个猎人喊走了。
顾辉跟时安是爬进广场地下的,两人衣服湿了大半,形象狼狈,气喘吁吁。
现在他们心里的念头估计都是一样,把林梧枝从组织里揪出来,否则林梧枝面临坐牢的风险,他们谁也没有去想,这样做违反哪条荒体规定。
边跑,时安边压低声音问顾辉:“要是猎人比我们先一步,就完了。”
“他们应该会躲起来吧。”顾辉说,“我们分头找一下。”
“好。”时安走进右边的通道,跟顾辉分开了。
这条道昏暗,不知道通往哪里,最前方隐约有扇门。他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因为看起来就像个废弃很久的廊道。
正如时安所想,这门拉开了里面是个像仓库的房间。时安原路返回,七上八下的心像被一根细线吊着摇晃。
出了通道,时安的右耳听见尖锐的鸣叫,他知道这是荒体的声音,没想到这儿真的有荒体,他看林梧枝真是昏了头了!
时安本打算远离这道声音,可心里有个感觉,既然这些人是为了再见成为荒体的亲人或爱人,那么或许就待在离荒体不远的地方。
时安右耳还戴着助听器,鸣叫声听得更清晰,像钢筋顺着耳朵扎过了脑袋,很不舒服,时安拔下助听器放口袋,然后向声源跑。
眼前的路越来越窄,跑了几分钟后出现一条往下去的楼梯,声源就在下方。但是荒体具有腐蚀性,不能贸然行动,时安硬着头皮迈了两节台阶,大声喊:“有人吗!”
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响,时安犹豫之时,身后响起顾辉的声音:“时安。”
时安回头,隐约看见黑暗里的顾辉,还有一个人——是林梧枝。
“妈。”时安皱了眉。
“你妈他们是分开了跑的。”顾辉说,“快过来,我们原路返回。”
时安跑到林梧枝面前,林梧枝神情凄凄,仿佛刚经历过心理重创,与时安对视,她一句话都没说。
时安与顾辉一人一边扶着林梧枝原路返回,林梧枝扭头,声音悲切:“明明我们就快成功了,还是被发现了。”
“这是犯法的啊。”顾辉说,“快点走。”
时安不想也知道,林梧枝研究荒体是为了时平,他问:“妈,你之前说的投资,就是研究荒体的?”
“我对不起你。”林梧枝一手揪着心腔处的衣料,“我也对不起时平。”
“现在别说这个了。”顾辉劝道,“先出去要紧。”
但是迟了,猎人已潜入,整个广场都被包围,就算他们是从排水口爬出去,也会立即进入猎人的视线范围。
“大概过了十分钟了。”顾辉猜测道,“猎人肯定早进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进来?”林梧枝说,“你们快出去,你们没参与这件事,不要被扯进来。”
“还不是为了揪你出去。”时安说。
林梧枝抓住时安的胳膊,“你快走,去跟谢怀一起,我发生什么事都跟你无关。”
时安没来得及回话,右耳几乎被荒体尖锐的鸣叫刺破,他捂住耳朵,面色痛苦。
“怎么了?”林梧枝问。
“那些荒体是不是在刚才那个楼梯最下面?”时安问。
林梧枝点头,“关起来了。”
“他们好像出来了。”时安说,“之前去战区,猎人有诱导荒体的声波。”
“出来了?”顾辉说,“你能听见声波?”
“你们快走。”林梧枝郑重地,“顾辉,你带时安走。”
“要走一起走。”顾辉说。
“一个都走不了。”这道男声响在身后,顾辉的表情像是石化了。林梧枝回头,是一个正盯着他们的猎人。
林梧枝把时安推到顾辉那边去,时安的脑袋因为那些鸣叫变得混沌,像灌入了高浓度的酒精,沉而肿胀。
林梧枝要跟猎人解释清楚,时安大声说:“荒体来了!”
猎人回眸,好几只荒体飘荡迅速,猎人举枪,林梧枝急声道:“它们是在保护膜里,它们现在没有腐蚀作用!”
猎人“呵”了声,“你们有这技术不上交是吧?”
顾辉扶着时安后退了些,再把林梧枝一拉,劝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怎么还这么固执冥顽不灵。”
“我认识那只荒体,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林梧枝话音刚落,从猎人枪中打出的网,把魂魄似的暗黄荒体捕获,变成一颗种子落了地。
“托你们的福。”猎人说,“这儿要被推平了。”
林梧枝忽地跟疯了一样往荒体出现的那边跑,猎人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没逮住她。
顾辉一声吼:“林梧枝!”
林梧枝头脑发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集在心脏,她要见时平的荒体,要对时平说出那句对不起,要不是因为她的一句气话,时平也不会天天到湖里找那枚婚戒。
恍然间她听不见了一切声音,经过一只只荒体,她一只只辨认,时平的荒体到底在哪里。
“时平!”她用尽全力呐喊,身子轻飘飘的,宛如变回一位年轻的少女。
举枪的猎人眼中,映出林梧枝长发飘然的样子,荒体是黄色的,散出的淡淡萤光,照在了林梧枝身上,衬托出她那颗执念的心。
在隔壁区驻守的谢怀听见了这道呐喊。一定是林梧枝喊的,林梧枝竟然在这儿,谢怀拧了眉。
谢怀冲对讲机低语了句:“26,过来我这儿。”他往前走,不多久,看见了林梧枝。
林梧枝被荒体包围,这些荒体却没有腐蚀她,她满脸泪光,冲其中一只荒体说:“时平,你现在能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阿姨。”谢怀举起了枪。
林梧枝如梦中惊醒,抬眼冲谢怀说:“你要保护好时安。”
“我会的。你让开。”谢怀说。
“你不用管我,去带时安走。”林梧枝拜托道。
“他在这儿?”谢怀再次拧眉。
时安跟顾辉还没走,时安被荒体的鸣叫声吵得几乎要昏厥,就像是一整个宇宙硬塞到了他的脑袋里。
顾辉担心林梧枝,他望着前方,猎人在向前走,身体刚好遮住那一方荧光,他想林梧枝应该就在那方荧光里。
时安被顾辉抱在怀里,头低着,太阳穴崩崩地跳。两秒后,时安睁开眼问:“我妈呢?”
“她在前面,不要紧,猎人去了。”顾辉说。
时安叹口气,脱离了顾辉的怀抱,一手捂着右耳,慢慢向前走。
“你去干什么?”顾辉握住他的手腕,他说:“我得去。”
“那我们一起。”顾辉跟了上来。
时安跟顾辉走在猎人的后面,这个猎人很谨慎,时刻拿枪对着那些包围林梧枝的荒体,时安轻喊了一声:“妈。”
林梧枝回头,时安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她像是被执念魇住了,动作有点钝感。
一道高大的身影洒在了地面,这人经过林梧枝身边,朝时安望来。是谢怀,时安哑然。
“老大!”那个猎人喊了声,“失控了!”
谢怀侧身回头,三枪捕了三只荒体,还有两只索命般扑向林梧枝,谢怀又是两枪,干脆利落地将它们解决。
林梧枝晕倒在地,眼尾好似还在颤颤哭泣。
时安目睹那五只荒体全都变成种子落在了地上,而其中一只就是哥哥时平的荒体,他记着那黄沙般发出荧光的影子,在心里再次跟时平告别。
-
时安跟顾辉被关到了一辆黑车里,这辆车停在广场的对面,时安看窗外,能看见猎人们将广场包得水泄不通。
而还在昏迷的林梧枝被送到医院去了,只要一出院,林梧枝应该就会被带走。
“你先生是谢怀,林梧枝应该不会有事吧?”顾辉问。
时安不语。顾辉锤了锤脑门,“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时安感觉天塌了,脑袋一路垂到膝盖上深深吸了口气,薄薄的背像是块踢了就碎的板子。
林梧枝醒来后被几个猎人押送上车,时安跟顾辉就站在不远处目送。眼看车门要关闭,时安跑了过来,恳求道:“我能跟她说句话吗?”
“你什么人?”猎人一脸严厉。
“走吧。”林梧枝敲两下车窗,“我都不认识你。”
“就一句话,很快的。”时安的泪眼汪汪叫猎人叩了车窗。
林梧枝双手捧脸,听到动静看去,那猎人冲她说:“车窗降下来。”
林梧枝降下车窗,对时安说:“我不认识你,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能听见荒体声波。”时安站在原地,不疾不徐道:“哥哥说他原谅你,他说他爱你,他说他下辈子还投胎到你肚子里。”
林梧枝无法呼吸般眼瞳失焦,随后她捂住嘴唇双眼紧闭,泪水滑落。
“走。”猎人对时安说。
时安转身离开,听见林梧枝低低的呜咽声。他走回顾辉身边,顾辉说:“我们上车吧。”
时安上了车,关门时看见谢怀领着一帮猎人路过,谢怀睨了眼光看他,他抿了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怀的眼神是一种慰藉,同时也是沉重的深刻的,给时安一眼万年的感觉。
不久后,时安便会明白谢怀这个眼神的具体含义。
夜晚无眠,时安心系林梧枝的时候,他与谢怀处于冷静期的消息被爆了出来,他成为众矢之的,新闻采访里,有人说他跟谢怀离婚倒是对的选择,起码没连累到谢怀。
谢怀来了客厅,一手把热茶递给时安,一手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时安低了头说:“冷静期已经结束了,其实我们也算是离婚了吧。”
谢怀不言语,坐来他身边,握过他后颈用热烈的吻堵他的话。
时安的手机响了,时安推了他,正要说话,他就又堵一次。
这电话是谢意打来,时安竖起手机屏幕给谢怀看,谢怀说:“接吧。”
谢意刚知道时安跟谢怀处于冷静期,打来电话也没有问时安这件事,只是安抚。
时安一边听谢意讲话,一边看谢怀,因为有许多记者堵在别墅外边,谢怀走去把窗帘拉得更严实了。
谢怀想让时安安心似的,话少了些,但说的都是稳重的劝慰,他对时安寸步不离,时安洗澡上厕所,他也要守在门外。
时安觉得他好像跟自己一样在等林梧枝的处理结果,三天里他们形影不离,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一块儿窝在一个地方。
虽然谢怀没有说,但时安仿佛察觉到他对自己许下未来长久的陪伴和承诺。
三天后的晚上,林梧枝被送往心理机构进行教育,也就是不用“进去”了。时安松了口大气,还不知道这是谢怀暗中帮忙的缘故。
时安与谢怀一起去看林梧枝,谢怀开车,侧脸被窗外深蓝色的夜色融了融,线条显得模糊,但眼睛有幽光。
时安看着看着,真情流露:“谢谢你陪着我。”
“那不离了吧?”谢怀说。
时安腼腆似的,小幅度点了头。谢怀忽然踩刹车,盯来:“你刚才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