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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书院解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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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明智书院正式开课。
长安城近日总是飘雨,柳枝抽新芽,原本灰扑扑的都城倒显得有几分江南烟雨朦胧之色。
街上来往行人衣着渐薄,手里仍拿着厚外衣以防清晨与夜间的降温,这个时节本就灾病多发,若有个受凉发热怕是都找不到好大夫问诊。
这一日的明智书院,门前来往马匹毛发光亮,精神抖擞,似乎下一秒便可奔腾徜徉,只是对面的许多乞儿过于碍眼。
大昭重视教育,强调仁政,皇家书院门前自是这些乞丐的重灾区,都盼着能得到哪位皇室子弟或达官贵人的施舍,可是,一次两次罢了,次数多了便会扰了神仙清净,因此书院门前暴毙一两个乞丐也是常有的事。
死就死了,又有谁会怀疑这些柔弱的读书人呢?
周璟懿因是新生为给夫子留个好印象,便早早地来了。
只有一个小书童为她引路 ,她约么用了半个时辰才把书院各处摸清,前来的学子愈发多了,不过于她打招呼的却挑拣不出几个。
也是,她目前没有什么价值,这些人又不笨怎么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呢?
“四公主,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赵若昀,他浅浅地行礼致意。他虽是质子在政治上多为人所不齿,可生得一副好皮囊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因此在书院中倒是无甚树敌。
“幸会”周璟懿回应道。
书院中多是各家眼线,争端必不可少,因而两人稍微寒暄便分开走了。
按往常惯例,开春后第一课是要检查功课的,学子多怕被抽中。今年倒好,一个现成的周璟懿来了,这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四公主李蓁?”
负责授课的夫子名李光之,曾连中三元,名扬天下。本该有大好前途却因人过于耿直得罪不少大臣,圣上继位后爱惜儒生大家便命担任太子太傅,这几年一直掌管着明智书院。
他人虽至花甲之年,身体却依旧硬朗。泛白的胡须与层层皱纹依旧盖不住浑身的周正之气,是个正经读书人。
他不紧不慢地问着面前这位插进来的新生。
“是,夫子”
“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夫子,弟子少时顽劣,不甚读书。”
闻言,李光之眼角微张瞥了眼立在阶下的周璟懿,他知道她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毕竟满宫谁不知她一直在别院养着,能有书读才是怪事。
“罢了。既是新生,老夫不为难你。且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是,夫子请讲。”
这节课看似是她的入学测试,实际上早被这些达官显贵子弟盯上了,他们自是知道她翻不起什么风浪,单纯想看她这只丑小鸭出丑。
底下坐着的学生一片嘈杂讨论声引起李光之的不满,他虽教课已有几年却始终瞧不上一些依靠裙带关系占据丰厚资源却一事无成的学生。
他用力敲了几下戒尺,而后开口“都听着,我随机提问”
“你们说,中原地区几千年的争执,拥护统治者与拥护一个统一王朝可否论为一谈?”
话音刚落,底下弟子面面相觑,这个话题很是敏感也就是李光之敢谈,其他夫子都是闭口不提,唯他一人这些年从来不把身家性命当回事。
眼见底下无人应答,他便点起名来。
“何凌,你来讲”
“是”
随着一声温润应答起身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爽朗,比同龄人略带几分成熟的男人,那便是何凌。
何凌是当朝礼部尚书长子,自幼行止得体,在京中颇具赞扬之词。
“弟子以为,拥护统治者与拥护统一王朝本是一体。一个无法掌握国家大权的统治者又如何能缔造一个统一王朝呢?以我大昭开国皇帝太祖而言,若无他西征突厥,北击戎族,南抵大梁,何谈我大昭统一中原呢?因此,弟子认为,拥护统治者就是在拥护与维护一个统一王朝。”
李光之半晌不说话,底下弟子都替何凌捏了一把汗。良久,他才出声“不错,坐下吧”
“秦桢,来,你来讲”
李光之本想点赵若昀,考虑到他是质子身份,如今两国摩擦愈激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叫起了生性不羁的秦桢。
“哎呀,夫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爱读书论政,您另请他人吧!”
秦桢不是第一次在课上推脱发言了,只是往常李光之便放过他了,今日却还是紧跟着追问了句“那你说我该问谁?”
他作势假意扫视了四周,不少弟子忙垂下头去,这种政治敏感性话题李光之敢问他们还不敢答着呢!生怕一不小心成了来日自家被参的依据。
这问题最初本就是出给周璟懿的,秦桢扫视一圈后还是笑嘻嘻地开口道“夫子,新同学还没答呢!不如让新同学来答吧”
说完,他趁底下弟子还低头之际朝周璟懿递了个眼神,只是似乎被周璟懿瞪了一眼。
“也好,李蓁你来答吧。”
“是,夫子。”
“夫子,弟子以为拥护统治者与拥护统一王朝可在一定前提条件下相统一,但拥护统一王朝并不意味着拥护统治者。”
此话一出,底下本该低头的弟子都抬头一脸错愕地盯着她,不敢相信她一个别院的宫女之子敢说出如此大话!
一旁的秦桢也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想看看她到底会说什么,倒是赵若昀脸色冷冷的,与周围人或是嘲笑或是打趣的姿态格格不入。
“无妨,继续说。”
得到李光之肯定回复的周璟懿继续道
“弟子以为若是仁爱,以百姓与天下为己任的统治者,即拥护他便是拥护统一王朝,因为在此类帝王的带领下开拓疆土稳固边疆,发展民生削减苛税,不仅武力巩固王朝更是民心所向。若统治者昏庸无道,即使做个守城之主都勉勉强强,又何谈王朝统一呢?恐怕是地方分裂割据,国家机器运行紊乱,国困民穷,百姓苦不堪言。若此时仍一味强调拥护统治者拥护王朝岂不是将万千黎民百姓弃之不顾?”
此番话不卑不亢,语气激昂,便是那些想看笑话的弟子都不免噤声。
“嗯,有道理”
李光之微微点头,捋了捋胡须而后开口道“继续讲”
“弟子以为,统治者看重的是一家一姓之权威,而统一王朝的核心是人民。拥护统一王朝意在守护黎民安康,因此,归根结底是以人民为中心。顺应人民之仁政,拥之;逆人民之苛政,当改之。此为弟子的拙见。”
“说得倒也不错,老夫就准你通过测验。”
“谢夫子”周璟懿规矩行礼答谢。
“夫子,不知弟子的位置在何处?”
闻言李光之才反应过来,这李蓁是跟着自己进来的并未给她安排位置。
本朝民风开放,不似前代男女分席隔屏风授课,多为混坐。
可眼下弟子的位置大多固定,不便打动。李光之望了望最后一排的赵若昀,语气和缓地开口“子尧,让四公主坐你旁边可好?”
李光之清楚赵若昀的脾性,这孩子不喜喧嚣总是独自就座,可如今也就他身侧尚有空座,只是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弟子听夫子安排。”
“好!四公主,你便坐子尧旁边”
“是,夫子”
书院的学业不算太重,午后不过两个时辰便可下学。
周璟懿一进院门婷儿就朝她小跑过来,“公主您可算是回来了,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些蔬果,翠竹姑姑做了好几道菜呢!您今日肯定累了,快用膳吧”
“瞧给你高兴的”
周璟懿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婷儿的额头,心想到底是小孩,如今日子稍微好点便满足了,在宫中还能这般单纯可见真正的李蓁将这个小婢女保护得极好。
说是改善伙食,周璟懿入座仔细一瞧,无非是从土豆多添了两道绿菜,都是春季常见的,唯一一道荤菜也是紧紧巴巴。
这么稀松平常的伙食落在翠竹和婷儿眼里却已经是赏赐,周璟懿在这副躯壳中住了这几个月与她们一同生活,自是体会到她们生活的艰辛。
注意到她的神情不大对,翠竹一边忙活着布菜一边问道“可是没胃口?不然我再做一两道好菜?”
“没事,姑姑快来吃吧,一天天的辛苦您和婷儿了”
“哪里的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样都不辛苦 婷儿也是,瞧她一天天没心没肺的见到吃的就笑开眼,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我瞧你自落水醒后便与从前不大像,可是受刺激了?”
周璟懿闻言夹着菜的手顿了几秒,抬眼只望见翠竹半是担忧半是探究的神色打量着她 。
这番话翠竹其实想问已久,只怕“李蓁”起疑伤了二人多年的情分。李蓁是她照顾大的,她怎能不知她是什么样子?
什么梦境学琴,还有今日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书院议题一事,这桩桩件件瞧着都不像是李蓁能干出的事。
她自小是没上过学堂,可自己也常给她讲授知识,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极会隐忍的人以至于后来有些胆小,总不能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便变得敢于直言出击了。
要真是这样,她倒是庆幸李蓁能保护住自己。可若不是,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她非得弄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