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想结婚》迟川

31、温泉

　　“为什么不理我！我要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也不接！”
　　“容哥我们过年一起去斐济吧，可不可以理我一下。”

　　“下飞机了，天气很好。”
　　“新年快乐。”

　　“给你的毛衣快织好了，你会不会喜欢，如果喜欢，你会不会穿？”
　　“你不会的，对吗，我猜你不会。”

　　深夜，1683催了几次，陆和宜放下仍空着两截袖子的毛衣，忍不住给容深发了两条短信，看到之前发的几条，心里怅惘，默默删掉对话框里等待发出的字。

　　“为什么我总是等不到你回家。”

　　1683穿着领口缀了一圈小花的毛衣，帮陆和宜打开房门房门：“很晚了，快睡觉，明天你还有工作。”

　　陆和宜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晚安，1683。”

　　机器人注视陆和宜躺上床，照例把枕边的那条围巾抱进怀里，抱得比平时更紧些，帮他调高房间的温度，贴心地留一盏夜灯：“祝你好梦，陆和宜。”

　　门被关上，世界安静了，陆和宜的心却没有，他闭眼，几个瞬息后，圆溜溜地睁开。

　　摸出枕下的手机，没有容深的回应。

　　这个时间，他应该睡了，也有可能在加班。

　　胡思乱想一阵，为了不让自己被黑色的情绪淹没，陆和宜点进和林杰的聊天框。

　　之前，他们在讨论给孩子们买开学的文具，还有新的春装。

　　在陆和宜的极力主张下，“绿芽计划”不再仅仅针对留守儿童精神上的陪伴，过去几个月，增加了很多实用的物质支持。

　　过冬的衣物、课余的图书、新年的活动，还有除夕的压岁钱。

　　零零碎碎，陆和宜总能想到许多，和林杰讨论，有的林杰会支持，有的不会。

　　陆和宜说过很多次：“把他们需要的都安排上，不要怕花钱，我真的赚很多。”

　　林杰总是强调审计准则，也会疑惑：“难道你要为他们包办一切？大明星，真的不用连早上起晚了打车的钱都为他们打算。”

　　为什么不可以，陆和宜不懂。

　　幸好林杰支持买春装和文具。

　　今天早上他说：“好吧，就按你说的，这次我们不统一采购，让孩子们选自己喜欢的，流程等我咨询了财务再答复你。至于每月固定的零用钱，我们讨论了，认为没有必要，这涉及帮助尺度的问题，有时间详聊。”

　　陆和宜当时在拍摄，匆匆回了个ok。

　　现在想来，林杰或许更有道理，但道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陆和宜想做很多事，只是因为感情。

　　只是提供一点和同学一起买小零食的零用钱，难道就会教坏小孩，让他们长歪，成为习惯不劳而获的大人？

　　黑暗里，陆和宜打字飞快：“帮助的尺度？我会用我的理由说服你，另外，如果有量化的标准就好了。”他会做到尺度的上限。

　　没想到林杰立刻回复：“零用钱的事后面再谈，标准是有的，你已经超出了很多。”

　　接着是第二条：“有个好消息，我在加班准备资料，绿芽计划全国铺开的审核提前了，就在下周。”

　　博爱基金会的分支遍布全国，如果绿芽计划能在全国铺开，就能帮助到更多留守儿童，这是林杰和陆和宜一直想促成的。

　　陆和宜本就不多的睡意消失，腾地坐起来：“我能做什么？需要宣传吗？”

　　林杰答：“是基金会内部审核，不用宣传。”一个微笑表情，“审核资料里有很多关于你的内容，增加了过审几率，你已经帮了大忙。”

　　陆和宜傻笑，心里翻涌的苦涩海水里渗进一点点甜，不由抱紧围巾，小声对空气讲：“容哥，你看，我要帮到更多小孩了，真好。”

　　“如果你肯理我，就更好了。”

　　“哼，就快录综艺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躲。”

　　第二天，《七十二变》最后一期录制，出发前，在门口，陆和宜嘱咐1683：“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1683看到陆和宜大衣里和自己同款的毛衣，扭了扭身体，悄悄脸红道：“祝你好运，陆和宜。”

　　录制了好多次，节目流程陆和宜很熟悉了。

　　舞台上，主持人公布，这期的主题是“温泉”。

　　接过装着置装费的信封，来不及观察其他人的动向，陆和宜一路小跑出大厅，照例钻进灵感室。

　　节目组为每位嘉宾提供一间专属灵感室，每次他会待很久。

　　有人的灵感来自和别人聊天，来自对四周环境的观察，陆和宜不同，他的灵感，来自独处。

　　墙壁雪白，身前的书桌上散落着空白的草稿纸，陆和宜手握铅笔，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写不画，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温泉？

　　陆和宜没有泡过这种东西。

　　舅舅要养两个小孩，没有条件带他们游玩，从小到大游乐园只去过小学春游组织的一次，温泉更不可能。

　　高中毕业，班里同学组织旅游，似乎提过爬山后去泡温泉，但那时容嘉知刚走，陆和宜忙着陪伴容深，同学约了几次，都推掉了。

　　和容深在一起之后？陆和宜残缺的记忆里也没有。

　　如果陆和宜想泡温泉，一定要和容深一起，手指无意识摩挲过毛衣稍微有些宽大的袖口，无中生有发挥想象力。

　　从灵感室出来，午饭时间过了，陆和宜匆忙吃了份盒饭，手里掂着薄薄的信封，出门逛街。

　　节目里使用的衣饰只能当街购买，陆和宜怕冷，拐进有冷气的商场，在中庭打折区走走逛逛。

　　逛累了，买了两串烤肠，递给跟拍不接，他自己吃了两根，又买了杯奶茶，喝完热奶茶，身上暖和了，出商场，直奔不远处的批发市场。

　　跟拍摄影师打趣他：“陆老师，你又这样，公款吃喝，最后还是来这里。”

　　陆和宜没答，当然来这里，商场这么贵，这点经费买什么？

　　知道自己逛市场已经是节目的一大看点，他说：“这次带你们玩点不一样的。”

　　陆和宜从小在这个市场里讨价还价，小时候被舅舅带着买衣服，读了大学做作业，做娃衣，也是来这里买布料。

　　熟门熟路走进一间角落里的布料行，对迎出来的老板说：“借你的缝纫机用用，另外再选几斤毛线。”

　　他还没在节目里展示过缝纫技术。

　　花了两天，做了一件飘满五彩毛线的斗篷，没时间做内搭，为了省钱，决定穿自己织的那件毛衣上台。

　　斗篷余下的边角料，给容深做了个同样风格的帽子，陆和宜很满意，左看右看，自己试戴，帽子有点大了，是按记忆里容深的尺寸做的。

　　这顶不合适的帽子，最后还是被陆和宜戴上了台。

　　舞台上，追光灯亮起，陆和宜在后台等待出场，大屏幕上，介绍的视频已经放完了，主持人的声音压不住台下观众的欢呼，最后一句抬高了八度：“那就让我们有请，最后一位出场的，陆和宜。”

　　陆和宜面前，沉重的帷幕拉开，他理了理帽子，迎面走进令人晕眩的灯光里，台下的众人是跃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模糊地打出脚下的节奏。

　　在台上不该看观众的，训练老师教过很多次。

　　陆和宜却总是做不到，五彩的斗篷拖到地上，也许像孔雀斑斓的羽翼，色彩随风起伏，是光投射进水里，变幻出无穷的色彩，温柔地，轻缓地，好似连绵的亲吻，妥帖地承接住无尽的幻梦。

　　陆和宜在台上，好像也被包裹起来。

　　他没泡过温泉，只能想到家里的浴缸，浴缸很大，陆和宜偶尔和容深一起泡澡，和泡温泉应该也差得不多。

　　视线里垂下几根帽子上的毛线，红色，蓝色，和黄色，点燃陆和宜的耳朵，好像听见容深叫他：“陆和宜。”

　　哄他：“帮我搓背。”

　　这声音让陆和宜的脸也烧了起来，连忙警醒地环顾，许多面目模糊的面孔，容深当然不在。

　　他不理陆和宜了。

　　只想了一瞬，音乐声落，摄影棚里全部的灯光点亮，陆和宜不再站在孤岛。

　　主持人上台，举着话筒：“和宜还真是又带给了我们惊喜。”

　　陆和宜笑，然后低头，又抬头：“希望大家喜欢。”

　　主持人很会搞气氛，话筒递给观众，问他们：“喜不喜欢？！”

　　陆和宜灯牌的方向声音最大：“喜欢。”

　　陆和宜双手比了个心：“谢谢大家。”

　　简短的采访完毕，他下台换装，脱掉斗篷和帽子，穿着毛衣和其他几位嘉宾一起上台。

　　最后的环节，全场观众用欢呼声投票。

　　陆和宜最害怕这个环节，震耳欲聋还不能捂住耳朵，真是折磨。

　　主持人手里拿着分贝器，十分兴奋：“来吧，下面就是大家最喜欢的环节，用你们的声音为最喜欢的变装造型投票。同时，我们也在节目微博开通了网络投票通道，不在现场的你们也可以投出自己的选票。”

　　网络投票又不影响节目排名，只是你们的噱头，陆和宜默默腹诽。

　　屏住呼吸，穿过一阵又一阵欢呼，最后一次欢呼，是属于他。

　　主持人拉票，问他：“听说这件毛衣也是和宜自己织的，真有才华。”

　　陆和宜说：“我大学专业学的服装设计，比较有兴趣。”好官方。

　　分贝器计数归零，主持人扬起声音：“现场观众，就让我们来为这么有才华的陆和宜投票吧。”

　　陆和宜微笑，拍了两下手，没一点声音。

　　最后一场了，这节目比他想象中好玩。

　　最近他发现，只要无所畏惧，世上好玩的事很多。

　　但似乎很难包括容深，陆和宜靠近他，太过认真，步履艰难，不知何时生起了一些畏惧心。

　　只有一点点，握紧拳头，总能按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