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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金匾落尘 ...

  •   “在稻田的深处,我捡到了此物。”
      四周的烛火燃的正旺,蜡油聚集在托盘中,不断溶解又冷凝。
      齐吟风缓缓道来一整个故事后,面前的金榻上却再没了声音。
      帝王的嘴角早就没了笑容,他双眼轻轻地阖着,两根手指撑在额角,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眉眼看不清楚,不知是喜是怒。
      大殿里太过静默,即使闭着门,窗外温柔的风声也隐隐入耳。
      齐吟风的双腿又麻木了,举着玉牌的手臂已经在微微的颤抖,额头上已经密密的浮起一层汗珠。
      但他依旧盯着牧景容一动不动。
      牧景容睁了眼,缓缓走下榻。他徐徐走到牧景容眼前,用两根手指捻起玉牌上的流苏带子,放在掌心,细细的把玩着。
      “爱卿既然敢来找我,便已经笃定我会让你见玉牌的主人了?”
      齐吟风垂眸:“臣从未笃定,冒死一试而已。”
      牧景容又将玉牌扔回齐吟风面前,陷入柔软的毯垫中。
      “值得么?不过是随手搭救,你却以命相抵。更何况,这玉牌若只是江湖贼子的蒙骗道具,你又要去哪里找?上了骗子的当到皇宫里来搅出一片浑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牧景容打趣着,却看到面前青年盯着自己,表情庄重。
      “陛下问臣,值不值得……?陛下曾在黑暗下活着吗?在水深火热之中无力回天,被压榨,被排挤,被厌弃,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模糊的面孔在笑,笑的卑劣不堪……于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照进一束光来……臣除了追着这束光,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且这玉牌若真为假,陛下恐怕在看到玉牌的那一刻就将臣赐死了,又怎会留臣到现在。”
      又是良久的沉默。
      帝王好似呆滞一般坐在榻上,双眼放空了,直直的看着殿门。
      许久之后,帝王闭上眼睛,低哑的笑声像是从发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他叫道:“遐耘。”
      大门轻轻被推开,遐耘在门外躬身:“陛下。”
      “带他去……看看太子吧。”

      夜里的宫中寂静,所有宫苑皆大门紧闭,平坦的石板路上没有行人,只偶尔能见到巡逻的侍卫。但宫苑里有通明的烛火,能透过高耸的围墙照亮周围漆黑的天空,感受到零星一点的暖意。
      齐吟风和遐耘走在去往东宫的路上。
      宫内的事其实传到外面的并不多,齐吟风只知晓他要找寻的人是皇子,却没想到竟是太子。
      齐吟风跟在遐耘身后,依旧是端方自持的模样,但没人知道他的手心被汗水沁透,双腿也好像失控了一般,只能麻木的抬起又落下。
      五年时间倏忽而过,并不是多么长久,但那道身影在脑海里盘旋过千万次,如今却要真正的见到了,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也许太子殿下还记得他吗,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莽撞的少年了,他尽己所能的将自己维持在一个冷静端庄的模样,兴许这个模样更加讨人欢喜。
      他一路胡思乱想,直到遐耘的脚步突然停下。
      “员外郎,到了。”
      周围依旧寂静无声,也正因为如此,齐吟风感到了不对劲。
      宫墙内的天空是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着面前朱红色的大门,大门上挂着金匾,借着月光,齐吟风看到那是“长乐殿”三个字。
      遐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问道:“您还要进去看看吗?”
      齐吟风手中的汗水仿佛一瞬间被冰冻了,温热的手心也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他问:“为什么?”
      遐耘摇摇头:“陛下说,告诉你‘因’……不如直接让你看到‘果’。”
      “太子殿下,就如外界传言一般,逃出深宫,再未回来过。”
      “那枚玉牌,是他带走的为数不多的物品,若是他带着,兴许还能有人知晓他在哪里……可他丢掉了。”
      齐吟风有些难过,却又没那么难过。
      曾经想过这样的结果,接受起来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受。
      他走到那扇朱漆大门前,也许是太久未有人来过,宫门并未落锁。
      他自嘲的笑了:“我还当真以为传言都是假的呢。也罢……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找不到人,看一眼他曾生活的地方也好,这样好像就又接近了几分。
      遐耘答道:“您请便。”
      长乐殿实在是过于寂静的一个地方,连朱漆大门上都落了厚重的灰尘。齐吟风用了些力,灰尘随着大门的开启而纷飞。
      遐耘叹了口气,用手中提着的烛灯将院内的烛台点亮。
      院内的尘气涌入齐吟风的口鼻,借着烛光,他看到尘土的模样,围绕着残破的东宫飘舞,最终又落到地上,只余一些,随着他和遐耘的脚步,升起又落下。

      只觉得荒凉。
      在繁华的朱阁正中挂着名为“长乐殿”的金匾,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若非齐吟风知道这里是长乐殿,恐怕根本认不出来这三个字。
      遐耘说陛下最喜欢海棠,后宫的每处宫苑都种植着海棠,品种不同,颜色不一,春夏一齐开花,甚是好看。长和殿种植的是血色海棠,据说是陛下亲自培育的品种,陛下为其取名为“朱颜”,据说这花奇异,春夏开落一次,冬季至寒之时又要开一次,花朵比红梅更饱满妖艳,若是恰逢大雪,白红相撞,虽奇异,却美不胜收。陛下若是心情好,便会叫几个得宠的妃子在殿内共赏美景。
      长乐殿也有海棠,只因太久未有人打理,只开了零星几朵,细碎的白色花瓣掉落在地上,和尘土交融。
      一株高枝海棠下摆着一方石桌,也落满了海棠花瓣,若是传言属实,想来太子殿下也会在这个石桌上背那些晦涩的经史子集吧。
      齐吟风拂袖轻轻扫走那些海棠花瓣,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满目荒凉的殿前,除了树和石桌,在没别的物件了。
      遐耘点了所有灯,慢慢走了过来。
      “员外郎,殿内上了锁,不可再进了。”
      齐吟风点点头:“我知道……也不必再进了。”
      他突然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您是妃子,还是侍从?”
      遐耘答道:“便同现在一般叫我遐耘就好,若说身份……大约侍从比较妥帖吧,陛下后宫美人如云,我哪能算得其中。”
      齐吟风没头没尾的问道:“遐耘兄,你能说什么。”
      “您要问什么。”
      “关于陛下的传言,是真的吗?”
      遐耘没有正面回答:“半真半假,亦真亦假,传言皆如此。”
      “我懂了。”
      说完这句话,齐吟风便沉默了,他似乎没什么想了解的了,吸入肺腑的尘土告诉他了一切答案。
      直到烛火渐灭。
      齐吟风起身走出长乐殿,遐耘跟在身后,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齐吟风看着依旧黝黑的天空,和望不尽的宫墙。
      “遐耘兄,说来有趣,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问你。”
      “您问罢。”
      “太子殿下,尊名如何?”
      遐耘有一瞬的呆愣,紧接着却轻笑一声。
      “殿下自然随陛下,牧姓,名为山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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