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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宫闱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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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桥没办法在春江呆太久,待到镖局的货镖途径春江,于晚桥便随着镖局离开了。离开前,于晚桥教会了他所有暗器的用法,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叫他入朝为官定要当心。
齐吟风一一应过,拜别了于晚桥。
春江此时正是收麦的时节,齐吟风收了半亩的麦子,总算是能坐下来歇歇,也有时间思考于晚桥临走前的叮嘱。
如今是景荣五年,当今天子是上一任皇帝牧景华的弟弟,三王爷牧景容。
景华帝自小便是太子,聪慧过人,能文能武,以至于恃才傲物,脾性不佳,又因为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只能听得甜言蜜语,若听见有人说他一点不好,立刻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叫大臣们苦不堪言。
只有一人,便是当朝尚书令仲断矶,此人惯会巧言令色,景华帝对他是知无不言,更是将六部权利全部分到了他手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议论纷纷,却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剩下的一些朝臣又零零星星分成了几派,每每上朝便吵得不可开交,景华帝被吵得烦躁,干脆大手一挥,全权交由仲断矶来处理,自己则每日沉溺后宫,好不快活。
如此混乱的朝堂,百姓哪能安乐?各州各县皆水深火热,天灾人祸不断,起义者源源不断,却皆被大将军扈卓带兵镇压。
就在这时,景华帝突然暴毙。太上皇共五子,大子与四子夭折,牧景华为老二。牧景华的孩子都才总角之年,他一死,他的弟弟三王爷牧景容与五王爷牧景泽便成了皇位最合适的继承人。
兹事体大,牧景华又死的突然,没有遗诏,大臣们分为两派,以尚书令仲断矶和中书令贺寻乡为首的,一致推举牧景容成为新的皇帝。剩下的大臣虽有异议,可这两位既然开口了,便无人能制止了。
景荣帝刚刚登基时,朝堂可谓是乱成一锅粥。剩下的大臣们对此议论纷纷。
——这牧景容不思进取,简直是一个“三无”王爷,无兵权,无封地,还根本不会理政,整日就晓得游山玩水,连自己儿子也不管。若非景华帝暴毙,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无用的王爷了。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当起天子的重担?
——景华帝盛气凌人,脾气暴躁乖戾,群臣早就受不了了。反正现在都是尚书令做决断,如今换了个上了朝堂大气都不敢喘的,不是让大家都轻松了不少?
——这……为何不传位给五王爷呢,听闻其德行学识皆为上品,且有封地兵权,如此说来,五王爷岂不是更合适?
——嘘,刚上任几天的小官,你莫要再问,再问可是要掉脑袋的。
最终还是尚书令力排众议,给牧景容端了个“温柔敦厚”的名头,足足半年,才让他坐稳了龙椅。
尚书令虽对新皇帝寄予厚望,可不过半年,其本性便暴露了,直直让尚书令丢了好大的脸面。
他居然让工匠将自己在后宫的寝殿挖空,又在地下挖了一个巨大的密室,竟是日日带着从青楼里选来的妃子在密室里寻欢作乐。
据说里面轻缎柔锦,檀木做的床,连晃一晃都香气扑鼻。但是牧景容偏偏不喜欢在床上,他让下人将地面上都铺满轻纱,更是一次性带着十几个妃子就躺在地上欢好,光是烛火,每天就要花费上百根。
择人更是男女不忌,尤其喜欢青楼里性子烈的。但说来也奇,无论那性子多烈的妓子,只要让牧景容选中,不出几月,定给调教的服服帖帖,柔肠媚骨。
这事情传到了大臣耳朵里,可是将不少人都震惊了几番,原先只是听说这王爷闲云野鹤,那想得到是这般……腌臜之人,这皇帝,可如何当得啊?!
更甚的是,牧景容有一子,牧景容即位后,便应是当朝太子。众臣听闻这太子自小纨绔,尝尝混迹烟花柳巷,脾性更是桀骜难服。牧景容即位之初,特地找了几位太保太傅对他贴身教学,没成想这太子竟对这群老师拳打脚踢。
这还没完,第二日,这群太子太傅怨声载道的来到东宫,却发现东宫的奴婢和侍卫都瘫在地上叫苦,太子则不知所踪。这太子竟是越过皇城里的所有看守,不经允许擅自出了城,且出去后便没了任何踪影。
当朝太子,做出这般不知羞耻的事情,藐视宫规,屡犯宫禁,擅闯宫闱!再加上他父亲牧景容所做的那些事——
一时间官愤民怨,大臣们更是一齐上书弹劾皇帝。
弹劾皇帝啊!这种事情哪个皇帝能受得了?这若是换成景华帝,兴许这帮大臣的头早就不见了,可是景荣帝不仅看了,还在每封奏折中朱批“已阅”,又原原本本的还到了大臣们手中。
大臣们顿时便从怒火中烧变得战战兢兢,不知这是何意,他若真是大发雷霆还好,到时大臣们便能以昏庸无度之说将他拽下皇位。可如今不但没有大发雷霆,还规规整整的批好后还了回来,众大臣没办法起义,又都怕这封弹劾带来杀身之祸,遂在朝堂上,皇帝问起此时,大家都默默低头不言。
“朕左思右想,觉得众爱卿说的有理,朕毕竟不再是王爷,不能弃百姓于不顾。难为众爱卿为朕,为百姓思虑。此次弹劾朕的,统统有功,统统有赏!”
朝堂下的所有官员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经过此事一闹,朝堂上算是安静了许多,这景荣帝也确实听劝,每日倒是会批批折子,在朝堂上也能说上几句有用的话了。而且大臣们慢慢发现,此人虽生活淫-乱,但性格实在稳定啊!
大臣们在朝中吵得天翻地覆,眼看剑拔弩张,双眼瞪得都要冒火星子了,此人高坐龙椅,却面带微笑的看着下面的场景,便说两句:“各位爱卿不要吵了,不如朕摆上宴席,大家歌舞消愁如何?”
说他有些用吧,他确实让大臣们气到无话可说,连吵架都忘了,吹胡子瞪眼指着这皇帝,看着那笑脸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说他没用吧——他真挺没用的。
只是以往有些被牧景华折磨的不知天旋地转的大臣们,此时却渐渐对牧景容产生了些敬畏之情。
但是本性是不能完全更改的,所以景荣帝寝宫的密室里,还是夜夜笙歌。不过不再有十几个妃子一同服侍的场景了,也算是……有所改变了吧。至少部分大臣认为,只要会改变,皇帝便有向好的可能性,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大宁就还有救。
又过五年,便是如今。虽然朝堂派别依旧混乱,仲断矶依旧独领江山,但是各派别之间保持着相互的平衡与制约,虽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大家都在寻找时机,不过还未曾有人轻举妄动。牧景容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当着他的傀儡皇帝,不过这些年过去,他好歹是在百姓眼中有了些威望——这些年的大宁虽然没有欣欣向荣,但好在没有变得更差。
齐吟风是见过牧景容的,在殿试的考场上。
牧景容即位之后,一共举行了两次殿试,第一次在景荣二年,由官员主理,皇帝本人并未出面,而等局势稳定下来后,第二次科举,殿试便由牧景容亲自坐镇了。
齐吟风曾远远看到过他,隔着数十张案几,他瞥见过那一抹尊贵的明黄色。但百姓不可直视天子,他也只是匆匆一眼而过,并不知晓这皇帝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如同传闻般庸碌无为。
但只是看到那抹明黄色,齐吟风便觉得的他要找的人好像已经近在咫尺。
“风儿——齐吟风——”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考,齐吟风听出这沙哑的声音是他的父亲。他父亲向来懒怠,若非有重要之事,绝不会顶着太阳跑来稻房。
齐秀才气喘吁吁的招呼着他,像是要把心啊肺啊的都要跑出来了:“风儿,快,收拾收拾,朝廷的人来了!”
“朕承天佑命,求贤若渴,欲得栋梁之材,以安国之社稷,今蕖州春江县齐氏齐吟风,进士及第,德才兼备,品貌端庄,遂封正六品礼部司员外郎,六月初一赴京上任。钦此——”
“臣,叩谢皇上!”
齐吟风接过沉甸甸的诏书与敕牒,待宣诏的公公默许了,才缓缓起身。
齐秀才跟在后面起身,紧张的手脚颤抖,豆大的汗水从脸颊上接二连三的滚落。也不完全是紧张,还有在听到公公念的诏书后,被吓的。
人人皆知进士入朝要先入翰林院,虽然历史上也曾有被直接赐予官职之人,但一般都是世家大族之后,而齐吟风如何能被封为礼部官员,还是正六品……
齐吟风拿着诏书仔细端看,确是礼部司员外郎,眉头不由得也皱了起来。
“公公,我有一疑,不知能否解惑?”
“但问无妨。”
“素日听闻进士都要从翰林院编撰做起,为何我……”
那公公却突然笑了:“怎的,陛下亲赐您此官职,您不想要啊?”
“臣绝无此意,只是这官职如此之高,我却对此不甚了解,若是出了纰漏——”
那公公笑的更开心了:“员外郎不必担忧。”
齐吟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却从那太监的眼里看出几分揶揄。
“你这官职啊,可不是什么门下省拟定的,那是皇上金口玉言,点了名赐给你的!皇上可喜欢你喜欢得紧,你就算是做不好,又有什么可怕的?”
齐吟风不语,这公公话里话外都表达着一个意思——皇上看上你了。
天下人无不知景荣帝喜好美人,且男女不忌,所以齐吟风不敢想,这看上的,到底是他在科举时展露的才气,还是……他的面貌。
那公公看着他低头作揖且不语,依旧是笑着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衣摆。
“行啦,您也别琢磨了,这事儿啊,只会好,不会坏。快些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前往京城了。对了,如今国库空虚,未给员外郎配备马车,希望员外郎莫要介意。咱家还得给下一位官员送旨去,所以不能陪同您回京,此处虽据京城千余里,但大路平坦,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还望员外郎自行前往。”
“无妨,还要多谢公公。”
公公前脚刚走,后脚春江县令便提着大小贺礼前来拜会,齐家小院不大的宅子里里外外热热闹闹,而唯独与此事关系最密切的二人却兴致缺缺。
送走大家后又是深夜了,齐吟风听了一整日恭维的话,连脑子都麻木了几分。
“儿啊,我同县令聊了一番,人家到处同我夸赞你这官职——既是闲职,俸禄又高……若陛下真是因为皮相而封你此官,恐怕在宫中是要遭人非议啊。”
齐吟风缓缓道:“爹,抗旨是重罪,我,你,齐家上下老小,都活不了。”
齐秀才看着面前一院子的狼藉,和堆成小山的贺礼,闭着眼揉了揉自己拧在一起的眉心。
齐吟风站起身,麻利的收拾起面前的狼藉,不一会儿便清理的干干净净。再去看齐秀才,他依旧闭着眼睛按摩眉心。
“爹,我已无退路。京城路远,明日我便启程。”
他从院中的石桌上拿起咏月,关上小院的门,便在那条漆黑的小路上策马狂奔。
一路到了树林,他翻身下马,从剑鞘中抽出咏月,在一颗无辜又倒霉的树干上斩了几十次,那树干本就细长,剑入鞘时,那颗倒霉的树也轰然倒地。
齐吟风没有管那棵树的死活,他牵着马离开树林,回到稻房。田地广阔,没有树的遮蔽,月亮清晰地悬在天边。
齐吟风从心口处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玉牌,通体嫩白,在月光下泛着极为细腻的光泽。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块玉是上好的昆山玉,价值连城,说它能抵一百个齐家小院都不为过。不仅如此,这玉上还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幼龙,正做腾云驾雾之态。玉牌的流苏已经旧了,是不那么亮眼的黄色,也掉了好些根须线。可是龙纹,黄色流苏,光是这两点,便已经能看出许多。
这是一般人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华贵的物品,被齐吟风拿在手上仔细的抚摸着。
他疯了似的砍树,是在气这昏庸无度的君主,以这种应当是荣誉的方式,来行这种龌龊之事。若是真如他预料的那样,他宁可用咏月自刎于金殿,来昭告他永远不会臣服于此等君主。
可是看到这块玉,他又觉得他是有盼头的,他想,我只看一眼,我只要见到他,我只要向他道谢……我不在乎他是否如传言一般纨绔,我也不在乎他父亲是不是天底下最昏庸的君主……
不。
齐吟风仍在细细抚摸着那块玉佩。
我在乎,所以我不相信他那般纨绔,我也不相信将他养育成人的父亲会那般的荒淫无度。
让我看看他,哪怕告诉我事实就如这般让人失望——
我已经撞了南墙,我已经粉身碎骨,所以无法回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