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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何处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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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之中,他仅仅勉强看到对方的身影,加之对方手里有了兵器,他没办法硬碰硬,只能不断闪躲。
对方攻势如急雨密布,齐吟风能够感受到短刃擦过脸庞时带过的阴冷的刀风,每一势都异常狠厉。
遇到牧山遥的那时,天边亮堂的很,但他感觉周围漆黑一片。
五年的习武让他能在短刃之下躲闪许多回合,比当年那个只知道愤世妒俗的齐吟风早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是在源源不断的刀锋下,他又感到了那种无力回天的濒死感。
而现在周遭是真的漆黑一片,且没有从天而降的牧山遥。
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只可惜身在曹营,他人的地盘哪是他能做主的。
他好容易找到对方一处弱点,将那人打退两步。可手中暗器还未上膛,那人稳住身形,动作反倒加快了,显然对此地异常熟悉,即使在黑暗中动作也行云流水,他三步化作两步来到齐吟风身后。即使闪躲,齐吟风还是被划伤了臂膀。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几秒钟,又来到了他的身前。
可笑的是,如此危急关头,齐吟风的脚居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子一斜,打乱了他所有的动作。
锐利的刀锋向着他飞驰而来,齐吟风想要躲闪,可他连身形都未稳住,他惊愕的抬头,看着面前一片漆黑中破空而出的刀锋,向着他的眼睛袭来——
“住手吧。”
——赌对了。
烛火被点亮时,齐吟风早已收好了嘴边的笑意,他的手抚在被割开的衣袖旁,头发散乱,看起来异常狼狈。
皇帝又坐回了床榻上,他靠在盛满食物的案几上,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态。
齐吟风身旁站立着一人,手中还握着他掉落的短刃。见齐吟风看向他,他轻轻躬身。
“员外郎,得罪了。”
齐吟风看到他的脸后却有些惊异。
“……遐耘兄?”
他与遐耘前往长乐殿时曾观察过,此人身形清癯,行走飘忽,给人一种常年恹病的感觉,并不像是习武之人。何况一刻钟前,遐耘还出现在了他面前,穿着青色广袖衫,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身着玄色武服的年轻人,又的的确确是遐耘的模样。
遐耘并未回答他,只又向着皇帝躬身,然后便自行退下了。
皇帝一口饮尽杯中的清酒,叹了口气:“爱卿,朕还是不忍心杀了你啊……”
齐吟风低着头,声音早不似前时锐利:“陛下心慈。”
“哈哈哈……心慈?不久前你才说朕下流龌龊,如今怎又觉得朕心慈?也对,你要朕的命,朕还放过你,朕确实心慈。唉……朕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这张脸有任何伤痕。”
皇帝走下榻,走到他面前,轻轻抚过齐吟风被割开的衣褶。
“齐吟风,托朕的福,死罪可免。但你要杀朕,不让你受点罪,朕也难解心头之怨。”
齐吟风此时却直视这位昏庸皇帝浑浊中却依稀能看到清亮的双眼,而后他的头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但有厚重柔软的毛毯,并不疼。
“吟风一时糊涂,犯了大错,陛下要杀要剐吟风绝无二话。若陛下认为臣有用,刀山火海臣也在所不辞!只求……若是臣死了,陛下若寻得太子殿下的消息,还请帮臣谢过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臣今生,便无怨无悔了。”
“朕要你做朕的宠儿,你可愿意?”
“陛下若是非要如此,臣便在此,以死明志。”
皇帝盯着齐吟风依旧磕在地面上的头,散乱的长发也胡乱的铺在地面。
他也沉默良久,似乎也在说服自己的不甘心。
“朕有美人万千,何故贪恋与你……好,既然如此,朕不再强求,但你要如你所言,为我所用。”
齐吟风答道:“臣谨遵圣旨。”
“六部对你非议颇多,若你从朕,六部则会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追究你大错。可你不从,朕便保不了你,礼部司员外郎虽为闲职,却不高不低,上下皆触及,这便是如今沆瀣一气的六部最忌惮的事,所以你便被针对。现在礼部想要除你而后快者恐怕不在少数呢,所以六部你是定待不下去的。”
齐吟风答道:“陛下留我一命,吟风感激不尽,陛下认为怎么做,臣便怎么做,绝无异议。只有一事……我为陛下做事,可有期限?”
“既是拿命给朕,又怎还同朕讨价还价?”
“非也,臣只希望陛下能让臣在有生之年,去寻一寻太子殿……”
“混账!”皇帝突然加重了语气:“朕的儿子,你当朕真不去寻吗?!你一人单枪匹马,寻到几时?却做这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
齐吟风不语。
皇帝一怒后,见人不回应,也便熄了火,语气却冷了下来:“若是寻到太子殿下,朕会告知你,让你见一见他。但如今,你必须听我的命令行事。”
“谢陛下!臣,遵旨。”
“今日你就住在这里,把你的衣服撕烂,明日卯时从长和殿正门而出,走大臣们上朝的侧偏门回官宅,期间不要同任何人言语。旨意传到后,一切按照旨意行事……记住,朕现在保你一命,是要你用命来报答的。至于如何报答,何时报答,你聪慧至此,想必也能够衡量。”
第二日,朝野上下哗然。
今日上朝时,有人便看见昨日还不卑不亢正气凛然的新任礼部司员外郎,长发散乱,衣不蔽体,浑浑噩噩的从长和殿走出。
众大臣舌根子都快嚼烂了。
——我瞧见他了,就从我身边走过,那样子,怕不是被谁给打了,我之前可瞧见过他,多清挺的一个人儿啊,跟我今日所见可大不相同!
——可不是被打了,不是说他是从陛下的寝宫中走出来的么?陛下平常喜欢玩什么,大家心里多少都清楚吧,哪次没妃子被抬出来啊,有的时候还一身血呢!陛下最喜欢性子烈的,不肯屈服就不放人呢,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昨天少不了被陛下折腾。
——不过陛下不是临幸了谁之后都直接送回后宫么,怎么这人自己摇摇晃晃就走出宫去了?
——这还用说?陛下不满意了呗,这家伙不过是被陛下看中那张脸才赐了探花,他还真以为自己才华傲人呢,整天用鼻孔看人,你看,这高岭之花到了帝王脚下,还不是任采任摘,不要了就丢掉?
——这不是礼部司郎中么,他可是你的下属啊,听你这口气,你同他有仇?
——哼,不过一个黄毛小儿,也能入得我眼?不过是年轻不会做事,处处惹人生气。同他一起被赐的状元郎,便是精干能为,深得尚书令喜爱啊,正有意将他从翰林院调出到六部呢。二者一比较,高下立见!此时不方便详谈,你若想知道,改日来我府上,咱好酒好肉聊聊!
不出一个时辰,这闲言碎语便传的铺天盖地,皇帝不堪其扰,便匆匆下旨。
“礼部司员外郎齐吟风,在任期间品行不端,惹人非议,祸及朝纲,遂罢免其礼部司员外郎一职,贬为坪洲府槿城县令一职,即刻启程,钦此——”
齐吟风跪地接旨,从头至尾平静如水,甚至不忘谢了念旨意的公公。
公公走后,他转身回了房,行囊早已拾掇好,跟来时并无不同。
虽给他分配了官宅,可他不买奴隶,也没有家室,偌大的宅子里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齐吟风从马厩里牵出跟了他许久的那匹马,是他花了不多的钱从春江的马贩子那里买来的一批有些瘦弱的老马,齐吟风只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这匹马,一把年纪却跟着他舟车劳顿。
坪洲偏远,槿城更是坪洲的边境,地方不小,但四面皆山,行路崎岖,连坪洲人自己都不愿意前往。
此行之艰难,齐吟风已然料到。
官宅的门突然被扣响,门外隐约传来“齐兄”二声。
齐吟风打开门,看到是徐舂茗站在门外。
“徐兄快请进,怎的此时来小弟府上?我正准备启程。”
徐舂茗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从其他大臣那里听到闲言碎语,便即刻赶过来同你相见。我昨日才见你精气十足,怎的过了一个晚上便就被免了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不好赘述,只是得罪了皇上,便落得如此下场。”
徐舂茗气愤的直拍手:“这可如何是好!槿城偏远贫困,皇帝这是故意折磨你,实在可恶!且你这一走,朝堂纷乱,竟无人能同饮同乐了!”
“与徐兄相交,乃吟风之福分,不过福运终有尽,想必今日便是离别之时。徐兄性格爽朗,想与你结交者自不在少数,何愁没有共饮之人?只是徐兄来得巧,我自说一会儿还要去寻你,吟风远离京城,还有一小事,想拜托徐兄,不知徐兄是否可以卖我薄面。”
徐舂茗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粗气喘了半天,终于回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本就想报答你,如今落难,我怎能不帮衬,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定全力以赴。”
齐吟风从屋内取出一件布包,举在身前:“这是朝廷赐予的探花袍,此番行路艰险,这衣袍饰物繁杂,带了也只是徒增烦恼。陛下下旨命我即刻启程,想要带回春江更是奢望,可毕竟金贵,实在不忍扔下,若徐兄不介意,只消将它随意放置在府上留存便好。”
徐舂茗珍重接过:“如此贵重之物,我定会妥善保管,贤弟聪慧大义,想必很快便能回京将它取回!”
“吟风谢过徐兄。借徐兄吉言,此行一定顺遂。天色不早,想必宫中还有要务,徐兄请回吧,若是耽搁了定要受到责罚。”
徐舂茗面色复杂的看着他,许久后轻叹一声。
“尚书令并不打算放过你,所以此行定要万分小心。”
“多谢徐兄提点,祝徐兄早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徐舂茗走出门,看到门内的齐吟风向着他微微作揖。他嘴角挂着笑,平静的如同一汪深潭。
他将装着探花袍的包袱挂在肩膀,双手抱拳,也回作一揖。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