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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赵只?”
      我睁开眼,看到蒋季然朝我笑。
      他的手指放在我的鼻尖上,说:“你怎么又睡着了?”
      我一把手握住他的手,说:“因为我是睡神。”
      在教室睡觉不那么好受,我的一边脸贴在由羽绒服外套堆起来的枕头上,睡太久了,这边脸有点疼。我抬眼看教室正前方挂着的钟表,九点……大概是二十八分,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
      蒋季然坐在我的旁边,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他这副样子,有点得意:“你别太喜欢我。”
      蒋季然拿笔盖往我手臂戳了一下,我的皮肤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圆的印子。
      我挠了挠它,有点痒。
      然后两分钟就过去了,上课铃响了。
      蒋季然上课很少和我说话,他学习很认真,我也模仿他,但他实在是太厉害了。从高中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人厉害。
      蒋季然这个人,脑子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作业也写得快,感觉他在学习上付出的时间是别人的一半,但最后总是考的最好的那个,每次都是这样。
      高中班主任老田总说他就是“天之骄子”。
      这个天之骄子,如果你和他不熟悉的话,可能会觉得他很冷漠,不近人情,独来独往。
      我之前的同桌王朝阳说这就是天之骄子的高傲。
      可是我就进入他的世界里了。
      蒋季然坐在我旁边,高数老师在讲台上讲激情讲着极限的求法,他的手在课桌下,不安分地摩挲着我的大腿。
      你、变、态。
      我在草稿纸上写下三个字,画了一个大圈,用笔尖指着,示意蒋季然。
      蒋季然轻笑了一声,他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往我身边靠了一点,小声说:“你很喜欢这样,不是吗?”
      我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嘴就忍不住上扬。
      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大一上学期,在数学课的时候。北京已经进入秋天,我们俩一人一本高数书摆在桌上,没有人听课。
      他坐在我的身边。
      我都还记得。
      我满脑子、满心都是他,我好幸福,我也好羡慕自己,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考上了和他一样的大学,我和他表白,他就答应我了,他说他也喜欢我。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蒋季然笑着看我,神色里都是温柔,明明是我先表白的,现在像是他先说的喜欢我一样。
      其实我不懂“在一起”是什么,我们明明天天都在一起,以同学、朋友的名义。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我迫不及待就说好,怕晚一秒他就会反悔,说我骗你的。
      他笑,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我一下子就抱住他,我说,我好喜欢你,我就是很着急。
      我喜欢你,我从小到大,只喜欢你一个人,我的满心满眼都是你,只有你。
      这是我认识他的十年,我十八岁,刚刚高考结束,高考超常发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刚刚的记忆,来自我向他表白的这一天。
      他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到人潮中去。
      之后,我们还是天天在一起。
      上学要在一起,吃饭要在一起,上课要在一起,和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会在我们一起上自习结束之后拉我到厕所里面抱我、亲我,摸我,我感受到他修长的手在我的脊背游走,人来人往,我们都拼尽全力屏息,压抑属于欲望的喘息,但是那怎么可以压制得住?
      我们在黑黢黢的隔间里,隐秘、刺激、无与伦比的快乐。他会咬着我的耳朵,舌头不安分地舔来舔去,一边舔,一边用很小的声音,黏黏糊糊地说我爱你。他也爱我。
      老师让我们学画一个苹果。
      我不会画画,我是一个没有艺术天分的人。照着老师在黑板上的笔触,我还是只能画一个不像圆形的圆形,一个丑陋的柄,和不像叶片的叶片。
      “你写字还可以,怎么画画这么难看?”一个叫黎与唐的女生坐在我的后面,小声嗤笑。
      咔擦,咔擦。
      除了姜星的笑声,其他人的说话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声音。
      我眼睛停留过很久的地方,有人一边画苹果的同时一边吃苹果。
      蒋季然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拿着苹果。我看得见他的背影。
      他一边画,一边吃,画到一半,又看看手里被咬得残缺得苹果。
      美术老师从他旁边走过,一个五六十岁、两鬓斑白、大腹便便又不苟言笑的老头,站在蒋季然的身边,皱着眉头看他桌上的画。
      美术老师的身躯太过庞大,挡住了我射向蒋季然的目光,我看到美术老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对美术老师笑了一下。
      蒋季然的侧脸从美术老师的身躯中跑出来,跑到我的眼睛里。我看到他灿烂的笑意,我永远也不会笑成这样子。
      黎与唐在后面小声说:“这个男生有点帅啊,他叫什么名字?蒋季然?”
      还有,还有。
      “为什么你考试这么厉害?”我问蒋季然。
      蒋季然和我说:“是因为都很简单啊。”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可能只是因为你的天赋不在学习上。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么多课都九十多分。”
      我趴在蒋季然的身上,他均匀的呼吸声喷在我的头顶,空气里很温暖。他一只手抚着我的背,他有点像在哄小孩。
      我说:“从中学的时候开始,我妈妈每次看到我的成绩都很失望。我听到她和我爸爸在房间里说,把我养坏了,我当时不懂养坏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成绩不够好,不喜欢回家,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吃饭也算养坏的话,那我可能真的就坏了吧。反正我一直都比不上姐姐。就算我高考超常发挥了,我也还是比不上。”
      蒋季然的手在我的背上停留,掐了我一把,又亲了亲我的头发。他轻飘飘的声音很温柔。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一个温柔的人,至少不会对我温柔。
      “没有,你没有坏。你也没有比不上你的姐姐,你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我听到这样的话很想哭。我们一起挤在狭小的沙发上,我抬头,看到他的脸,又看到窗外沉沉的夜色。蒋季然像画一样,浸在满窗的夜里,我用力地往上蹭了一下,脸贴到他的肩颈,手往上抬,环住他的脖子。我抬头和他亲吻。
      我感受到他温柔的舌头探寻着我的唇齿,我快要陷到蒋季然的身体里去了。
      亲完以后,我又继续和他说,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我妈妈还很喜欢问我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每次的语气都很不温柔,她问我,你以后想好你要做什么了吗,你知道以后出社会没有人能够再无理由无条件地对你好了,你家里又不是很有钱,也不能再养你一辈子了,你不能自立,你还能怎么办?到街边混吃等死吗?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我一直都在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好好活着,他们期待的我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是像你一样的天之骄子吗?可是像你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呢,至少我永远都无法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趴在蒋季然怀里,一边说话,一边流泪,我哽咽得不成样子,连话都说的磕磕巴巴,我也感受到蒋季然搂着我的力度越来越大,我们已经贴得很紧了,原来还可以再贴得更紧。
      他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们也很爱我,我妈妈没有一直说这些话,只是她每说一次,我都记得很清楚,久而久之我的心里就只剩下这些话了。我也真奇怪,只记得住坏的东西,不记得好的。在这个方面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蒋季然一直摸我的头,又摸我的背,还轻轻笑:“是,你很坏,你这样让自己不开心。我还怕你忘记我,或者把我的好忘记了。”
      我立刻反驳:“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蒋季然一直在笑,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我说:“你真可爱。”
      我们说来说去好像只有这些话。我和他说他初一在美术课上一边吃苹果一边画苹果的样子,说他在数学考试里总是第一个交卷把老师气死的场景,说谁谁谁偷偷想追求他的八卦。我还和他反反复复地说我真的好喜欢他,我说我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的,又是怎么喜欢他的,我说我的家庭,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和我,我的小时候,我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说这些的时候,说出口好久才发现说过,然后会产生说烦了的感觉,也害怕蒋季然听烦。但蒋季然从来没有和我展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安静地听我说话,等到我没话说了以后,他才会做出反应,有时候是说话,安慰我,肯定我,有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或者亲我。
      蒋季然从来都没和我说过永远,但我总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总以为我们是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的,结果在蒋季然心中我无足轻重,是一个工具。
      蒋季然和我说怕我会忘掉他的好,可我无论看见过多坏、多令人憎恨的他,在陷入回忆里时,我还是最先想起他的好。
      蒋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一台摄像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缺钱。他用摄像头对准我身体,轻声细语地抚慰我,让我放轻松,不要害怕,不要抗拒。
      蒋季然可以是泛着金光的天使,也可以变成灰色的阴影,洒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也变得灰蒙蒙一片。
      我都还记得。
      我想闭上眼睛,这样我就看不到他的目光透过摄像头的凝视。
      我想把手抬起来,按住那个像炮筒的东西。
      “乖,睁开眼睛。”
      “不要忍住,宝宝。你以前的表情不会这么拘束的。”
      “这个角度没有那样好看,就刚刚那样。”
      “赵只,你怎么不叫了?你说爱我。”
      蒋季然按住我的身体,他的神情愉悦又狰狞,我很疼,自从有了那台摄像机以后,我每一次都很想哭,蒋季然的温柔丢了。
      可是我无法抗拒。蒋季然是我无法抗拒的人。他是我每一处伤疤的缝合师,即使他不小心弄疼了我,我还是没有办法推开他。
      “为什么要拍?”我问他。
      “我想拍下你最好看的样子。”
      “为什么要翻来覆去地拍?”
      “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很喜欢和我做这样的事情吗吗?”他把嘴唇放在我的后颈,声音沙哑。
      “这些录像……你要自己看吗?”
      我问他。
      “我拿给别人看,你会不高兴吗?”
      我背对蒋季然,眼泪止不住流下,我感到害怕和迷茫。蒋季然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宝宝。我最爱你……我爱你,这点毋庸置疑。”蒋季然感受到我抽泣的声音,又不停地亲我,他修长有力的两条手臂紧紧地搂住我。
      “可是我需要钱。我们需要钱,对不起。”
      我也记得。
      他把我翻过来,亲我流泪的眼睛。我去看床头柜的摄像机,那个黑乎乎深不见底的口已经被盖住。所以,它关掉以后,一些场景不会再有人看到,只有我和蒋季然能看到彼此。
      我再也没法控制自己,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视野变得模糊,蒋季然的脸也被液化了,浸润在我满目的水光中。我们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他的唇还贴在我的脸上,我们的脸紧贴在一起,我感受到他的眼泪也留下来。
      蒋季然,你为什么会哭?
      我在心里问自己。我从来没有见过蒋季然哭。蒋季然哭了,我好像就不再害怕了。我又全心全意地爱他,他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他让我做什么,好像也都可以。
      我抹掉他脸上的泪,放在嘴里尝一尝,也是咸的。我问他:“我们可以不要它,再来一次吗?”
      蒋季然又吻我的手指头,狠狠地吮吸它们。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这样的蒋季然。
      摄像机仍旧关着,我和蒋季然一起躺在床上。这张床湿透了。我们又开始聊天。有时候,我很想和蒋季然聊蒋季然,蒋季然每次都说,我没什么好聊的。我爸爸妈妈不会说我,也没有对我很好。我很少有坎坷,我好像挺开心的,没有什么烦心事。有了你之后,我就更加开心了。
      蒋季然每次说的这些,我也都记得。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他的声音。
      我说,我好羡慕你。
      蒋季然和我说,你有我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可笑吗?可笑吧。没有经历出生入死,没有纠缠挣扎,为什么会有至死不渝?为什么会有永远这个字眼,为什么会有爱?蒋季然肯定也觉得我很好笑。我都不知道对蒋季然说出这些话的自己有多荒唐,幸好我说话的时候,蒋季然都已经把摄像机关掉了。我也不知道蒋季然在昧着心说学我,同样说这些哄骗我的话的时候,心里会有多厌恶。
      真是讽刺。我真蠢。我这么轻易爱上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的真心。蒋季然虚伪、丑陋、令人憎恶的一面就像一把刀,划破了由爱组成的遮羞布,我的愚蠢、懦弱也因此一览无余。
      蒋季然拍下最不清醒的我,他和我说把视频放到外网上去,可以赚很多钱。他和我说,我们的脸都会打上马赛克,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谁。更何况,这个网站都是外国人在看,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话的样子。
      蒋季然和我一样,他的脸上有汗,反而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更清晰。他说话的时候,鼻头会微微跟着嘴巴动,眼睛也是弯的,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经常笑,笑得很好看。他笑了,说明他觉得很好,他开心,我的恐惧在他的开心面前微不足道,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好想和他一起笑。
      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虚假。蒋季然的摄影技术好像变得更好。他的要求也越来越多,我要学会伪装,学会在不快乐的时候发出不停的叫喊。
      蒋季然每次都鼓励我,说我做得很好,他会用力打我,然后拍下来给我看身上红色的印记。有时候我觉得很羞耻,但一抬头又可以看上蒋季然对我笑,我就再也不怕了。
      蒋季然也越来越累,他说了,他很缺钱,他也没时间了。
      即使这样,他的成绩还是很好。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期末周冲刺了一下还是很高分。这个时候,我看到我旁边这个看起来纯白无暇的蒋季然,就像穿越到平行时空一样。活在阳光下的蒋季然,是我最开始认识的天之骄子,清澈的少年,和他的白衬衫一样干净、简单。
      这是我爱他的原因。
      我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我好像爱上了蒋季然的全部,即使我更喜欢他穿着衣服、在阳光下,没有碰我的样子的样子,可是他对我施恶的模样,竟然也让我眷恋。
      我也记得,蒋季然是怎么一步一步离我而去的。
      从他手上的摄像机出现开始。
      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他终于把摄像机关掉。我的身上布满了红色的印记,全身酸痛,即使平躺在床上,我还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的感觉,连呼吸都困难。我很痛,蒋季然却能够在我旁边大口呼吸,似乎畅快淋漓。他可以站起来走到浴室,又可以走到床头柜摆弄摄像机,还能坐在床边点燃一支烟。我只能躺在那,什么都做不了。
      他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一如既往地温柔,有时候,我认为我不能都把这些伤痛全部归咎于自己的愚蠢,任谁看蒋季然这副温柔深情的模样,都会心甘情愿地沦陷。
      蒋季然要说什么。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游离。我这副身体,他应该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出来吧。这是他最熟悉、看过无数次、触碰过无数次、打过无数次,也是被拍下来成为永恒的一副身体。
      他又笑了:“赵只,你真美。”
      我,美么?蒋季然总是说我漂亮,美丽,全身上下都是。我从来不觉得。我一直都很狼狈。
      他又问我:“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蒋季然躺下来,我们的肩膀碰在一起。他洗过澡,他的身上有香气。而我臭。他却把脸靠过来,高挺的鼻子抵在我的肩膀。我有点不自在,我怕我臭到他。
      他的声音闷闷的:“嗯?你喜欢么?”
      我看他,看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如轻扇一样洒在空气里。我说,我说过很多遍的话:“我喜欢,我爱你。”
      蒋季然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放得很大很大,比如这个深深的吸气,比如他接下来,用最温柔的语气,几乎是以气声的方式和我说的话。
      “那如果,如果有……别人一起呢?”他的嘴唇就在我的手臂上,像是亲吻我一般,他嘴唇一张一合的,我的手臂又变得黏糊糊了,他和我说,他这样和我说话,我都记得。他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可他又无比坚定。
      “什么?”
      蒋季然离我又近了一点,他又贴在我的身上,我的背后像贴上了透明胶。
      “赵只,赵只,宝宝。好不好?”天呐,有人想听听洒脱不羁阳光开朗的天之骄子这么脆弱的声音吗?他们一定会大跌眼镜的,蒋季然在渴求我,他现在很卑微。
      我转过身来,我们面对面看着彼此,我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神彩尽失,满眼睛都是悲伤和迷离。
      我的眼睛又模糊一片,鬼知道我为什么想哭,可是我心头萌生了一种近似感动的心情。
      蒋季然又贴上我的肩膀,他好像非得贴着我才可以说话一样:“你爱我,我爱你,这点永远都不会变对不对?”
      我再也听不进他说的话了,他的声音在这沉沉的夜色里散开,随后消弭,我的五感好似全部化作视觉,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他满脸的湿润。
      他竟然和我一样,在哭。
      可笑吗?我想到这里,又没有那么可笑了。蒋季然这个骗子,罪大恶极,但他却拥有最精湛的演技,把我耍得团团转,让我心甘情愿地把我自己全部都送给他。
      我不仅仅记得,我还能回到那个时候,我那个时候也是身体发软,使不上一点劲的。唯一能感受到气力的地方是我的心脏,它早就纠成一团。
      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我忘记有多少个人了,我也忘记有多少台摄像机了,他们每个人手里好像都有一台。他们也都很喜欢这件事情。前赴后继地做相同的事情。我想抓住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的蒋季然,我想抓住他的手或者腿,哪怕是他手里的摄像机也好。可是他离我好远好远……我有时候以为自己溺水了,想拼命往上游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缠住,那只在远方的手不愿意再往下一点。
      等一切结束了以后,旁观的蒋季然才会有所动作。我看到他把手中的摄像机放下,随便放在床头上,走到这些人之中,走到我的后面。这算什么?给我巴掌之后再给我甜枣么?
      我听到蒋季然一直说我做得很好,我真的很棒,他真的很爱我这样的话。我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我早就是任他们摆布的玩具。
      可是蒋季然一张口的时候,我好像又可以为他喊出声音来,可是我的喉咙很不舒服,叫出来的声音应该也很难听吧。
      蒋季然的声音一直从我的头顶传来:“我爱你……赵只……”
      骗子。我越想越觉得好笑,骗子。我都记得,你怎么骗我的,我都记得。
      那些人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只是我们两个人。
      蒋季然的手贴在我的脸上,从眉毛摸到鼻子摸到嘴唇摸到下巴。
      我问他:“你会忘记我吗?”
      他问我:“你开心吗?”
      我们好像都没有理解彼此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我们也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蒋季然看着我笑起来,我也看着他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我是因为劫后余生而笑,你看,还是我们两个人。我还是抓到蒋季然了,他没有离我远去。
      我再看床头的摄像机,它又被关上了。
      我说:“昨天我妈又说我了。”
      “说你什么?”蒋季然的手指拨开我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我说的时候有点想哭,声音很颤抖:“她昨天和我爸吵架了吧,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爸骂她了,她心情不好,就把气洒在我身上了吧。她说我和我爸一样没用。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话也没说,我就……我就好好地让她骂我,她反而更生气,砸我的东西,丢我的书,差点也要把我的手机丢了,但是她心疼,她舍不得。蒋季然,我好想哭。”其实我已经在哭了,甚至泣不成声。
      “我就在这,没事,没事,赵只。”蒋季然的声音像定海神针,像一块柔软的大毯子,把我的悲伤全部都包裹。
      蒋季然,我还是忍不住想到有关你的好。在那个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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