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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想再看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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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海初抬头，正对上眼前这个男人的视线。
许肆的帅气在世俗意义上相当标准，身形高大，剑眉星目，薄唇不言自带笑。只是眼睛深沉如渊，让人难以拿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甫一见到许肆起，尤三酒意已先清醒七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抖如筛糠。许肆单手插着兜，对他视若无睹，自顾自走到柜台前面给自己调了杯酒。
他自己对着手中玻璃杯笑了笑，倒比不笑时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如果想让我不要迁怒到尤二，”他冷声道，“你最好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尤三几乎站立不住，汗涔涔地给他鞠了个躬，转身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酒吧。
宋存何等精明的人，一打眼见到这气质不凡的男人便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他勉强定了定神，刚想开口，一边的唐乐珩已经笑得见眼不见牙，亲昵地凑了上去：“肆哥！”
许肆“嗯”了一声，熟练地替唐乐珩理了下方才在争执过程中乱掉的衣领。余光瞥见俞海初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许肆：“你……”
“呀，现在是什么良辰吉时吗？”背后一条胳膊毫不客气地攀上许肆的肩膀，秦思川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他的脸上还留有鲜艳的红唇印儿，眼睛笑得迷离，领带跟条烂海带似的皱巴巴地绕在脖子上，身上酒气明显，显然堪堪才从温柔乡挣脱里出来，“怎么了这是，这么多人都聚在这儿？”
他打量了两眼面前的俞海初，拖长音“哦”了一声，眼珠一转，朝着对方暧昧地笑了笑，又回过头来戏谑地看看许肆：
“怎么，许总这是跑这儿来英雄救美来了？”
许肆额角青筋跳了跳，掐着秦思川的下巴拧到唐乐珩的方向：“什么英雄救美？麻烦秦二少爷看看这边。”
秦思川满脸不高兴：“诓我呢老许，咱跟乐乐可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我可不信你对兄弟也能下得去嘴。”
他拍开许肆的手，面上一阵恶寒，“那也太变态了！”
“太变态”的许肆：…………
许肆一脚踹上秦思川屁股。
“那个谁，你听好了，”他伸手轻轻在柜台上敲击了两下，声音冷淡，也不管俞海初有没有在听，“今天我出手绝对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因为乐珩掺和到了这个事情里面，事实上，我觉得你处事草率、贸然行动、不计后果，实在是匹夫之勇。”
他顿了顿，抬起头直视俞海初，带有挑衅意味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唐乐珩惊讶极了：“什么？……”
俞海初终于看了过来，只是反应比想象中平淡。他微微点了点头。
许肆不再看他，转身，招呼另外两人跟上：“走了。”
唐乐珩看着俞海初张了张口，大概想要安慰些什么，却被许肆拎着领子像提溜小狗似的拽走了。秦思川有些犯迷糊，晃着脑袋嘟囔着“难道我想岔了”，也很快抬脚跟了上去。
终于把几尊大爷送走，宋存虚脱似的倚在墙上，从桌子上拿来半瓶啤酒直接对嘴灌下。
他一抹嘴角：“卧槽今天来的都是群什么人啊，现在可算走了……哎哎，俞海初你干嘛？”
俞海初没回答宋存，从自己平时不离身的背包里翻出几张CD，捏在手里稍微踌躇了一会儿，三两步跑出了酒吧。
门外停着辆鲜红的跑车，其显眼程度跟一群麻雀里杵了只火烈鸟似的浮夸，一眼看去便知价格不菲。驾驶座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刚巧露出了唐乐珩半个脑袋——想来也是，今天估计也就他没喝酒。
俞海初快步走了上去，把自己的CD从窗户口递了过去。
“这些是我平时自己录下来的一些音乐。”他说，“今天，谢谢。”
唐乐珩伸出手想收，迟疑了一下眼神直往后座瞟。两人僵持片刻，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驾驶座后面伸了过来，接下了那几张CD。
唐乐珩如释重负，看着俞海初点了点头：“没事儿，你回去吧。”
俞海初后退一步，直到看着跑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缓缓转身回到酒母三寸。
经历了这一出，今天的驻唱工作显然没法子再进行下去。宋存也没什么再做生意的心思，喊了声全场半折就把店里的其他客人都打发了。店面炫彩斑斓的灯光渐次熄灭，宋存拧开了正上方一盏节能灯，好给刚才的闹剧收拾烂摊子。
俞海初主动从后台打湿了抹布拿来，蹲在地上仔细地清理方才的酒渍。被忙前忙后跑来跑去的宋存差点儿一脚踩扁。
“干啥呢海初。”宋存吓一大跳，连忙把俞海初拽起来细细检查他的手。俞海初的手白净修长，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指尖起皱。估摸着是刚刚打过架的原因，拳骨处还有些破皮微微泛红。
宋存抓着他的手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心疼地叹了口气：“海初，你的手不该用来打架，也不该在地上磋磨。”
俞海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不怎么在意地笑笑：“没事儿。”
“没事你个头！”宋存骂道，招呼另外几个服务生收拾残局，自己走进后台，朝俞海初勾了勾手：“你给我过来！”
俞海初乖巧跟上。
后台天花板上的灯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只是朦朦胧胧给黑暗罩了层光亮。宋存随手搬来两把椅子，又摸出一次性纸杯掏了点儿茶叶出来，拎着开水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碧螺春。
他从口袋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大概是想着面前有小孩儿闻不得烟味，忍着没点火。
二人沉默许久，终于，老宋还是受不了这气氛，主动打破了沉默。
宋存道：“哎，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充满希冀地看向俞海初。
俞海初没有说话，只有胸腔处微微起伏的弧度能够勉强证明这还是个活人。
半晌，他终于出声：“算了师父，我不想做什么明星，我只是想单纯的做一做音乐。”
宋存毫不意外他会这样回答，闷闷地笑了两声，嘴里含了句国骂。他终于不再忍住，打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上香烟，烟雾弥漫开来，他的眼睛舒服得都眯了起来。
俞海初没动。
宋存在烟灰缸里磕了下烟灰，映着明灭的灯光俞海初才发现其实宋老板已经比当年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老了很多，眼角皱纹细长，发根也已经白了大半。
宋存摆了摆手，直起身子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听我说完。小海初你自己琢磨琢磨，现在早就不是那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你他妈就是酒再香，结果你命不好遇见个又臭又长的巷子你他妈就是没有听众，你就活该得抱着你的酒坛子一辈子憋死在这里。”
他啜了一口手边的茶水，给了俞海初一点思考时间，继续道：“小海初，我一再跟你强调，除非你搞他们音乐学校的神他妈先锋实验艺术，否则你必须要有听众必须要把你的歌传唱出去，要不然你的音乐就是没有生命力的就是死的。海初，我没要求过你什么，但我希望这件事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歌他妈的应该被这个操蛋的世界听到！”
俞海初没有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宋存注意到他的喉咙动了动。
宋存又把上半身靠回椅背，狠狠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再开口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海初，”宋存仰头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圈，伸出手在虚空用力地握了一下。
他轻声说：“我希望下次，至少你可以不用在意价格的，买下一把自己喜欢的吉他。”
俞海初捏着装有茶水的纸杯的动作一顿，目光看着自己在杯子中的倒影有些怔松。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宋存觉得这次也一如既往的不会有回应。他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假装语气轻松道：“哎哎没事儿，不想去就算了，我刚刚说的啥你别放心上，咱接着回去打扫呗。”
俞海初没有起身。
他缓缓道：“师父，我同意了。”
宋存掏了掏耳朵，敷衍地回答：“嗯嗯晓得了我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等等，”他突然一脸惊恐，“你刚刚说什么？”
俞海初唇角上扬，宋存觉得那算得上是一个笑容。
他说：“师父，我刚刚说了好。”
宋存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于是他最后狠狠给了俞海初的后背一个大巴掌：“好！”
俞海初毫无防备，差点儿被他一巴掌扇地上。
“好啊！好啊！好啊！”宋存笑得一脸荡漾，想要上前抱住俞海初，被后者敏捷地躲开。宋存没有计较，反而怀春少女一般羞涩地笑着，从兜里摸出一张单子，“嘿嘿嘿”乱笑着递给俞海初：“乖徒弟，师父就等你这句话呢！你看，报名表我都给你交上去了，这是咱们海选入选的通知单，哈哈哈哈记得收好……”
俞海初接过通知单，难得有些无语：
“师父，我觉得您特像那种给朋友报名男生女生向前冲好自己拿冰箱回来的那种人。”
宋存收了笑容，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一巴掌：“说什么呢？！”
俞海初帮宋存收拾好店面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是一天中最安静的凌晨时分。在路灯下，他又看了看宋存给他的通知单。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叠好，放在自己心脏旁边的衬衣口袋。
他戴上头盔跨上自己的摩托车，两下蹬开发动机。这是他多年来忠诚的朋友，如今也像条得了哮喘的老狗喘息着伏在他的身下。他疾行在夜色中，寒风刮得他面颊发痛。余光中的霓虹灯闪射得虚无缥缈，而他孑然一身，也好像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许肆一向有失眠的毛病。
毛病说大不大，总之影响不到他白天正常生活，第二天日头升起他照常能生龙活虎地坐在会议室里跟那群老不死的勾心斗角斗智斗勇。
只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凝视着黑暗之中，那种恼人的孤独感像大海似的将他吞噬溺毙。
他不是没有主动看过医生，也认真遵循医嘱饮食吃药，只是这么多年总不见好。于是渐渐地，他厌烦了这一切。
算了吧。他想，反正伪装成正常人生活，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今天他照常拧开床头灯随手拿了本财经杂志躺在床上，妄图熬过漫漫长夜。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寡淡，干脆调开了床头柜上的CD机——平时他也偶尔会喜欢听点儿古典乐。
CD机徐徐开始播放曲目，许肆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直到机器里的人声开口，许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唱歌的不就是今天酒吧里遇见的那个讨厌的驻唱吗？
他倾下身子扒拉了两下CD，果然里面塞着的是那家伙今天晚上递进车里的其中一张——估计是今天唐乐珩把他送回来时偷偷摸摸塞进去的。想到这里，许肆冷哼一声，想要弹出碟片换成之前的古典乐。
指尖碰到机器，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算了，他无所谓地想着。
换着听一听好像也不错。
碟片里的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很有那家伙特有的感觉，像新雪后的大海，一涨一落的抒情弥散在唇齿的呼吸之间，仿佛风过之后温柔的絮语。
许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杂志搭在胸口，呼吸渐渐平稳。
这一晚，他一夜好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