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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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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要考虑引湖水守城,成本未免太高了些,杨大人,此法并不可取,”晏凌绝站在桌前,指着挂在帐帷上的地图中的仙女湖,言之凿凿地说,“要引多少水才能足够击退敌军的尚且难以定夺,还要疏散城中百姓。最要紧的是时机,时机不对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昨日他们一同上山去观过所谓的仙女湖了,不但冬天的储水量有限要引流的难度还非常大,最要命的是湖水至敌军营地的走势是穿过甸州城区的。
若要靠水攻御敌,无论成功与否成本都是难以承担的。
先不说能不能卡住时机击溃敌军,光是事后甸州修缮或重建就已经是个大窟窿。
然而,就是这样,杨夜仍旧坚持水攻。
杨夜眼神逐渐犀利,盯着地图上的仙女湖,不满道:“那请将军说,还有什么更好办法?”
虽说明面上,职位和权利最大的都是晏凌绝,但他远道而来,过去的成绩又都是随晏提督作战时取得的,如今晏提督倒台他在这些新兵中的威望并不那么高。
已经带兵抵挡过敌军进攻的小小县尉杨夜早已分一杯羹,如今竟然能与他分庭抗争。
而一旁的两个副将,一个是朝廷安排来的只会跟着万达茂和稀泥,一个是晏凌绝亲点的封弩。
封弩身高体壮一看便是从小练武练出来的,只是站在晏凌绝身侧还是要稍逊一筹。
他长腿一伸站出来,在地图上下山的山路上点了点:“我方在地处优势,守城并不是问题,但这样耗下去城中百姓等不了,而且我方很可能不会再有后方支援了,这样干守没有意义。”
顿了顿,他浅浅和晏凌绝对视了一眼:“以我之见,以其按兵不动不如主动击退敌人。”
杨夜眉头紧蹙,闻言嘴唇轻轻撅起,摇摇头不屑地开口道:“封副将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可是啊,嘴上功夫谁都能来上几句,具体应该怎么个‘主动’法呢?”
这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上去稳重自持,却不想在战事上也是个倔东西。
“依照晚辈所见,粮仓是大军的主梁骨,只要……”晏凌绝指着敌方驻扎的山路处,本想依自己的猜测标出粮仓的大概之地,却不想被一个通报的士兵打断。
“将军,漾欢公主来了,”士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营帐里带来不小的一阵寒风。
晏凌绝闻言眉头不由地又紧了紧,一时猜不到她的来意。
李长欢继那士兵身后就迎着寒风进来了。
蜀地不像汴京早早的就下起雪,但冷湿的天气在寒风的加持下凉意可透骨,今早又刚刚降温,她免不得要穿的厚些。
一身加厚的素色绣?,她还裹了层兔裘在身上,十分暖和又不显臃肿。
李长欢施施然走进来,手里还提着早晨宾方采煮药剩的炭火所制的暖炉。
“臣,参加长公主殿下,”众人道。
晏凌绝诧异她的到来,走过去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也不躲,外人面前二人总没必要弄得针锋相对。
她没有忙着说话,而是顺着晏凌绝的手在其位子上坐了下来。
帅帐里众人座位都很随意,没有什么尊卑之分,遂她也没什么好顾及的。
“本宫来凑凑热闹,也可为各位参谋参谋,”李长欢毫不客气地抢了人家的位子,又对其他几人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这话一出,或许已经有人心想她一个不会打仗的旁观者来瞎掺和什么,况且一介女子,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李长欢参不透旁人的心思也懒得猜,至少她作为堂堂皇室成员,过问一下几位商议战事的进度,并不越界。
“昨日各位说有意引用山顶的湖水抵挡敌军,还去勘察了一番,不知商量的如何了?可有得出结论,商议出作战方案?”
万达茂第一个接了她的话:“哎哟,方才凌将军和杨大人正为了此事商议着呢,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
“是起了什么分歧?”李长欢微微皱眉,瞟了一眼晏凌绝,“是引水难度太大还是什么?”
杨夜并没有因为长公主的莅临就熄了火,毫不遮掩地诉出原委:“正依凌将军所见,引水难度的确很大还需要疏散百姓,造成不小的损失,但臣看来,这样干耗着守城早晚会弹尽粮绝,城中百姓更等不了。”
“臣觉得,不如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城中几千上万的百姓也是可以用搏一搏来决定生死的吗?
李长欢活像下州府视察的朝廷命官,纵然不满也还是认真地听完缓缓地点点头:“杨大人所言非虚,只是试错的成本有些难以负担……”说着她又把目光投向晏凌绝。
晏凌绝站在她身侧,见状走上前几步,接了刚刚没说完的话。
“臣经过对敌营的推敲,判断敌军这个据点的粮仓可能在这个位置。”
他划的位置正是山下抗江附近,此处临近抗江,方便物资的补给且相对宽敞隐蔽。
冬天在防潮和防涨水的考虑上没有那么严格,那么一路下山的路便没有比此处更合适的地儿了。
晏凌绝徐徐地道来后半句话:“粮仓作为据点的重要核心,我军大可对此开刀,达到逼退敌军的效果。”
杨夜并不中意封弩和晏凌绝提出的反守为攻,又道:“下山的路被乌托人十来万的大军堵的严丝合缝,我等该如何发起进攻?”
然而李长欢没有第一时间顾忌到他的问题,而是瞳孔微张,对晏凌绝道:“你是想烧粮仓?”二人竟都想到了“火烧”。
她又对向杨夜,驳道:“话虽这么说,但山路崎岖陡峭,下山的路必然不会只有一条,此举为偷袭,想必不需要一条十分宽敞的大道。”
万达茂对于李长欢也加入此事的争辩十分不解,却也只好打着哈哈:“殿下所言甚是,老臣在此做官数十年,对山中小道再熟悉不过了。”
李长欢料到会有小路便用来驳杨夜,现下听万县令这话,她没有猜错。
这也正是他们的优势——对地形的熟悉。
“属下觉得,烧粮仓虽难,但比起引湖水,不但能掌握主动权,失败的成本还不高,若是成了定能得到极大的喘息,”封弩附和道。
“的确如此,依本宫所见,除了烧粮仓以外,对敌军整体火攻也未尝不可,”李长欢昨日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信誓旦旦地将自己的看法提议出来。
也许她会考虑不周到,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面临战场,但万一说不定可以呢?
她几乎是带着些期待提出的火攻,在先皇驾崩后她便已经再一次次的挫折下不得不渐敛锋芒,或许在旁人眼里她已经成了一只缩头乌龟。也正因如此,她内心深处实则极度想证明自己了,像飞蛾破茧一般急不可耐。
话毕,李长欢便能感受到自己的紧张,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一直提出异议的杨夜。
“殿下是想火烧敌营啊?”万达茂惊奇地说,他也不懂什么打仗,不过是个打酱油的,来缓和缓和气氛、做做和事佬罢了。他都没想到李长欢能提出有用的意见,旋即看向杨夜,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赞同亦或是不满。
果不其然,杨夜稍加思索,即刻便开口了。晏凌绝在一旁也张了张嘴似乎正想说什么,只是被杨夜抢了先。
“殿下所言,是臣等还没想到过的。”
他们这两天注重于考虑守城,是今日才慢慢考虑起主动出击。
“殿下这般说了,想必也一定知道敌军沿山路呈连营的布局,这确实很适合火攻,”杨夜接着说。
如今我方要以少胜多,那么火攻的确是最合适的方法,可是……
杨夜顿了顿,“只是要让火烧起来——”刚说到这里他便被一旁一身玄衣的男人打断。
“风,殿下,火攻还要风,”晏凌绝淡淡地凑李长欢近了一些,轻声道,脸上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杨夜也紧随其后:“晏小将军所言甚是,要发起火攻,没有风助阵又怎么能烧得起来。公主这是思虑不周了。”
李长欢被他这话说的顿时一僵,她看书看的囫囵吞枣、孙强又早早地取走了。其实她并没有注意到书中是否提及借风一事。
民间话本子写的粗糙夸张了些也是常事。
可这似乎本该是常识……
她提着暖炉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了些,手指的关机处与暖炉的提手用力摩擦了一下——生疼。
她尽量掩盖住自己的无措,淡淡挣扎道:“那么,甸州如今的风向是?”尽管听杨夜的话已经能判断风向不一致。
这些日子她自己也数不清被寒风侵蚀了多少次,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这风是从何方吹来的……
万达茂抿了抿嘴,挺着笨重的身躯为难了片刻,最终开口解释道:“冬天甸州的风都是从西北吹过来的,而敌营的布置是东西走向的。”
“火攻并不合理啊,没有风,火烧起来人家几下就扑灭咯,”杨夜哈哈笑了两声,“不知公主读的是哪一本兵书啊?说话不能言之无物吧!”
不知为何……李长欢突然觉得这位杨大人的话是在暗中讽她,是在讽刺她无知、蠢笨还是嘲弄她狂妄自大?也许什么也没有,只是是她多想罢了。
此话一出,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也挑不出这话的错处。
暖炉的提手似乎快要被她捏断了……她耳边染上一抹红晕也不知是这帐中闷热还是因为她心中那一丝说不清的羞愧。
现下看来,她断然是不能再任性了,战事告急,她的这点事又算的了什么……
那以后,,
“殿下变聪明了,自己想到的?”一旁,晏凌绝一改方才的沉默,突然戏谑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长欢因紧张而涣散的目光被他一搞,突然便都转向他:“凌绝你!”她眉头微皱,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时候晏凌绝竟然还要来踩她一脚。
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