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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情不知何起一往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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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闻言一顿,看了我一眼:“太子的侍卫长?那可有其他发现?”
赵鸣垂头继续说道:“清落宫附近并无可疑的人,再加上今夜的大雨,地面上的踪迹不好查找,倒是臣在上书房发现了可疑之处。”
父皇重复了一边:“上书房?”
赵鸣垂头继续说道:“有人看到三殿下今日去而复返,然后三殿下是同静乐公主一起离开的。”
父皇正气凌然问消息是否可靠,赵鸣垂头回禀:“臣找到了不止一个证人,有位宫女确定当时两位殿下离开的方向是清落宫的方向。”
父皇眉眼间尽是冰冷,冷声问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忙道:“此事儿臣不知,今日下学后我先行回东宫了。”
父皇揉了揉额头,好一会儿才道:“你们都退下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自那以后好长时间,我再也没有见到山秋,也没有见过三弟,听说他正在关禁闭。
这日,父皇突然召见我,派我同户部侍郎一同前去查查黄河赈灾案里的猫腻,只不过这次还要带着大病初愈的山秋,还有刚出禁闭的三弟。
离开的前夜,我正在查阅历年的户部对黄河堤坝的拨款,侍卫长乐缘忽进来禀告苏姑姑深夜来访。
我手中的毛笔一顿,随即皱眉道:“苏姑姑?她可有说何事?”
乐缘如实禀道:“只说有重要之事与殿下商量,殿下见么?会不会与我们此行有关?”
我放下毛笔,直接拒绝:“就说孤正在忙。”
乐缘似乎想劝我几句,见我主意已定,退了出去,乐缘离开后,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恰好看到苏姑姑在庭院再三驻足,好一会儿才垂头匆匆离开。
那时如果我有双预知的眼睛,那就好了,我想我一定会会见苏姑姑的。
次日,我们一行人离开了长安。
不过司棣那小子一路上将关禁闭的怨气全撒在山秋身上,山秋那丫头的胆子还不如只兔子的胆量,有一次她被司棣欺负的狠了,兔急跳墙扯着司棣的头发,硬生生给扯下一把,司棣也怒了,稍一用力就把她从半坡上给推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这件事闹到我这里来时,司棣那小子大约也后怕后悔了,缩着脑袋立在那里。
我道:“那丫头醒了?”
司棣觑了觑我的脸色,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没,还没,不过还是别醒了。”还不等我开口问,他继续道:“她右额头那里的伤口比较深,怕是会留疤。”
我不开口,司棣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皇兄在担心什么,父皇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她嫁不出去嘛!就她那出身,啧啧,罢了,我吃亏,大不了我娶她......”
我正在被黄河繁琐漏洞百出的黄河赈灾账目头疼,听到这里才好不容易插话进去:“你这解决办法可以,等我回宫就禀告父皇。”
司棣又仔细觑了觑我淡漠的神色,昂着下巴,一抬脚边走边道:“娶就娶,谁怕谁!”
这件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我甚至都没有去探望山秋一次,可山秋醒来后不久,想来是怕了三弟,常常偷偷地远远的跟着我,因为她隔得远,我并未派人去赶她。
所以后来我想山秋卷入赈灾款的谋杀案中,我也是有责任的,甚至完全咎由自取。
我用自己做诱饵做了个死局引他们入局,万事具备,一切顺利,偏偏半路杀出了山秋这个程咬金,她不知道我是执棋者,还以为我入了他们的圈套命不久矣,看到血淋淋的我,她竟没有半分犹豫冲了出来。
耳边是刀剑声,声音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我冷冷的看着手忙脚乱拉自己的山秋,伸手去推她,示意她赶紧走:“你.....”
我话还没说完,山秋打断道:“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等死吗?”
不顾生死救人的戏码我做不来,所以我也不希望其他人能够做到,尤其是这么不堪的山秋,于是我讥讽道:“你凭什么能救我?凭你的天真吗?”
山秋没有回答我,只是扶起摇摇欲坠的我,非常平静的回答我:“反正我不会不管你。”
我被她拖着一步步向前走,暗中与前来相救的乐缘使了使眼色,他会意般退了两步。
戏本就是场假戏,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被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救走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山秋扶着我冲进了林子里,托她的福,一进林子没多久就迷路了,她倒是很镇定,对我道:“我给你包扎伤口吧。”
包扎伤口的布是用我的匕首从我身上的袍子割下来的,她包扎的手法娴熟,虽看着柔弱手上的劲道似乎并不弱,我的伤口好巧不巧在右腹下方,尴尬至极,我本来是想自己来,可是山秋面不红耳不赤的给我包完。
我这身体也不是谁都能摸得,于是有些气恼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山秋却道:“琊大叔没有告诉你吗,我是大夫,在我眼里,你和村里的猪牛羊没啥区别。”
我闻言一口气呕在胸口,我堂堂后梁的太子,竟然沦落到猪牛羊差不多。
没想到这竟是我呕一辈子气的开始。
我们在林子里足足转了两日,我冷眼看着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她生火挖野菜,她好似浑然不觉我的冷漠,把能吃的野菜塞进我嘴里,我止血的草药嚼碎敷在我的伤口处,就在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野人时,我们终于走出了林子。
更准确的说,我是被山秋做了个木架给拖出来的。
我的伤势看着唬人,但手下人下手颇有分寸地避开了所有的要害,不过我并不想告诉山秋,因为看着她折腾还挺有意思的。
出了林子,我们彻底失去了方向,包括我。
山秋拖着我又行了两日,才寻到一处小村子,这两日简直是我的梦魇,尤其是山秋在河里捉了两条小鱼,烤的乌漆嘛黑的给我吃,一口下去有鱼鳞不说,还有没有清理的鱼的内脏。
到了小村子里安顿下来,我沿途做了许多记号,终于可以开始试图与我的人联系,我终于又坐回了我执棋者的地位,而山秋截然不同。
她在这里完全没有了宫中的胆怯,她会烧火会劈柴甚至还上房修了屋顶,她非常爱笑,会笑着喂鸡鸭笑着织布笑着晒草药,那种笑,是我在宫里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见过的笑容,热烈天真娇媚心动,这种笑,不知怎的碍眼极了。
于是我开始找茬,我嫌弃药苦,需要她哄,我嫌弃没有肉,她就把她碗里的蛋给她,我嫌弃她的破草药没有效果,她偷偷的当掉了手腕上的镯子在镇子上买了新药,而这一日,我透过窗户,看到了飞在枝头的风筝,那是前几日她与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起做的,这一次,她为难了。
她小声的道:“阿兄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放风筝了。”
我昂着下巴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懒懒道:“我伤的又不是腿,这几日我闷在房间里无聊,正好出去透透气。”
良久,山秋似妥协的点点头,也没有再争辩。
第二日,第三日,来给他换药包扎伤口送饭的都是这家的主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第四日,是这户人家的男娃娃,七八岁的样子,整日缠着山秋。
男娃娃一脸怒气,见着我将手中的饭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从身后掏出那日见到的风筝往我怀里一塞,大声喊道:“风筝给你,坏大叔。”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只余我拿着粗糙的风筝怔愣在房间里。
那风筝粗糙的很,造型也寻常的很,是只大蝴蝶,可能前几日放飞的缘故,不少地方磨的粗糙,右角还被树枝刮裂了,破破烂烂,是我对这个风筝最好的评价了,于是我捻着风筝的一角去寻那小男娃。
小男娃在树荫下,正义愤填膺的咒骂着我,他身前还坐着一人,我走进来才认出来,那正是山秋,没了半截头发的山秋。
我停住了脚步,可我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树下的两人,小男娃见了我嗖的一下心虚的躲在了山秋的身后,山秋也未料见到我愣在原地。
其实我大概猜到了几分,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头发呢?”
我的声音是颤抖的,那一刻我怕听到她说的是我猜到的答案,又怕她说的不是我说的答案。
那一刻,在我的时间里是静止的,无声的。
最后,山秋还是没有回答。
又过了几日,我的床头放着一直大蝴蝶的风筝,粗糙又丑陋,而我再也没有见到山秋,因为我的人寻来了,因为我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
可我看着山秋远远跟着的身影,隐约望见她参差的短发,司棣在小哑巴和小结巴后面加上的丑八怪,我清楚的发现我好像再也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我了。
离开那户农户时,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带走那丑丑的风筝。
后来这一生,我为了这支丑丑的,大概再也飞不起来的风筝,做了很多后悔,非常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