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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热孝辞婚入清都 ...

  •   第二日清早,陆逢春刚翻进毕家院墙,就听见有人呼朋引伴——

      “西院吵起来了,像是要逼小娘子嫁人,快!一道去看!”

      他挠了挠耳朵,毕家二房并无女儿,可阿菱表妹正在孝中,总不会是逼她嫁人吧?!

      他昨日同好友在外吃酒,没遇上回陆家送信的青杏。

      陆逢春担忧表妹处境,又懒怠走正门同毕家众人虚与委蛇,况且当着他们的面,表妹也不便说实话。

      他不拘小节惯了,索性就翻墙来探望,谁知正好撞上热闹。

      趁着毕家乱作一团,他摸着墙根朝西院去。

      西院外面有棵大柏树,巧的是柏树冬日不落叶,他今日又穿了一身墨绿衣衫,三两下攀爬上去,缩在树中隐了身形。

      他定睛一看,院中挥着扫帚将人撵出来的竟是温柔谨慎的青桑!

      他好生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认错容貌相近的姊妹俩。

      可再一看,青杏已经弓腰端着铁鍑放在门前——用来煮水烹茶的铁鍑正冒着白烟,想必里头是滚烫的开水。

      只见青杏一手叉腰,一手举起瓢:“来啊!你们来一个我泼一个,来两个我泼一双!叫你们提前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省得将来下了十八层地狱,吃不惯各样的苦头!”

      原来并非是姐姐青桑换了性子,更勇猛的依旧是妹妹青杏。

      陆逢春“啧啧”两声,心想还好提前将她们送了来,否则连个帮衬阿菱表妹的人都没有。

      毕菱正在房中扇着风炉的火,上头还摆着另一尊铁鍑,水面正冒着密集的小泡,眼看又快烧开。

      她昨日让毕荀请来毕泓,本来是打算行拖延之计,等谈好条件再拿出两篇诗稿稳住毕家人。

      可谁料到他们一张口就是要把自己嫁给张氏的娘家侄子?!

      还说什么百日之内热孝成婚,一切全由毕家长辈做主,婚事就在这几天内办了。

      那就怪不得她们翻脸不认人了——此刻若不震慑住他们,恐怕今夜自己就要被捆上轿子送去张家。

      张氏仗着身后奴仆众多,不肯示弱:“贱婢!竟敢对着主家逞凶!去,把她们俩摁住,狠狠打一顿!”

      “呸!真个是不要脸皮!我们是陆家主母送来服侍小娘子。你既无身契,又非陆、柳两家人,算什么主家!”青杏高声骂道。

      “你们在毕家做奴婢,我就是你们主家!”张氏扭头冲毕寿说,“愣着作甚,还不赶紧领着人上去?!”

      毕寿一把老骨头,哪敢上去冲撞,何况青杏正端着瓢等着泼人。

      他将手一挥,示意身后的青壮男仆上前。

      可他们也畏惧滚水,只挪着碎步——真烫掉一层皮,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青杏看出他们犹豫迟疑,大喝一声:“阿姐让开!”

      青桑闪身躲去一旁,青杏将满瓢热水往空中泼洒,趁他们闪躲之际又弯腰去舀。

      连着泼了四五瓢,院子里的人一大半都尖叫着躲了出去,剩下的挨着墙边紧盯着青杏。

      陆逢春在树上看得分明,这法子仅能管得住一时。

      只要围住这小院子,滚水迟早有泼完的一刻。

      他转头看了眼,从西院的院墙也能跳进街边小巷,心中有了数。

      在张氏叫嚷着让人继续冲进房中时,陆逢春开了口:“毕家就是这样欺负孤女的?!”

      众人环顾四周,相视茫然,不知何人在说话。

      直到陆逢春又说:“蠢材,抬头往天上瞧!”

      毕家众人这才发觉柏树上有人,一直缩在张氏身后不言语的毕泓发觉是陆逢春,老脸一红转身想逃。

      陆逢春视野极好,一眼望见他心虚瑟缩的模样,高声喊住:

      “毕泓,你敢动阿菱一根手指头,就等着柳家和陆家将你们送上公堂!”

      毕泓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挡住脸,不敢应声。

      青桑、青杏姐妹俩一见逢春小郎君来撑腰,顿时松了眉头露出笑脸,还招呼毕菱来瞧。

      毕菱抬起窗子望向树上,只见陆逢春冲她们招了招手:“我这就去回禀母亲,不能叫你们白白受这委屈!”

      说完,他从柏树跃到院墙之上,疾行几步后翻身出了毕家。

      张氏又惊又怒,吴氏一边搀扶一边帮她拍抚心口顺着气。

      毕泓和几个儿子垂头丧气,这回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拿到丝毫好处,还被陆家抓住了把柄。

      张氏稍稍缓过神,却仍不肯善罢甘休,恨恨道:

      “他们凭什么插手毕家的事?!青天白日做这种翻院墙、听墙根的事,我看……我看他定是与毕菱那小蹄子有奸情,才这般维护她!”

      吴氏看她撇着一张嘴喋喋不休,细密的白色沫子溢出后堆在嘴角,不由得嫌弃地撇过头去。

      旁边的老幺毕荀脑子转得快:“阿娘说的是,他们二人定有私情!不能让她毁了毕家名声,不如将她捆起来送回老家思过!”

      他满心想的都是毕菱手中的诗稿,定要抢在陆家上门前夺过来。

      毕泓却因方才被陆逢春点出姓名而心惊,开口阻拦:“休要轻举妄动,陆家若寻不见她的人,我们全家都要惹上祸事!”

      “是她先败坏门风……”毕荀不甘心,忍不住反驳父亲。

      “咱们又没抓个现行,空口白牙有何用?”老二毕蒙眯着眼睛,心中却已想着捉奸在床的旖旎景象,眼睛不禁往西院里瞟。

      毕泓袖子一挥:“都给我回去!”

      张氏见丈夫将众人撵走,他自己却不肯挪步,猜到他是心里没底,要进去同毕菱说好话缓和缓和。

      她心里越发气闷,恼恨他胆小怕事,紧咬牙关转身就走,省得在这里看他丢人现眼!

      青桑、青杏依旧守在门口,并没有让毕泓进房。

      毕菱走到门前,经过青桑、青杏姐妹这几日的照料,她的脸上不再干皴粗糙,黑红印记也略有消退,脸上再无初回毕家时怯懦瑟缩的神情。

      此刻的她抱着暖炉,隔着铁鍑平视着比自己矮一阶的毕泓,沉静之下压抑着愠怒,散发的气势压过了比她年长许多的叔父。

      毕泓咽了咽唾沫,赔笑道:“今日是你叔母唐突了些,生出许多误会,不巧被陆家小郎看了去。都是沾亲带故的,何苦闹大了叫众人没脸……”

      “那张家侄子迎娶新妇的事……”毕菱微微挑起眉,慢悠悠地开口。

      “不作数!不作数!”毕泓连连摆手。

      毕菱冷笑一声:“我可不知明日叔母会不会又有什么旁的心思。谁让我是个无依无傍的孤女,这两日来找事的人快要将门槛踏平,谁都能来欺凌折辱我两句。”

      “这、这是哪里的话?一家子相处总会有些磕磕碰碰,牙齿还不时咬着自己唇舌呢!”毕泓没料到她这般不好说话,只能竭力打圆场。

      毕菱看见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明白他心底发虚,趁机再压两句。

      “从来只有牙齿咬唇舌,唇舌如何能奈何牙齿?我福浅命薄,父母亡故,所幸还有外祖和姨母关怀照拂,叔父等着与他们议论是非对错吧。”

      说罢,她示意青桑、青杏送客。

      毕泓怕的就是这个,连忙留她:“何必闹到这个份上!不若……不若我去叫你兄嫂和阿弟来赔礼道歉,再让你叔母多给你添置些物件摆设……”

      等的就是他开出价码!

      毕菱回过身定定看着他,铁鍑中蒸腾出的热气遮掩住她半个身子。

      “不必了。我不敢再留在此处惹人厌弃,过几日便入道观修行,好为耶娘追福。”

      这下不止是毕泓,连青桑和青杏也怔住——小娘子并未向她们透露过只言片语。

      昨夜毕菱从永宜公主为拒和亲而入道观的事中受了启发,恰巧今日有了拿捏毕泓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毕泓顿时没了主意,他当然不愿让这座金山逃出手掌心,但又怕不答应的话,明日柳家、陆家找上门来,自家的损失更大。

      见他犹豫不定,毕菱笑着提醒:“为耶娘守孝祈福一事,即便告上公堂、闹到御前,也是我为人女应尽的本分,叔父您说是不是?”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届时陆家来人,我只需提出去道观修行,想来定能如愿。至于到时若被问起旁的事情,阿菱是否要多说两句……”

      这明晃晃的威胁听得毕泓心中窝火,偏偏又不能撕破脸,只好胡乱应下:“道观追福,自是好事、好事……”

      见毕泓灰溜溜地离开,毕菱总算彻底放下心。

      青桑、青杏将铁鍑搬进房中,关好房门,凑到毕菱身边。

      “小娘子真要去道观修行?”青桑轻声问。

      “去哪座道观?”青杏眨巴着眼睛。

      毕菱摇摇头:“只是临时想的出路。况且我多年不在长安,也不知哪座道观能容女客带发修行,不过一心想离开这水深火热之地罢了。”

      青杏眼睛一转:“不若也去清都观吧!”

      青桑轻推妹妹:“莫要胡闹出主意……”

      “我可不是胡说的!”青杏坐直了身子,“清都观在崇义坊,北边不远就是皇城,附近尽是王公贵戚的宅邸。若不是好去处,永宜公主怎会看中了它?”

      青杏所言与毕菱所想不谋而合,只是这话她不能先讲出来,否则倒像是她蓄谋已久。

      她面露犹疑:“公主既然在清都观,想必守卫森严,也不知我这般的身份,能否能进去修行……”

      青杏看她蹙眉发愁,忙说:“小娘子难道忘了大郎君……”

      “嘘!”青桑示意她当心隔墙有耳,然后转头同毕菱说,“不过,青杏说的也是条路径,若小娘子决心去清都观,确实可以请大郎君出面。”

      “此事不好绕过姨母,可姨母恐怕不愿见贺年表兄为了我的事去求公主。”毕菱小声说道。

      青桑见她思虑周全,心底也有了数:“青桑愿为小娘子劝说主母。”

      一溜烟赶回家中的陆逢春,正在同母亲诉说今日所见,忽得下人禀报:“青桑求见。”

      他不禁讶异:“毕家竟未将她们禁足……”

      随即欣然自得:“看来是我临走前撂下的狠话起了用处!”

      柳令徽见不得他飞扬浮躁的模样,瞪了一眼:“偏你话多。”

      她虽听了儿子的话,但心中仍存疑虑,毕竟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他听风就是雨的毛病。

      恰好青桑来了,柳令徽倒更愿意听一听她的说法。

      青桑进来先朝柳令徽和陆逢春叩头:“奴青桑拜见主母、小郎君。”

      见她依旧稳重谨慎,并未忘主,柳令徽脸上添了些笑意:“起来说话。”

      青桑缓缓起身,垂手肃立,等着主母开口。

      “方才逢春回来,说毕家人逼着阿菱热孝成婚,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青桑将毕家人屡次逼迫之事一一道出,“今日幸得小郎君相助才吓退了他们,只是小娘子若仍留在毕家,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话说到这里,柳令徽自然听出毕菱别有打算。

      青桑怕她疑心小娘子有意算计,便未等她追问,主动将话讲了个分明:“毕泓忧心陆家上门质问,舍下脸面想同小娘子说和,小娘子便趁机提出要去道观追福。”

      “这倒是个好法子!”陆逢春一拍茶案,直起身子。

      柳令徽不置可否,只问:“她要去哪家道观?”

      “当时是怕错失良机,小娘子才先提出此事逼着毕泓答应。可她年少离京,并不知如今城中有哪些道观,便立刻派奴回陆家,想求主母指条明路。”

      柳令徽听得出青桑的话还算坦诚,才肯正经考虑此事:“也难为她了。”

      青桑悄悄瞥了一眼,看出主母并未不悦,也松了一口气。

      细究起来,她说的全都是实话,只不过从中省去一些罢了。

      她附和道:“小娘子应对毕家刁难处置得当,但难免心中惊惶不安,夜里时常做噩梦,兴许去了道观也能安心定神。”

      陆逢春知晓兄长和永宜公主的事,顿时就想到了“清都观”,兴奋地转过头正要同母亲说,就被瞪了回去。

      柳令徽自然也想到了,虽然她不满贺年同公主纠缠不清,耽误了婚姻大事,但清都观本身确实也算是个好去处。

      处繁华富贵之地,亦能得宁静冲和,同时又远离毕家所在的敦义坊,省得再被他们烦扰。

      再来,倘若青桑姐妹跟随毕菱修行,那自己在清都观也多了两双眼睛,便于摸清公主和贺年之间的动向,早作打算。

      几番思虑之后,柳令徽缓缓开口:“我与清都观的妙真道人相熟,待我去封书信,打点妥当,再让阿菱入观修行。”

      青桑心中暗喜,俯身叩首:“多谢主母!”

      陆逢春也喜笑颜开,心底盘算着今后去清都观找阿菱说话玩闹可方便多了!

      他总还记着幼时嬉闹的情谊,期盼着她从毕家这方泥潭中脱身,再变回昔日粉雕玉琢的小菱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热孝辞婚入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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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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