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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天昏月黑鬼声欢 ...
毕菱并未察觉出近在咫尺的威胁,养伤的时候陆逢春来探望,不仅告知她上巳节紫云楼里的情形,还带来了几个消息。
韦家如今炙手可热,京兆府为平息平康坊有关韦檀的流言,草草定了伏缨家鸨母的罪,不日服刑。
如今伏缨倒是脱罪一身轻,见识过紫云楼阵仗的王阅真想替她谋出路,便求到了陆逢春跟前,寻公主庇护。
陆逢春指着奴仆手中的箱箧:“都是些养身补气的良药——阿兄将你设法相救的事说与我们听,阿娘口中不住地夸着‘好阿菱’,哭得泪眼婆娑。我可好些年没见过她这样,上回还是……”
他蓦地住了口,讪讪垂眼。
毕菱略一想便知是自己丧母、姨母丧妹的旧事。
她勉强笑笑,要另起话头避开此事,却空张了张口,泪珠子扑簌簌先落了下来。
陆逢春慌了神,扬起手连打几下自己的嘴:“怪表兄失言,说起伤心事叫你也落泪。”
看她阖着双眼,泪水啪嗒啪嗒滴在膝上,陆逢春想起阿娘前夜喝多了酒,望着月亮轻唤“阿妹”的伤怀模样。
青桑连忙跪坐在毕菱身边,轻捻帕子为她拭泪,眼底尽是心疼。
自从她们到小娘子身边,还没见她这般哭过。
毕菱也不忍陆逢春焦急为难,深吸几口气忍住眼泪,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
“表兄,你先往丹若院去禀报,我先梳洗梳洗,再去向殿下谢恩。这几日幸得殿下垂怜照拂,我才能好得这般快。”
陆逢春口中“哎、哎”两声应下,起身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都迈出了门槛,又转身交代:“你可不准趁没人了偷偷哭啊。”
毕菱破涕为笑,连泪花都挂在睫毛上:“知道了表兄,你放心去。”
毕菱换了身衣裳,青杏眼尖嘴快,瞄见她脖颈上挂着的万字符便“咦”了一声。
“小娘子何时得了这饰物?”
青桑这几日贴身服侍毕菱,早就看见,但一直没问,此时看毕菱低着头将万字符往衣衫里藏好,便知小娘子不愿说。
她指使阿妹去打盥洗的热水后,走到毕菱身边小声道:“小娘子若不愿被瞧见,还是收起为好——眼见天热起来,衣裳越来越轻薄,容易被发觉、落下口舌。”
毕菱心知她说得有理,只是这几日在院里不曾出去,一时舍不得摘罢了。
于是她取下万字符递到青桑手中:“交由你寻个妥善之处收起来。”
待她梳洗好去了丹若院,竟是翠绢亲自来迎。
公主本来在与陆逢春闲话,一见她来,立刻招手唤她坐到身边,又拉着她问身子好坏,亲热极了。
一时间,倒显得陆逢春被冷落,好在他从不多心,捧着茶笑吟吟地看她们说话。
“那伏缨和王阅真就还留在平康坊里。不管是谈天论地也好,吟诗唱曲也罢,总归要有人约束着,省得惹出乱子又沾上我的身。”
永宜朝着陆逢春说完,又看向一旁的毕菱,笑道:“这事呢,外人我不放心,似逢春这样粗枝大叶、不通文墨的人,去了也无用。”
她停下话,等着毕菱开口。
房中静了下来,炉中一缕香腾空而上。
陆逢春慌忙垂首,心怦怦直跳,手里捏着茶盏不敢放回案上。
阿菱正身戴重孝,冒险去一两次平康坊也就罢了,若替公主盯着那处的人与事,岂不是要常来常往?
一旦漏了风声,可不只是唾沫星子要淹过她的头顶,本朝的律法便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
但公主既然开了口,阿菱不论如何婉拒,都是以下犯上、拂了公主的面子。
陆逢春心里直替她打鼓,却不知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毕菱作出略加思索后下定决心的神色,起身跪拜在公主面前,俯身叩拜:“毕菱愿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
永宜欣然一笑:“快起来,何故这般生分。”
陆逢春的茶盏终于安安稳稳放在了食案上,掌心里是密密匝匝的汗。
众人退下后,翠绢为公主换上新的苏合香:“现下看来,毕家小娘子还算是服帖听话。”
永宜公主却不以为然:“这等文人的嘴最不可信,说得好听,却不知究竟做得如何。”
翠绢不再多言,她瞧着那小娘子眼角红红的,模样怪可怜。
她自己也是自小父母双亡,见着毕菱难免心生同情。
可公主拿定了主意,向来是九匹马都拉不回,也不知周迈那奸猾小人会不会把事做绝,真害得女儿家落难。
都是为奴为婢的,命不由人,还要遭这等横祸,真苦。
毕菱领了公主的命,便可从清都观自在前往平康坊,出入乘坐马车,一路又有健婢护送,比她自己抛头露面要安全得多。
连她身上的新衣,都是用公主送来的华贵绸缎裁成的男装。
王阅真和伏缨对这位“卫柳”郎君唯命是从,毕菱花了些时日将伏缨家的账目、名册理清楚,又叫他们讲明白平康坊中的各方势力。
一个月的时间里,毕菱每隔两三日就要往平康坊去。
直至清明时节,不似往年斜风细雨,反倒连着几日大风大雨,乘车擎伞也难免淋湿衣裳。
毕菱索性闭门不出,安心在房中写诗,筹谋着叫伏缨声名再起。
忽听外头轰然作响,听动静叫她想起去年路过武胜关时雨水连绵,山间泥石崩落的情形。
青杏这几天着了风寒,正卧床养着,只能由青桑戴起斗笠、披上蓑衣去瞧。
她不多时便回来了:“小娘子,观里的院墙塌了一截,就在咱们常进出的小门旁边。”
青桑解下蓑衣抖落,抬眼望着檐下接连不断的雨水:“估摸着得等雨停了才有人去修——夜里咱们得警醒着些,怕有贼人摸进来偷盗。”
毕菱正皱着眉头琢磨字词,闻言只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这天夜里,侧边厢房传来时断时续的咳声,青桑捧着滚烫的药碗放在榻前的小几上,捏了捏耳垂。
她踮起脚拿铜杆拨了拨一旁的油灯芯子:“阿妹,待药稍稍放凉些再饮。”
青杏抬起酸软的手,想揭去额上闷热的帕子。
青桑拿起来去窗边的架子旁揉洗:“你也莫心焦,医师说熬过这两日,后头便好过了。”
榻上的青杏虚闭着双眼,闷声应了一句,问道:“小娘子可睡了?咳咳……”
青桑拧干巾帕,抬起窗户往外瞧。
雨刚停,正房烛火还亮着,她回头同阿妹说:“小娘子又要熬着写诗。”
青杏默默心疼自己刚给小娘子养出的几两肉,又要被那些诗句耗了去。
忽然,青桑听见外头传来窸窣声,她张望着黑洞洞的院子,回头问:“阿妹,你可听见什么动静?”
“我满耳朵又是咳喘声,哪还听得见旁的动静?咳咳……”
青桑盯着窗外,有些犹豫。
虽说清都观坐落在长安城里的热闹地界,但观里住的香客不少,院墙又塌了半截……
她正要关上窗户,窗扇被人从外猛地掀开,一个蒙面狂徒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青桑吓得将手中的巾帕一抛,回身想躲,口中高喊着:“有贼人!救命!”
越窗而入的竟有两人,为首的身形肥壮,只听他大喝一声:“住口!休得呼喊!”
声音粗粝,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青杏撑着坐起身子,咳喘着说不出话,被姐姐护在身后。
青桑稍稍冷静下来,眼见一人转身锁闭窗扇,她抄起烛台朝他脑后砸去,无奈力气所限,只磕得他趔趄两步。
铜烛台哐啷掉落在砖地上,屋内陷入黑暗之中,惊得姐妹俩冷汗涔涔。
那人摸了一把后脑勺,掌心是滚烫的蜡油,不由大怒:“贱婢,胆敢伤我!”
青桑被人摸黑踹了一脚,正中小腹。
她倒在地上,手掌磕在了烛台边缘,忍不住痛呼出声。
青杏挣扎着下床想去扶她,可两脚还未沾地就被人按倒。
另外一人摸索着朝地上的青桑扑去,欺身而上如泰山压顶,呼哧声粗重,汗津口涎臭味扑鼻,又急又怒的青桑快要闭过气去,只能死命挥打踢踹。
床上的青杏扯着嘶哑的嗓子呼喊,可立刻被来人捂住口鼻、剥去寝衣。
她无力挣脱只好张口去咬,却被一掌掴在耳边,打得几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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