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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临风拂面意千重 ...

  •   陆衡安下值到家已是黄昏时分,他饥肠辘辘,饮罢两盅汤仍不见两个儿子,又看妻子坐立难安。

      “怎么,逢春那小子又惹祸了?”

      柳令徽心浮气躁,懒得同他多言,示意婢女答他的话。

      “回家主的话,午后大郎君回来后面色郁郁,主母传随从问话,得知是在清都观与永宜公主起了口角……”

      陆衡安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金尊玉贵的公主,使些性子也该他受着。”

      他倒不像妻子那般悲观,贺年二十出头便做上右拾遗,背后岂能离了公主的助力?

      即便以陆家的出身难以尚公主,对贺年来说也不是坏事——公主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更何况是最得天子爱重的永宜公主。

      婢女却面露难色:“可小郎君恰好去清都观寻大郎君,公主一气之下将小郎君带走,一道出城骑马踏青去了。”

      陆衡安“嘶”地一声,皱着眉转了转眼睛,仍往好的地方想。

      “逢春那小子虽然不大着调,可也不至于火上浇油、惹公主不快,兴许他劝上几句,公主也就不恼我们贺年了。”

      柳令徽回过身,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丈夫,末了冷哼一声再度别过头去。

      “你瞪我作甚?!”陆衡安往后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就放下手中汤匙,声音却不肯低,“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柳令徽恨恨地吐了口胸中闷气,要她说,逢春行事不经脑子的做派,十成十都是从陆衡安这个做父亲的身上学来的!

      她当年从柳家那个虎狼窝里跳出来,看中的就是陆衡安心无城府,哪里知晓他再吃二十多年的俸禄依旧没有长进?!

      唯一能慰藉她的就是长子陆贺年还有几分像自己,心有谋算、做事沉稳,只可惜被永宜公主绊住了脚。

      婢女适时解释道:“家主,半个时辰前小郎君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主母问话他也不答,径直朝大郎君房中去。片刻之后大郎君冲出家门,应是往清都观去了。”

      “噢,那就是解开心结、和好如初……”陆衡安漫不经心地又夹起一筷子菜,却被妻子“啪”地一声打掉。

      “吃吃吃,一桌子汤菜全吃进牛胃羊肚里去了,半点不长心!”柳令徽腾地站起身,怒视着他。

      “这、这为何还急了?即便他们没和好,不也是你乐见之事吗?”陆衡安老老实实放下筷箸。

      柳令徽指着婢女,气得胸膛起伏。

      “那是她没脸面直白说与你听!逢春回家时何止是失魂落魄,那脸涨得通红,耳根子都快要滴血,就这样都掩不住嘴边嫣红的口脂痕迹。公主兴许是放过了贺年,可恐怕又瞄上逢春,怎么就不肯饶过我们陆家呢?!”

      她背对着正堂的大门,吼得几欲落泪,却没留意身后有人正缓缓走近——正是刚刚从清都观返回家中的陆贺年。

      母亲的话像是又一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好在他的尊严方才在清都观已经轰然倒塌、碎落一地,此时看着父亲心虚慌乱的眼神竟还能笑得出来。

      陆衡安拼命示意妻子住口,可柳令徽一掌拍在他面前的食案上:“怪模怪样做给谁看?!”

      “兴许阿耶是做给我看吧。”陆贺年踏进门来,轻笑一声。

      柳令徽顿觉尴尬,在背后议论儿子们的事恰巧被撞了个正着,偏偏还是心思深的大郎听了去。

      这一餐饭她吃的是索然无味,只有陆衡安一口没落下,末了也没见逢春踏出房门半步。

      婢女送去的饭食他也不肯动,柳令徽恼怒时虽说“管他作甚”,可到了月上树梢还是忍不住去瞧他。

      一踏进门,就见他趴在榻上。

      柳令徽示意仆婢放下饭食,让他们都退了出去。

      “哟,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被轻薄了去——”柳令徽扯了扯他的耳朵,笑嗔道。

      见他还是不肯抬头,柳令徽坐在他身侧,拍抚着他后背。

      “若我生的是个女儿,此刻恐怕真要怒火中烧替你讨个公道,管他皇亲贵戚,撕扯开去看谁没脸。可是逢春啊,世上没得替儿子讨清白的,你意志不坚,怪得了谁……”

      陆逢春猛地仰起头,竭力申辩:“我何来意志不坚!是她扑上来的!亲得我晕头转向,后来想到阿兄,我……我便极力躲开了!”

      柳令徽还以为他真“失了清白”,原来只是被公主硬逼着亲了一遭,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额头:“只是如此,何至于茶饭无心!”

      陆逢春翻身仰躺着,满面愁苦地望着房梁:“公主和阿兄生了口角,我被迫夹在中间,眼见着他们嫌隙越来越大,能不难受吗?”

      听到此处,柳令徽也叹了口气,贺年看似云淡风轻,还能与父母说笑,心里还不知何等滋味。

      她揉了揉逢春的头发:“你今后便躲着公主走,也莫与你阿兄生分——他并未怪你。”

      “我知晓阿兄不会怪我,只是公主任性妄为,拿阿菱入清都观的事要挟我,我怕是躲不开她了……”陆逢春心虚地瞟了一眼母亲。

      果然,柳令徽蹙起眉头来:“她如何知晓阿菱的事?又是你口中漏风?!”

      “我起初是想求阿兄带句话,谁知后来公主将我带去骑马,我又不知她心怀鬼胎……”

      “我是生贺年的时候少生了一副口舌,给你多生了一副?!”柳令徽一巴掌拍在他肚子上,“从早到晚,你从毕家蹿回来,又去清都观胡闹——八字刚写一撇的事,你就喧嚷出去反被人拿捏住!”

      陆逢春假装被打痛,蜷缩成一团:“阿娘,我错了我错了,您说现下如何是好?”

      柳令徽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你先捅破了天,我能如何是好?她是何人,先皇后所出的永宜公主!同天子掉几滴泪,我们陆家就能被流放到天南海北!”

      陆逢春也知轻重,他并不愿连累家人,连忙直起身跪坐在榻上。

      “纵使我不愿夺兄长所爱,更不愿以色侍人,可既然公主有意要我做入幕之宾,我也只能暂时屈从。惟愿兄长平步青云,耶娘得享安乐……”

      柳令徽见他那一脸沉痛的模样,着实啼笑皆非。

      “公主也未必真就看上了你,兴许只是与你阿兄置气。不管他们两个如何,你先按照公主吩咐的去做,至少明面上不能违逆,以免叫她有处置陆家的把柄,后头的再一步步看。”

      陆逢春撇着嘴点点头,重重地捶了两下大腿:“都怪我今日多走了几步路,惹出这些麻烦来。”

      柳令徽无奈地拍拍他的脸:“何止是腿的事,将嘴也扇一扇。”

      陆逢春抬眼瞄了瞄她,轻轻扇了两下嘴,眨巴着眼问:“阿娘,可以了吗?”

      “我倒是想上手揪掐,让你好生长长记性,只是怕你肿了嘴,吃不下饭食。”柳令徽指了指一旁的食盒,“快些吃,少与我矫情!”

      经过阿娘这一番开解点拨,陆逢春心中烦闷也稍有纾解,乖乖下榻将饭食吃了个精光。

      柳令徽边看边摇头,啧啧,是真像他阿耶。

      叫他经些事情也好,多历练历练,长几个心眼、多几分谋算,总好过像他阿耶年至不惑仍是懵里懵懂。

      待他饮罢最后一口汤,柳令徽拿指腹点了点食案:“妙真道人那处我已递了帖子,既是你闯下祸事,阿菱就由你出面领去清都观安置妥当,再去拜见公主。”

      她原本还想交代逢春,多多留意与毕菱相处的分寸,如今倒好,他经了永宜公主这一遭,想必不会再轻率冒失,惹人非议。

      果然,这话若放在昨日,母亲肯将这样的事交托给自己,陆逢春定会一蹦三尺高,斩钉截铁让母亲放心。

      可此刻的陆逢春一听见“公主”两个字,心里就直发颤。

      柳令徽看出他心虚,也不强逼他,只说:“你今年将满十六了,做事情总不能还像稚童般随性妄为——阿菱的处境你是亲眼瞧见的,难道真为了躲避公主而弃她于不顾?你好生想一想。”

      说罢,她起身朝外走去,留下陆逢春一人坐在食案前。

      房门被打开,初春晚风已经不再料峭,吹拂在陆逢春的脸上。

      像是一只手牵住他的衣袖,引着他回过身、定住神,温柔却又坚决。

      他尚且能在榻上打滚装疼,是因为他心底里清楚无论耶娘还是兄长,都不会苛责他。

      他是陆家的幺儿,天塌下来了砸不到他的头上。

      可是,阿菱呢?

      她本就无人抵风挡雨,若是因为自己的胆怯退却,断了她逃出毕家的路……

      他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他明日一早便去毕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临风拂面意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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