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凛》Q半边

6、06

　　芬芬苾苾，郁郁菲菲。脉脉熏熏，霭霭荼荼。
　　馥郁撷人。

　　香气与温暖荡漾在空气中。

　　罗眼睛看向草稿纸，余光却锁定她的脖颈。

　　连絮讲了一个开头，他便明白此题解法。余下的时间里，心神都挂在连絮的身上。

　　血管。里面有滚烫的鲜血。

　　热气弥漫，空间狭小。罗寒能听到连絮说话换气的声音，口水吞咽的声音。

　　手指捏着草稿纸的一角，纸张洇湿，稀薄半透。

　　连絮仍在继续讲着。

　　铃铃铃。早自习结束了。

　　教室仿佛一下子被摁了【播放】键，嘈杂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灌进耳朵里。

　　连絮提高了音量。

　　罗寒又靠近了些许。

　　薄恰踩着铃声，踏进教室。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晃晃。
　　昨晚，他开了三箱黑桃Ａ。营销和妹妹在他的卡座上欢呼尖叫。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公主们，举着【薄少】的LED牌子巡场。

　　嗨了一整晚。今天早上他借着夜店的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叫了一辆车，把他拉到学校。

　　薄少深深地被自己这种热爱学习的精神感动到了。

　　他用手搓一搓脸，往旁边一瞥。

　　瞬间不乐意了。

　　咚。

　　薄恰双手撑在连絮的桌子上，问：“干啥呢？”

　　他审视地看着罗寒和连絮，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连絮看到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又开始了。薄大少爷的世界里，人与人的关系，总是这么的原始。

　　连絮用笔轻轻地戳一戳物理卷子，说：“讲题呢”，她扫一眼薄恰。

　　神情憔悴，眼神疲惫。黑眼圈，眼带血丝。下巴挂着青碴，一看就是走得急没有刮胡子。校服皱皱巴巴，链子拉到一半。金属项链闪着光芒，一荡一荡的。

　　头发很突兀地齐整有型。

　　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浓香。连絮靠近他，像是走进了理发店。

　　啫喱膏。

　　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胡子可以不管。
　　发型必须抓。

　　连絮把物理卷子往右侧移了移，摆在自己面前，这样保证左侧的罗寒和右侧的薄恰都能看到。她说：“正好你也来听听”

　　给一个人讲是讲，给两人讲也是讲。

　　薄恰唰地站直身体，离开连絮的桌子，举手投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放过我”，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一下自己的眼睛，再隔空指一下连絮，“I see you”

　　连絮长叹一口气，说：“你开心就好”

　　薄恰左摇右摆地走回他的风水宝地，咣当，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开启美美的一天。

　　连絮晃晃脑袋，转头。

　　罗寒眼睛含笑地看着她。

　　连絮尴尬无奈地说：“他人不太正常，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罗寒不动声色地将物理试卷拽回来，“你俩居然是朋友，不像一个画风”

　　就跟你那个男朋友一样。

　　连絮笑笑，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她在藏匿隐私。
　　她不似表面那样好接近。

　　罗寒用力，草稿纸破了。

　　他将损坏的一角撕下，攥成团，捏在手心里。

　　他偏偏要扒开她。

　　罗寒的认真程度让连絮有一点意外。他听了连絮的讲解，当着她面，在草稿纸上算了一遍。答案正确。才看着连絮，说：“谢谢你”

　　连絮眨眨眼睛。

　　一般给人讲题，都是讲一下哪里卡壳了。点一下，通顺了。就结束了。没想到罗寒一步没少地听了全程。

　　难道是因为如此认真重视，才能考到年级第一？

　　连絮决定吸收一下成功人士的宝贵经验。精华纳为己用。

　　刘老师出现在班门口。

　　喧闹一下子降低一个八度。

　　“戴恬卉”刘老师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人呢？出去了是吧”

　　她的眼睛落在连絮身上。

　　“连絮”

　　连絮站起身：“在，老师您找我”

　　刘老师吩咐道：“等戴恬卉回来，你让她去把这周的消毒水领回来，再送到女生宿舍去”

　　“好嘞”

　　连絮回忆了一下。戴恬卉是一个短发女孩，身量偏矮，瞧着古灵精怪的。

　　不到一周，连絮已经把七十多人的名字跟脸对应上了。

　　半晌，戴恬卉捧着接满热水的保温杯，走进教室。身旁跟着几个同学，说说笑笑。

　　连絮目光锁定她。刚站起身，罗寒敲敲她的桌面，指着戴恬卉，说：“她就是戴恬卉”

　　连絮愣了一下，说：“谢谢你呀”，说完，她想了想。她跟罗寒现在比普通同学要熟悉一点，关系近一点。似乎，可以开点小玩笑了。

　　她歪歪头，狡黠又带有略微得意地说：“我知道哦，我记忆力很强的”

　　罗寒即刻间接收到她这种“关系破冰”的信号。聪明人之间，只需一瞬，便心照不宣。他挑挑眉，表情略微夸张地说：“这样子啊———”，他拖长音，“不愧是絮神”

　　连絮的得意唰地垮掉，五官挤在一起。像个强颜欢笑的小苦瓜。

　　罗寒笑出声。他看着她，眼尾上扬，
　　干净，清爽。

　　小苦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天才回敬了一句：“寒神谬赞了”。说罢，去堵已经快回到座位的戴恬卉。

　　罗寒盯着连絮的背影，一秒，两秒。

　　收回视线。

　　戴恬卉很有亲和力和号召力，人缘甚是不错。连絮走到她面前，她身边的好朋友们齐刷刷地看着她。

　　听到任务，戴恬卉一拍脑门，说：“哎，把这事儿给忘了”，她放下杯子，弯腰，在脚边的收纳箱里一通翻，翻出一个蓝色硬壳文件夹。

　　“找到了”她欢快地喊。

　　连絮看一眼文件夹封皮。

　　消毒记录表。

　　“顺道把要报修的也一并说了，免得后勤阿姨再来回跑”

　　旁边的几个女孩七嘴八舌地讲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哪个宿舍需要新工具，哪个宿舍的窗户漏风，哪个宿舍的地漏堵了。

　　戴恬卉抽出一张纸，手忙脚乱的，说：“稍等稍等，一个一个来，你们刚都说啥来着？谁要垃圾袋？谁要新扫帚？”

　　眼看着，场面又要乱做一锅粥。

　　连絮说：“1607要两卷塑料袋和一个新簸箕，1611要一个扫把，1605的窗户坏了，1606的地漏需要疏通”

　　女孩们静了一秒。

　　下一秒，又是同时七嘴八舌。这回话题从宿舍转到了连絮身上。

　　“你好牛！！”
　　“记忆力太强悍了”
　　“我勒个大神”
　　“你当絮神是吹的啊？！”

　　连絮：………

　　完了。

　　一个有虎牙的女孩凑上前，崇拜地看着连絮，说：“你脑子这么好使，咱班人的名字你是不是都记住了啊？”

　　“欸你别说，我到现在有好多人只是看着眼熟，名字还需要想想呢”另一个长发女孩抢着说。

　　“我叫什么？”虎牙女孩问，眼神里充满希冀。

　　连絮说：“章漾悦”

　　“我呢我呢？”长发女孩问。

　　“李巳桠”

　　“你让开，到我了”

　　“马钰旎”
　　早上在门口偷看她的女孩。

　　………

　　女孩们簇拥着连絮，挤成一团在校园里走。她们都加过连絮的微信好友。独属于连絮一个人的新一轮名字记忆考试。每一个人报自己的昵称，转一圈，让连絮再挨个把她们对上。

　　连絮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款连连看小游戏。

　　以前不分文理的时候，她的成绩优异是优异，但是并没有现在这么显眼。她一直是默默打工，默默学习。很少出风头。
　　是个小透明。

　　现在分了文理，个人优势一下子凸显。

　　连絮有点无所适从。

　　上课铃打响的前夕，连絮跟着女孩们回到教室。

　　一圈下来，戴恬卉俨然把连絮算成了自己交际圈的一员。大家共享着所见所闻，哪个食堂的哪个窗口的菜好吃，校门口新开了哪个店，哪个宿舍楼住了哪些班。
　　她们负责说，连絮负责听。

　　要不是门框受限，女孩们恨不得一起挤进教室。

　　连絮等她们都进了教室，最后一个走进来。

　　戴恬卉拍一拍连絮的肩，说：“我住宿，在学校很方便，有事随时找我”

　　话音刚落，章漾悦挤过来，说：“我也是我也是，我有水卡吼，你要是想洗澡什么的来找借”

　　“欸我发现悦悦你都是在大课间洗澡噢，那你还有时间吃晚饭吗？”

　　“当然只能选一个啦”

　　“我跟你带饭吧，你想吃什么？”

　　……

　　咻，是女孩们又聚拢到一起。

　　叽叽喳喳。

　　连絮局促地挨个道谢，然后趁乱火速逃离。

　　待结束这一切，她长舒一口气，回到座位。

　　一个男生站在罗寒的左侧。他随手拿起罗寒桌子上的教辅资料，翻看着。

　　俩人正在聊天。

　　罗寒说：“我让秦叔去接你”

　　连絮坐下。收拾一番桌面，把第一节课要用的东西摆出来，其余放进桌膛。

　　“不用那么麻烦”男生挺住，抬头，他侧头，看一眼连絮，微微一点头，“你好”

　　连絮刚松懈下来的状态又变得紧绷，她朝他点头：“你好，万琛同学”

　　她对他印象深刻。
　　班级第二名，年级第十名。

　　万琛笑：“哈哈”

　　他放下书，对着罗寒说：“先上课吧，晚上的事儿晚上再说”

　　罗寒“嗯”了一声。

　　万琛经过连絮。

　　一种奇怪的味道飘进鼻腔。

　　很浅。
　　很特殊。

　　连絮思忖。

　　火药味。
　　过年鞭炮爆炸后，硝烟弥漫开来，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那种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