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普忒头泥

24、搭便车

　　侧身低头坐进之前坐过无数遍的副驾驶位，池瑜余光注意到车位中间的置物柜上，丢着一盒敞开的香烟，已经抽了半盒，一旁也多了个烟灰缸。

　　他以前好像不抽烟，池瑜心想。
　　可能是其他人抽的。
　　一个可能性从池瑜的脑海中闪过，他顿时感觉有点不舒服，于是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烟盒上移开。

　　“去哪里。”季司程一手轻搭在方向盘，目不斜视地问。
　　“岱川市医院。”池瑜很快地回答。
　　除了这两句必要的问答，他以为两人今天对话应该会就此结束。
　　但没想到季司程会继续追问，“住在医院？”
　　“……不是，回去放仪器。”池瑜没有转头，只用余光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离他最近时，是在两人中央挂了一下档。

　　岱川市医院在市区的边缘，离小学很远，车辆行驶了四十几分钟才到。
　　车厢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季以棠认真鼓捣相机的声音。
　　下了车，池瑜从窒息的氛围里脱离，轻轻呼吸了一下，在车上沉重的低气压，让他很不自在，手心攥的太紧，出了些冷汗。
　　他整理了一下僵硬表情，朝车里微微躬身道谢，“季先生，多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被车厢阴影挡住上半张脸，池瑜看到主驾的人似乎侧过头来，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鱼哥哥再见！”季以棠趴在车窗边，不舍地朝池瑜说拜拜。

　　季司程把季以棠送回家。
　　车辆停稳，季以棠把书包小心翼翼放到前座，想从中间爬过去。
　　“走后面。”季司程把书包丢回后座。

　　“啊，不要丢我的书包。”季以棠心疼地捡起书包，委屈地说：“后面出不去啊。”
　　“拉门。”季司程面无表情地说。

　　季以棠试着拉了一下开关，门开了。
　　诶，门好了，没有细想为什么坏掉的车门这么快就好了，季以棠背着书包窜下车，关上车门，对舅舅挥挥手，“舅舅拜拜。”

　　季司程轻轻“嗯”了一声，开车离开了季家的小区。
　　目送雪茄灰的车屁股开远，季以棠盯了半晌，感觉到舅舅今天好像很不高兴。

　　心理科常规是没有夜班的，其他同事都还没到医院，池瑜把仪器带到科室放好，就直接回租房了。

　　简单的一室一厅，窗帘和家具都是暖色调，因为杨医生建议他，把居住的环境尽量布置得温馨一点，这对他的情绪稳定很有帮助。
　　只有卧室内深灰色的被褥显得格格不入。

　　池瑜打开抽屉，拿出药瓶，倒出几颗药，又接了一杯水，和水一起服下。
　　和季司程分手后，他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药物来对抗失眠和焦虑造成的头晕和不适，到后面普通的剂量已经没有办法减轻他的症状了。所以他每周都要去两次杨医生的治疗室，做辅助放松治疗。

　　今日突然的不期而遇像一颗巨石投进他平静无波的内心。
　　车里熟悉的味道，池瑜无法自拔地回想起数年前在车里几次情难自制的缠绵。
　　在无数个难熬日夜思念的夜晚，池瑜甚至想放纵自己去找季司程，即使没有感情，只是玩弄自己也没关系，只要能偶尔见到他。

　　但是一旦设想一朝被季司程提出分开的情景，他又觉得幸好自己趁当初陷得不深的时候，主动提出了分开。
　　池瑜的眼神暗下来，他轻轻地用食指去推玻璃杯，玻璃杯在桌上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不受控地在台面边缘坠落，在白瓷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就像池瑜的残损的心一样。

　　跪在地板上，用手抓起玻璃碎片，用力握紧，坚硬的碎片刺破皮肤，池瑜微微仰头，餍足地深吸一口气，温热的鲜血从指缝蜿蜒流出，掌心的痛楚平息了内心久不停息的巨大波涛。
　　许久，他抓握的动作一滞，眼神恢复清明，他熟练地从抽屉里找到镊子和绷带为自己包扎。
　　好在偶遇前男友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在岱川市医院工作以来，他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让他和对方几乎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今天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一个再也不可能发生的意外。

　　一辆轿车停靠在江边，身材修长的西装男人单脚倚靠在车身，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男人缓缓吐了口烟圈，右手食指勾着自家的门禁钥匙，上面还有一个微微有些掉色的小鱼吊坠。

　　他搓揉着吊坠，感受着上面精细雕刻的鳞片，弥散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再次打开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他沉默了半晌，把吊坠放进外套内测口袋，掐灭手里的香烟上车。

　　刚发动引擎，外甥女的电话打了过来。
　　“舅舅！啊！我的小鲤鱼徽章不见了啊！”
　　“什么徽章？”
　　“就是小鱼哥哥奖励我的徽章，我先别在书包上了，结果回家发现不见了啊！”

　　季以棠的声音太大，季司程把手机从耳朵拿远了一点。
　　“丢了就丢了，再买一个。”
　　“不！要！你帮我找一下，肯定丢在车里了。”

　　无奈之下，季司程只好打开车顶灯搜寻，结果在副驾脚垫处，看到一个笔盒大小的黑色PU收纳盒。
　　什么东西？
　　拾起盒子，上面写着便携式心电监护仪，反面赫然是“岱川市医院”的定制印花。

　　季司程：“……”
　　当做没看到好了。

　　他把盒子丢回副驾，又一番寻找后，终于在后车座缝隙把一个小鲤鱼徽章掏出。

　　“找到了，明天拿给你。”
　　“好耶！还好没丢！”季以棠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