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普忒头泥

16、童年

　　岱山市精神专科医院。

　　“池先生，最近几次体检，您的血常规和脑电图情况都比前几次好了很多。”
　　杨医师欣慰地翻看着池瑜的报告。从14岁起他就开始替池瑜治疗。

　　初见时少年很有礼貌，但是情绪却很不稳定，在杨医生长达半年的深入谈话后，池瑜才终于愿意袒露心扉。
　　经过多方面的综合考虑，杨医生认为池瑜患有轻微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由于童年心理成熟时期，可能经历过强烈的被抛弃的恐惧和孤独，再加上长期寄人篱下，没有至亲的陪伴，少年看似只是孤僻内向了一点，但是其实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活动，也很难维持稳定的情感关系。

　　“您最近是不是有了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
　　“是的。”池瑜腼腆地说道，“我有交往对象了。”

　　“一个情绪稳定的恋人确实对你的治疗很有帮助。”杨医师点点头，拿出纸笔。

　　“池先生，下面我要给你再重新进行这个测验。请在上面画上人，房子，和树。”

　　三分钟后，池瑜把画交给医生。

　　杨医师皱眉端详了一会。
　　画上的人物没画瞳孔，但是却画了牙齿，房子只画在上半截，下面隔开是地面。
　　受测者在人际关系中有回避倾向，但是十分渴望依赖，害怕欺骗，容易有情绪和言语上的攻击性，缺乏安全感。
　　这样看来，虽然病人目前愿意主动踏出建立亲密关系这一步，他的爱人也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病人的情绪，但是反而让病人的不安全感更加强烈了，一旦发现自己有被抛弃的迹象，病情反而会变本加厉。

　　杨医生控制好表情的变化，他温和地说：“很好，现在我来给你进行一个催眠治疗。”

　　“闭上眼睛，吸气，吐气，放松。”

　　“好，现在在你的脑海里浮现出你的小时候玩耍的画面，你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台时光机器。”

　　“时光机器已经开启，你按下按键，回到你最记忆最深的那个时候。”

　　池瑜轻轻蹙眉，他跟随引导，感觉仿佛又回到那个阴暗狭小的柜子。
　　“你说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滚开！关你屁事！”
　　“你身上这么浓的香水味，谁不知道你又找女人鬼混去了！”

　　“鬼混？你说我鬼混？我鬼混至少没往家里领野种。”丈夫轻蔑地嘲讽道。
　　“……我，小瑜不是……”
　　客厅传来玻璃砸碎的声音，小池瑜捂住嘴巴，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都是因为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了，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子温柔相爱。
　　都是因为自己，自己这个野种。

　　画面开始扭曲，争吵的声音开始模糊。
　　小池瑜抹了抹眼泪，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坐在车的后座，妈妈坐在副驾，驾驶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妈妈转过身来，温柔地说：“小瑜，以后你要好好听外婆的话，知道吗？”
　　“……我不要，我不要去外婆家。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副驾上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烦，堵车了，他用力拍了几下喇叭。
　　“阿敏，赶紧给他送走。”

　　小池瑜害怕了，他连忙抓住妈妈的裙子：“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你不爱小瑜了吗？”
　　妈妈拉下小池瑜的手，安慰道：“小瑜乖，妈妈爱你，等我和刘叔叔去那边稳定了，就回来接你，听话啊。”
　　于是6岁的小池瑜在妈妈的头上看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出现的红叉。
　　那时候，小池瑜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妈妈都没有回来。

　　直至过了几年，外婆过世了，小池瑜才再一次见到了妈妈。
　　一开始他还以为妈妈是来接自己的。

　　“小瑜，你先去姑姑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妈妈最近太忙了。”
　　小池瑜亮亮的眼睛暗下来，她又看到妈妈头上的红叉叉了。
　　他已经长大了一点了，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于是小池瑜就寄住在各式各样的亲戚家里，妈妈只会定时转来一点必要的生活费。

　　身份模糊的他同时受到两边亲戚的嫌弃，嘲讽和漠视。
　　“不清不楚的，爸妈离婚都不想养他。”
　　“不知道谁的。”
　　……
　　“一，二，三。”
　　杨医生打了个响指。
　　“跟着我，现在睁开眼睛。”
　　池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池先生，您现在是不是已经上大学了？”
　　“是的，大一了。叫我小池就好了，杨医生。”
　　池瑜成年以后，杨医生就改口叫他池先生，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好，小池，你现在还很年轻，身边有一群关心你舍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信赖的爱人。但是呢，人这一生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变故，但是不管遭遇什么，总会有人一直爱你的，所以不管碰到什么事情，我希望你都可以信赖朋友，信赖我，好吗？”
　　望着杨医生慈祥笃定的面孔，池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