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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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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叫沈韫之,今年十三岁。
父亲是官居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沈德义,是凌江国皇帝相当倚重的言官。
母亲倪锦真是正房主母,娘家长兄是户部尚书,背景十分强大。
沈韫之既是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自然身份尊贵。
不过在七岁那年因为一场重病断断续续拖了许久,于是沈德义将他送去了乡下庄子休养,就这样待了五年。
直到前几日,沈夫人知道儿子已经大好,硬是闹着要把他接回来。
沈德义同意了。
派人来接的日子就在今天。
沈韫之也听说可以回家早按捺不住,急吼吼拉上仆从往回赶,结果不凑巧遇上大雨,就找到了破庙……
至于沈家其他人也不少。
沈德义之后还纳了两房姨娘。
二姨娘左氏是商户之女,性子柔和名声不错,颇得沈德义的喜欢,育有次子沈溪知和长女沈宝画,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
三姨娘林氏已故,不过留下了三子沈吟学,同样十岁。
同住在沈家的还有三伯一家,三伯沈泓溯虽是庶子但秉性纯良正直,与其夫人吕氏恩爱非常,育有一对双生公子,没有纳妻妾。
而沈德义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已经外嫁。
可仅凭他一个仆从,还随着沈韫之离开了五年,早已不能准确掌握府中消息……
“我和沈韫之长得像吗?”
“阮轻罗”沉默许久,突然开口吓了信石一跳。
他支吾半天,小心翼翼打量对方:“不大像……小公子长得英气些,且脸上有斑……不过他七岁就离府,与当时长相相差甚大,就算是夫人也未必认得出。”
“那他身上有何胎记、标志之类的?”
信石回忆了一番,很确定道:“没有。”
“阮轻罗”淡淡扫了眼他衣襟,伸手摊开示意他把东西交出来。
信石反应过来,赶紧将收着的长命锁递过去:“这是夫人在小公子出生后就系上的,也是唯一能证明小公子身份的物件,务必收好~”
“我若不提,你会给吗?”
“阮轻罗”那似看穿他的眼神冷若冰霜。
信石冷汗都出来了。
“小的,小的只是一下忘了……”
“最好是这样,你若干了蠢事,我不介意让你再去挖个坑。”
“阮轻罗”瞥了他一眼,倾身撩开车厢帘子:“车夫,去脂粉铺子。”
坐回来时,信石已经一脸乖巧。
照着男子略显粗狂的眉型用石黛微调,然后再往脸颊鼻尖上点缀几颗雀斑。
一番打扮,原先更偏秀气的小公子添了几分英气,更像个少年郎君。
足足走了一整日,随着马车外人声越来越嘈杂,可以分辨出已经进入了京城繁华的地段。
沈韫之的父亲毕竟是左都御史,在朝中地位虽比上不足可比下绰绰有余。
“公子,沈宅到了~”
“阮轻罗”半阖的眸子缓缓上抬。
此刻开始,她就是沈韫之。
……
“夫人,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正愁眉苦脸叹气的沈夫人双眼骤然发亮,不敢置信地追问:“韫之他已经回来了?!”
“是啊夫人!我们派去的人没接到,是因为大少爷先一步赶回来了。人就在门口,夫人快去接吧!”
丫鬟满脸喜气。
沈夫人根本顾不上礼仪,撩起裙摆冲出院子。
身后贴身妈妈秦氏赶紧跟上,经过丫鬟时低声问了句:“这个时辰老爷公务该处理完了,人在哪?”
丫鬟笑容渐渐消失,颇有些尴尬道:“在……在二姨娘院子里用膳……”
“去禀报老爷就说韫之少爷回来了。”
秦妈妈使了个眼色,丫鬟秒懂立刻退下。
沈夫人急急忙忙赶到沈宅外院大门,看到来人眼眶瞬间就红了,泪如雨下。
“韫之……是我的韫之啊……”
眼前的少年眉目清俊面容白皙,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随风轻扬。
可是他的身形过于瘦削,那衣裳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就像偷穿了大人的……
沈夫人愧疚和心疼的情绪一时间到达顶峰,冲上前就把沈韫之抱入怀中。
“呜呜呜……我可怜的韫之,怎么瘦成这样了?快告诉娘是不是庄子里的下人伺候不好……娘定要狠狠地罚他们!”
从她出现在沈宅,到现在这会儿只有沈夫人出现,可见沈韫之并不如他嫡子身份一样备受宠爱。
信石说,沈德义对于沈韫之原先是非常疼爱的,可后面沈韫之的性子越来越骄纵调皮,还不爱念书。
于是那份爱子之心就淡了不少。
沈韫之没有推开沈夫人,而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娘,韫之日夜思念您和爹爹,吃不好睡不安,所以才瘦的。”
沈夫人听完更难过了。
她用帕子轻拭眼泪,抱怨着道:“娘何尝不想去看你,把你接回来……可你爹非说大师算过,你八字与他相冲,若是太过亲近会让双方都不安宁!即便娘也不能去……”
八字相冲?
沈德义一个读书人还信这个?
秦妈妈上前劝道:“夫人,韫之少爷回来了哪有站在这儿说话的道理?他肯定饿了,不如先回院子,奴婢让膳房重新做些好菜一块用膳,一会儿老爷也要来呢~”
“你说的对!韫之,来,跟娘回去好好说会话。”
沈夫人连忙拥着她往内院去。
在旁边看了大半天团圆戏码的仆从悄声议论起来:
“不是说大少爷脾气暴躁骄纵吗?我怎么瞧着是个翩翩少年郎……怪好看的。”
“把你丢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年,你还能乱发脾气不?”
“也对……看来,沈家要变天了啊……”
……
“韫之你看,这是娘这些年为你缝的衣裳、鞋袜,尺寸大小可能有许多都不合适了。你都试试,有能穿的就留下~”
沈夫人让秦妈妈把一箱子东西都抬了出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对儿子的思念。
“还有还有,这些小玩意有些是你舅父送来的,有些是娘出去,看着你会喜欢就买下的,不知不觉攒了这么多……”
沈夫人说着说着就笑了。
小玩意都是玉佩宝剑之类的值钱物件,看起来就是男娃娃会喜欢的。
沈韫之只是扫了一眼,便把怀中那枚长命锁拿出来,轻轻笑道:“韫之有这一样就够了,是爹和娘送给韫之最宝贵的东西。”
沈夫人看着儿子如珍似宝捧在手里的长命锁,突然泣不成声。
“是娘对不住你……身为沈家嫡子还要被送出去,整整六年都没有娘陪在身旁……韫之,你受苦了~”
外面隐约传来丫鬟的一声“老爷”。
因为沈夫人沉浸在情绪中并未注意到,但是沈韫之眼底划过亮光。
她在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才出声宽慰沈夫人:“韫之不苦,有爹和娘的疼爱,只不过是出去养个病。唯一的苦就苦在惦念爹娘是否安康喜乐,遗憾这几年不能承欢膝下。”
脚步声顿在门口缓了许久。
沈韫之接过秦妈妈递来的帕子,替沈夫人擦去眼角泪痕:
“娘您可别再哭了,待会儿爹爹来看到您这苦相还以为韫之受了多大委屈呢~”
“是啊,老爷还不知道你提前回来了!秦妈妈,赶紧去告诉老爷一声~”
沈夫人如梦初醒,赶紧催促秦妈妈。
“我已经来了,夫人不必着急。”
沈韫之抬眼望去,迎面走来的沈德义身姿挺拔,头发乌黑没有一丝白发,一袭青色长袍非常有读书人的气质。
他径直走到沈韫之面前,带着些许复杂的神情从上到下仔细打量,叹道:“你比小时候沉稳多了,也瘦多了……”
沈韫之规规矩矩跪下行了个大礼:“儿子不能孝敬爹娘心中有愧,再也不敢顽劣。”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
沈德义不得不承认看着与以往判若两人的嫡子,心中是有不少动容的。
即便他八字与自己相冲,即便这些年并不养在膝下,可血脉做不得假。
沈韫之主动扶着沈夫人在桌旁落座。
下人上菜之后,她更是贴心的每道菜第一口都夹给爹娘。
沈德义看在眼里,神色缓和了不少。
他原以为以嫡子小时候被宠坏了的性子,加上这次没等人接先跑回来,怎么都要闹上一闹,可没想到完全是个孝顺懂事不多话的孩子。
倒让他对自己先前的揣测觉得好笑。
“蝶儿还说韫之在庄子上待了许久或许脾气会差让我多宽容,可我看韫之行事稳重,礼仪周全,完全就是我沈家人该有的样子。”
沈韫之看得出沈德义对自己的印象很不错。
“是……左姨娘?”
沈德义点点头:“是啊,她还说等你安顿好了即刻带弟弟妹妹们来看你。”
沈韫之微微一笑:“与姨娘和弟弟妹妹许久未见,韫之很想念……不过爹爹,在娘面前提二姨娘,娘可是要吃醋的~”
沈德义怔住,转过头果然瞧见夫人脸色不大好,可听完儿子的话似是不好意思,瞬间红了脸。
“哈哈哈哈好!不提不提,咱们一家三口吃饭。”
沈夫人嗔怪地瞪了眼沈韫之,但并没有说反对的话。
院子里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院外一道人影在偷听完后悄然离去……
……
夜晚。
对镜卸钗环的时候,沈夫人的嘴角一直都没下来过。
秦妈妈犹豫片刻,低声道:“夫人,奴婢觉着……韫之少爷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长得……不大一样。”
沈夫人听了还有些高兴:“我也觉得,韫之小时候肉嘟嘟的,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可现在长开了还真像我!”
秦妈妈:“……”
“夫人,奴婢的意思是,少爷的身份是否需要核实……”
沈夫人反应过来立刻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怀疑韫之并非我儿?那庄子里所有下人也得有这个胆子!长命锁能作假吗?”
秦妈妈顶着她的怒火连忙下跪,好声好气道:
“夫人,奴婢知道您对韫之少爷有多愧疚~可是少爷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小心一些总没错。不如,把信石唤来一问,也好让奴婢心安啊~”
沈夫人脸都气青了。
她拧着眉瞪了秦妈妈好久,可对方也是倔,跪在地上也不肯服软。
“唉~”
最终还是沈夫人败下阵。
秦妈妈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妙龄少女跟到现在一心一意为她考虑,这个面子就不驳她的了。
见她妥协,秦妈妈当即找人把信石唤来。
信石站在屋子里低着头,心跳不自觉加快。
“信石,你把这些年韫之少爷的经历一五一十交待,挑重要的讲。”
秦妈妈沉下脸的时候十分严肃,紧盯着信石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信石没有迟疑,把数年间沈韫之的事情美化了不少,塑造出一个从骄纵到稳重,慢慢改好的形象。
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几嘴沈韫之所受的苦。
沈夫人听的坐立不安,最后忍不住埋怨秦妈妈:
“就说是你多心,我的韫之那样乖巧孝顺,都是受了非常人所能受的苦!好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秦妈妈也没了话。
信石从沈夫人那儿退出去,转身进了沈韫之的屋子。
沈韫之正望着窗外摇晃枝丫的石榴树悠悠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没有回头,信石便只好立在近处不吭声。
“可是按照本公子教你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