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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一路相伴情意深(三) ...

  •   烛火昏暗,月经云藏,更无半点添光。郑繁替纾纾掌灯,她坐在榻上补衣,细眉微蹙,神情极为专注,手上一扎一扯,银牙一咬。

      “你试试。”她松了口气,把衣裳扬给他。

      郑繁放下烛台接过,穿前还要再往那洞上看看,确实粗糙,但结实耐磨。

      “谢娘子。”他微笑道。

      “嗯。”纾纾收起箩筐,仰面一躺,长长叹道:“万幸,真是吓煞我也。”

      他不如莫偃戈习武之人那般肌肉虬结,只是瞧着比在京时更健壮,脊背线条清晰,无多余半两赘肉。

      “郑大哥瘦了。”喃喃自语声。

      她也不知自己侧过身在看他,郑繁穿好衣裳转过来,正对上那道清清浅浅的眼光。

      纾纾说不上多么天香国色,胜在净白婉约,气质出尘。可说起性子,又不十分像这气质,并不似那朵冰山上的雪莲高洁冷艳,拒人千里。熟稔之后,才能体会到她底色里的欢脱顽皮,偶尔甚至有些滑头。

      “那你可觉身子重些了?”他悄悄挪过来,盯上她的肚子。

      纾纾往腰腹上一摸,摇摇头:“月份太小,我没什么感觉。不过定是重了,你将我照顾得这样仔细,怎能不胖?”

      郑繁与这孩子并无半点干系,可是与她朝夕相处月余,无时不刻惦记着一大一小,心里总是有别样滋味,好像是该与自己有点关系。

      他并未说话,只柔柔含笑看着她,目光时不时包裹着她的小腹,颇藏温情。

      纾纾弯弯唇角,捉起他的手掌,郑繁惊讶一愣。随后看着她把自己手心轻轻覆在她柔软的肚皮上。

      女子身段轻软柔滑,如陷进一弯水里,那水又带着点温度,平和安静。想象不出生命的胚胎会如何在这弯小小的水池里长成偌大的婴儿,他觉得母亲甚是伟大,不自觉轻抚她的小腹。

      那神情当真恭顺虔诚,纾纾心头微动,眼圈便有些酸。她抬手拂开他鬓边碎发,小声说:“把湿发散了罢,当心着凉。”

      她说着欲起身来生火,郑繁想让路,车厢里颇有些腾挪不开,两人互看眼色,手脚纠缠,愣是错不开半点,四目相对间便笑出了声。

      “你就坐在榻上罢,我来。”他托起她的腰身置在塌边,拨开裙摆。

      不多久,小火苗一窜一窜燃起来。纾纾盘坐在地,解开他的发髻,拿出梳子小心梳开。

      天空绵绵细雨,轻洒窗厢,夜里岑静无声,偶有星火噼啪。

      雨微风停,掩盖一晚的月光竟朦朦胧胧透出点端倪,落在手背,与地上殊色两异。

      纾纾轻轻“咦”了一声,掀开东窗一角,果然在阴云雾霭中有一轮忽明忽暗的绰约月影。

      郑繁同见,索性将窗全部启开,凉风徐来,雨丝清冷扑面,他本就头湿,不由一抖。纾纾急忙打落他的手,“大胆,怎好再淋雨?”

      语气虽有些气和怨,但听来很是窝心,郑繁笑着往后一倒,这就靠进她怀里,“错了错了,娘子饶命。”

      他其实在暗里使劲,靠得并不那么服帖,纾纾想他身上定有凉意,挨着人会暖和些,所以并未推开,只继续替他梳头。

      “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1】。”纾纾轻念,一边挑出他头顶的白发,“日复一日寒窗苦读,你自是知道,瞧,我也知道了。”她将那白丝递到他眼前。

      郑繁捻过这半灰半白的头发细细端详,片刻后苦笑道:“人各有命,须知我而今做一介小小驿丞也自在快乐,能时常走动,少忧庶务。”

      他长吁一气,多少听得出些微失落,“好在我并不是那长袖善舞之人,没准不在朝堂,活得更久。”

      “也是。”纾纾放下梳子,拿起蒲扇放在他身后轻轻扑打,送些暖风过去,好干得快。

      “珍儿?”郑繁缓声如呓语。

      “嗯?”

      纾纾觉他头往后仰了仰,倾身一看,眼皮半开半合,是困了。

      “你靠过来睡。”她爬回榻上,拉他手臂。

      郑繁眯着眼睛半倚半眠如此睡妥下去。

      纾纾用手肘弯垫着他脖颈,又将他头发撇去一边,分去半副被角,低头之时,他已有细微鼾声。

      真是累极了。

      她瞥到角落里那只野雉鸡,心中酸涩难忍。定是在林子里偶遇飞不起的雉鸡,想着她才猎的,耽误不少功夫。

      纾纾点点他的眉心,心道:以后不许再冒险。

      郑繁这一觉睡得好踏实,这些天白日赶车夜晚警戒,怪不得说瘦了,昨夜放心一眠,竟沉得听不到半点声响。

      雨后初霁,碧空如洗,他打开前窗,艳阳高悬,洗过的山林泥土,自带一股清新之气,闻之心旷神怡。

      纾纾已不在车里,他遐眺一望,远处小河边有道倩影,正是她在浣衣。郑繁想起背后那几个补丁,又回味到昨日倚在她怀中的况景,不免有些心动。

      他不知当初纾纾对他是什么感觉,只知在薛府见过第一面之后,便久久不能忘怀。

      后听闻薛铭有意将她许配给自己时,狂喜之余真是懊恼:年韶已不再,难为佳人青。他正大她整整十岁,又早生花发,每每忆起她伶俐可爱的模样,都不免自怜。

      有时他觉得那件飞来横祸也不全是错,至少他可以毫不可惜,坦坦荡荡与她解除婚约,将来再有比自己更好的良人求她为妻,岂不圆满。

      万没想到,邸报传来岭南,她已成天子之妃。那自然是怎么都比不过,他也就彻底断了念想。

      譬如昨夜所说,世事无常,再在宣城相遇,他们好似又近了许多,至少如今她是辛珍,淑妃已故。

      明知她迷雾重重,但那身遭仍旧如旋涡牵引,他有意无意跌入,虽不知明日有什么,但抱着当下每一寸喜悦,都比在驿馆碌碌无为时更让人欢欣。

      郑繁对镜束髻,时不时回头观望纾纾,等她回来,便也理好了穿戴。

      “郑大哥,起来了?”纾纾抱着湿衣边问边晾。

      “是,珍儿辛苦。”

      她摇摇头。

      衣裳一般都挂在车檐下,顺风一跑,不多久便能干透。她仰着头一心一意晒那衣裳,正好阳光和煦,郑繁那方便能看见琥珀色的瞳孔如两只玛瑙般流光溢彩,缀在她洁净的脸上,更添璀璨。

      他欣赏半刻,道:“我去牵马。”

      ***

      行不过十里,前方有一官驿。青葱竹叶掩盖下,三间瓦舍,一顶草棚。

      纾纾指着地图道:“是葛家驿。”

      郑繁点点头,随即勒马降速。官驿自是有官职在身之人才能入住,他或许勉强尚可,但纾纾决计不行。

      “我有昔日同僚在此供职。”郑繁向她微微一笑,“我就同他说你是我新婚妻子,已有身孕,家中有急事故携妻返乡,求他通融一番应该可以暂留一晚。”

      “一晚?今日不走了?”纾纾疑道。

      “不走了。”他神色笃定,郑重其事道:“月份大了,合该好好沐浴一次,清理污垢,对胎儿好。我昨日非要猎那只鸡,也是为了到葛家驿借厨房好好做一餐饭给你吃。”

      纾纾倒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细腻,早早就盘算好这么多,眼眸微微一亮,“听郑大哥的。”

      郑繁说明来意,两人互相寒暄几句,竟真遂了愿。

      “嫂嫂,小弟这就引您去厢房。”

      驿卒姓黄,温和有礼,纾纾欠身致谢,又拿出一吊钱塞进他手里,见他要推辞,说道:“你既叫我一声嫂嫂,咱们就是一家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夫君知道葛家驿荒僻,平素少有人来往,你的工钱也不高。今日还需麻烦你砍柴烧水洗马做饭,我也承了你的恩能在奔波时好生休息一夜,这点报酬是应当的,就莫要再客气。”

      她笑意盈盈,说话得体,黄斌乐意收下这吊钱,转身便去干活。

      “娘子小心。”郑繁扶她腰身向前引路,他不由有些好奇,低声问道:“你到底还有多少钱?”

      纾纾抬头朝他挑了挑眉,戏谑道:“总之够你花。”

      “哎哟,那我可得好好伺候娘子。”他伏低佯做姿态,逗得纾纾直乐。

      两人调笑,欢声阵阵。

      趁着午后阳光强盛,纾纾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便坐在院中晒头发。正好厨房里的鸡汤香味浓郁,随风漫溢,馋得她口水直流。

      飞鸟掠空,竹影婆娑,身轻体快,又有等待美食的绮心,她自觉好日子也不过如此。

      郑繁也沐浴出来,见她头歪影斜,慌忙错身一坐,稳稳将人接在怀里。纾纾本在打盹,朦胧见他侧脸,便安心将头一靠。

      “大哥,您和嫂嫂真恩爱。”黄斌在一旁小声打趣。

      他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再言语,轻轻拍抚起她的肩膀。

      蝉鸣不休,林中莺啼鸟啭,纾纾柔缓的呼吸一下一下犹如合奏,他不禁莞尔。

      突然,祥和景致中冒出几声疾马奔腾,如鸟惊鱼散,纾纾惺忪睁眼。

      郑繁抬头一望,门口停下两匹高头大马,上头分坐两人,一红一黑。皆是腰间佩刀,目光犀利,一眼便能认出是手染血光之徒。

      二人居高临下将驿馆巡视一遍,最后轻轻把视线落在院子中央。

      郑繁心中一凛,收臂抱紧纾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一路相伴情意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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