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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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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哭起来要人命,下手也没轻没重。
简十遇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对闻鹿又是抓又是挠,内心又气愤又无可奈何。
“就一小屁孩儿无理取闹。”简十遇决心不再看。
许七寻稀奇地扫他一眼,不太在意的回头。
闻鹿全程一言不发,任由怀里的孩子对他拳打脚踢。
好不容易哄好,闻鹿才稍稍松口气,把孩子轻轻抱回原位。
脑袋上隐隐犯疼,不过他也不太在意,笔直地坐在位置上,谨慎的盯着弟弟。
不久,女人回来了,走近发现小孩眼睛红红的,脸色顿时变了,低声询问:“宝宝怎么回事儿?怎么哭了?”
本来已经被哄得很好了,闻言又哇啦一声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对面的人告状:“哥哥打我。”
闻鹿听不见,依然是端坐着,不过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看懂了唇语。
女人一听直起腰,二话没说,当场巴掌就甩了过去。
小孩之前闹得动静本就大,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哭,这一巴掌更是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渐渐变大,甚至有人不满的盯着看。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谈女朋友的许七寻都放下手机看了过去。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劲,闻鹿脸偏向一边,表情有一瞬间茫然,随后脸蛋迅速涨红、肿大,五根手指格外扎眼。
另一侧的脸却白的像鬼。
简十遇憋了一肚子火,早就看不下去了,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阿姨咱讲讲理好不好?在公共场所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动手有点说不过去吧?”
小孩还在哇啦哇啦的哭,女人平静的扶了扶发髻,并不理会简十遇。
有人出头,很多人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指责。
“我刚刚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明明是这小孩自己从沙发上摔下去的,他哥为了接他还磕伤了头,现在却告黑状!一看平时就没少惯。”
“就是就是,小孩子惯大了以后怎么了的?这做母亲的也不能这么偏心吧?看看那大的穿的,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也不怕被冻着。”
“刚刚他哥哥就不应该伸手去抱他,摔死拉倒,要是我,直接拖出去打一顿,白眼狼一个啊。”
“……”
人群对孩子的愤怒和恶意越来越大,小孩子再呆愣,也能感受到情绪好坏,许是意识到周围的人都是在议论他,哭声更大了。
没人会喜欢小孩子无理取闹的哭声,靠着近的已经开始抱怨了。
闻鹿唇色泛白,他默默把头转正,隐没在鸭舌帽底下的脸没什么表情。
习惯了。
早就习惯了。
他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
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却一点棱角都没有。
女人顾不上周围的议论,手忙脚乱的拿纸巾给小孩擦鼻涕擦眼泪,伺候祖宗似得。
闻鹿无动于衷地看着,搭在腿上的手握的很紧,却又在女人看过来的瞬间松开。
旁边有人看他可怜,给他送热水,他也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完全没有理会意思。
简十遇一屁股坐回去,他都替那个小乞丐觉得窝囊。
许七寻看着他气鼓鼓的抽出一根烟来,有些好笑道:“巴掌又不是抽你脸上,你脸红什么?”
“老子就是不爽,这小乞丐脑子也有病,都那么大个人了,还一点主见都没有,被欺负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吭个声。”
简十遇来劲了,一张脸通红通红:“这小屁孩儿就是个傻逼,以后迟早得被人弄一顿。他哥好心好意的去抱他,脑袋都磕桌子上去了。这小屁孩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他妈恶人先告状。”
简十遇烟也不抽了,两只手夹着。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叛逆,好面子,任谁被父母在公共场所下呼了一巴掌都受不了。
不过巴掌没扇到自己脸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最多只能忿忿不平。
许七寻也有些动容,撑着下巴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哥是捡来的?”
简十遇嗤笑一声:“这他妈说是捡来的都抬高了他的身份,这估计得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说捡来的还是气话,这小乞丐仔细瞧瞧,跟他妈长得很像,如果再化点妆,脸上多点气色,那就是他妈的男版。
说话间,他们旁边又坐下来一个人。
门外不知何时又刮起了碎琼乱玉。
来人头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墨黑的头发有些潮。
“您来的可真够早的。”简十遇没好气的调侃,又见他手上拎着一个厚重的袋子,忍不住问:“不就是迟了个到吗?这么厚一沓卷子你做的过来吗?”
叶深笑道:“心疼我啊,我不介意你帮我分担一点。”
“去你的吧,大过年的,恶不恶心!”简十遇冲他咆哮。
叶深随手将袋子挂在旁边,拨弄着头发,两腿慵懒的敞开,漫不经心的说:“慢慢做,题目又不会长腿跑了。”
简十遇佩服地缩回沙发,随口提议:“待会儿吃完饭去网吧坐会儿?”
“随便。”
小孩已经不哭了,但周围人的议论丝毫没消,甚至还有股愈演愈烈的趋势。
旁人目光过于尖锐,叶深有些疑惑的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了隔壁那桌。
够奇怪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往那儿看一眼,再看一眼。
来来回回好几眼,叶深心里不太踏实。
身上没有混混味道,又没有那种爱显摆的模样,那大冬天的穿薄衣服露脚踝干嘛?找罪受?
听了会儿周围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议论,叶深了解了大概。
刚好服务员端着盘子把套餐送了过来。
简十遇考试时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又看了这么一出戏,现在化怒火为食欲,大口吃了起来。
隔壁那一桌点的套餐也恰好送了过去。
叶深坐在旁边靠着近,余光看见女人只将盘子里的可乐拿起来放到小乞丐的面前,然后将剩下来的东西都推到小孩面前。
女人将汉堡包装袋撕开递给小孩,抬头看见对面没动静,皱起眉责问道:“怎么不喝?你不是最喜欢喝可乐了吗?”
这大冬天的没人会想喝可乐。
特别还是带着冰块的。
闻鹿缩在袖子里的左手抽了两下,然后慢吞吞伸出右手拿起管子将可乐戳开。
他反抗不了。
甚至连挣扎,都是麻木沉默的。
他知道,沉默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可他依然沉默着。
因为反抗也解决不了。
女人看他这幅模样,满意的勾着唇,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学校转班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办好了,在上面签个字儿就行。”
闻鹿嘴里含着冰可乐,一言不发的盯着推过来的白纸。
一旦签了字,他就得和学了十年的舞蹈说拜拜。
他不想签。
可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命运就这么直白,他退无可退,进一步又是鲜血淋漓。
剥开皮囊下的灵魂,亲情没有任何感情,人的心是红的,流的血却是凉的。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
明明他的腿已经没事了。
眼睛也只是暂时性失明。
跳了十年的舞,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母亲就不让他学了。
到底是为什么,他问不出来。
因为他还是个哑巴。
只能对所有事情沉默。
麻木地喝完半瓶可乐,可他一点也不乐。
女人似乎很有耐心,一边照顾着小娃娃,一边悠闲的等着他签字。
丝毫不担心他不会签字。
闻鹿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个过程,即便是不签,他依然会被转班。
但如果不签这个字,母亲就要去讨好那个男人,去跟那个男人解释,为什么他的儿子又不听话。
最后,闻鹿抖着冰凉的手,将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
女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当下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人走茶凉,闻鹿一只手还握着冰凉的可乐,默默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冰的融化麻木了他的神经。
四五岁的年纪里,女人也经常带他来麦当劳肯德基,吃饱喝足之后再牵着他的手离开。
可那也仅限于四五岁的年纪。
明明只是过了十来年,可回忆起来却像是过了几辈子。
就像是对自己的安慰,几辈子前他也是幸福的。
忽地,帽子底下的嘴角翘了起来。
凉薄,清冷,没有任何多余感情。
这样,也罢。装聋作哑,自欺欺人。
糊弄自己一旦糊弄久了,很多事情也就不想看见最初面目全非的模样。
冰块化为凉水入了胃,变得温暖起来。
将空杯子随手扔进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闻鹿拿起放到一边的纱布,机械地把眼睛包起来。
因为车祸,他的眼睛见不了光。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蒙着纱布过的。
也早就习惯闭着眼睛走路。
不过最近,他能在昏暗的地方把纱布摘下来。
冬天的积雪还未化,太阳光会折射出刺眼的光,耀眼的光眼睛受不了。
正准备起身离开,闻鹿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简十遇是个好管闲事又热心肠的人,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乞丐抱着一瓶可乐喝,给他在手机上也点了一份套餐。
“来,吃!”简十遇大手一挥,把一盘子食物端到他的面前,非常潇洒的说:“哥请你!”
闻鹿停顿了两秒,只能感受到吹到他脸上的热气。他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棍子东敲一下西敲一下,一声不吭的走掉。
简十遇:“……”
空气似乎都能感受到简十遇此刻灵魂的尴尬。
小乞丐人已经走过他们那桌,正朝着拐角走去。
许七寻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简十遇,你这么牛轰轰的冲过去,人家可能把你当成个傻逼。”
简十遇横他一眼,坚守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真理:“老子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肯定是被我的风度给惊到了,不好意思吃我给他的饭。”
许七寻毫不留情泼冷水:“就你刚刚那一顿操作,他可能把你当成哪个要占位置吃饭的人了。”
“怎么可能。”简十遇一屁股坐回沙发:“我刚刚不都跟他说了,让他吃了吗?他又不是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