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实验 ...
-
父亲的卧室是总也不开窗，就算外面风和日丽，气候宜人。
他推开门进去，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父亲特有的味道，如雨后的松柏，让人愉悦舒服。
父亲披着睡衣，半坐起来，目光慈爱地看向自己。昨晚，他又一次被空间站的医疗小队送回家，原因是老毛病复发，还拒绝去医院。
“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父亲伸出一只手，扶摸他的头顶。
然而父亲的安慰并不能让他安心多少，他看到父亲颤抖的手腕，明显比上次养病时更严重了。
“等爸爸好了，带我去坐战斗机好吗？我以后也要开飞机。”他用细幼的声音，说着让父亲高兴的话，希望他的病就能快点好起来。
果然父亲笑了起来，握住他小小的肩膀：“好，有志气。不过，当飞行员很辛苦，也很危险，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奶奶说男孩子就要勇敢，她说军人是最有男子气概的。我也想像爸爸一样，保卫国家，不畏牺牲。”他耳边响起奶奶的家训——尽男儿本色。
奶奶告诉他，这也是父亲从小就信奉的。
父亲看着他，隔了一会才说：“奶奶说得对。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坚守本心，至死方休。”
“什么死啊活的，不吉利。小桢，该去上学了。”奶奶端着早餐和药走进来，催促他快走。
两年前，妈妈走了之后，他和父亲就搬回了奶奶家。本来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年幼的他，但最近看来，奶奶更多的时间是在照顾生病的父亲。
这次复发，父亲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回到空间站。然而这次离开，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奶奶接到通知的时候，并没有掉眼泪，只是在门廊里呆呆坐了一整天。
他当时放学回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才从新闻里听到关于小行星带武装冲突的报道，在滚动播出的阵亡烈士名单里，他看到了父亲的名字。
战后第五十年，人类世界已经基本实现了太阳系范围内的和平共处，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仍偶有发生。
那时候，火星的军事基地还没有全部建成。父亲所赋役的天渊空间站，仍是地球防线的主要太空要塞之一。
当从父亲的战友手中接过遗物时，奶奶才哭了。刑桢扶着哭得脱了气的奶奶坐下，接过盒子，透过泪光，看着盒子里一枚枚光彩夺目的勋章。
那时候他还不到八岁，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当时那个场景，却一直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父亲的战友站到他身边，抚了抚他的头：“不要难过，身为军人，本来就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虽九死其尤未悔……能扬灰星海，也是你爸爸的愿望。”
然后他指了指盒子中的一枚勋章：“……这枚能送给我吗？”
战机已经化作了太空中的一团火焰，不要说尸骨，连半粒灰烬都无法收集，只有这么一盒放在基地的遗物。
看着这十几枚璀璨的勋章，刑桢茫然地点点头。
太阳已经西沉，门廊里光线暧昧。男人弯下腰，小心地从盒子中取出这枚勋章，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而他胸前，也挂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勋章。
往昔的片段突然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过，自小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好像灰烬中要熄未熄的点点火星，被重新点燃。
父亲得的是什么病？
而我……又是什么？
刑桢觉得这雪白的“审讯室”光线十分刺眼，气氛压抑。他看见吴琰一拳捶在白墙上：“你们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还能更无耻吗？”
“这不还有利诱吗？”方东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文件。
“你——”
吴琰刚要反击，刑桢开口了：“可以，我同意参加你们的实验。”
“中校！”吴琰惊诧地看向他。
刑桢目不斜视地看着对面：“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只要一条不满足，就免谈。”
方东扬起眉毛，审视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刑桢脊背笔直，沉声说：“第一，不能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这没问题。这里除了我们五处，没人知道这项实验，所有信息都严格保密。而受试者，我们绝不会找军队内的现役人员，背景也会排查清楚，你完全放心。”
“第二，既然你们特情局有关于基因异常的资料，所有相关信息，我都需要一份。”
方东沉默片刻，然后扯出一个笑容：“刑中校要是做生意，一定不会亏。说过不会让你白白协助我们。行，现有的关于基因融合的资料，我都给你一份。不过，这得在完事之后。那第三呢？”
“实验中，不能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那怎么可能，不接触还做什么实验？”楼岚叫起来。
方东抬起手制止她：“刑中校，这个第三条，我可以理解，谁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有什么肢体接触。但是我们这项实验，主要就是观察双方的生理和行为反应。什么都不让做，实验就无法开展。抱歉我们难以兑现。要不你考虑换一条？”
楼岚忙点头附和。
刑桢面沉如水，反问道：“你们这个实验，到底是要研究什么？”
方东看了看他，示意楼岚解释。
“刑中校，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需要研究这段特殊基因的功能，以及它引发的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以及行为上的反应。”
“也就是说，你们是想看看雌甾四烯会产生什么效果，对吧？”
刑桢浅笑一声：“你们之前应该已经看到了，这个效果，不要说接触，只要是近距离相处，就已经十分显著了。我的身上你们大可以安装各种体征监测器。到时候，发生的所有生理反应，激素水平，你们都可以实时监测。而肢体接触，你们想看什么？成人片？这和常人能有什么不同？难道还需要现场表演？”
“那怎么能一样？常人可没有这种基因异常！”楼岚恨不得直接说成人影片里要是有你这样的特殊物种，我们还用这么费劲吗？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这是我的底线。”刑侦声如寒冰。
方东站起身，来回踱了踱，从楼岚手里取出计划表翻看，又看了几眼刑桢：“小楼，我们现在能做的数据监控有哪些？”
楼岚调出另一张表给上司看。
“……如果双方受试者的生理数据和行为都能够监测，也不一定非要进行到身体接触那一步，对吧？刑中校提的条件，我可以理解，毕竟人都有廉耻心嘛。”
对于男男如何行事，方东并不感兴趣，让他觉得真正有价值的是这种基因的功效，如何对一个人，对一个群体产生影响，进而探索那些匪夷所思，却又真实存在过的秘闻。
楼岚不甘心地撇了下嘴，说：“那身体的接触也太宽泛了。总不能拉个手都不行吧？”
还就是不行！
吴琰忍不住说：“这实验未免太龌龊了！难以想象特情局竟然允许这样的调查，这还算军人吗？”
“哈，那你就孤陋寡闻了，这还就是军队里曾堂而皇之发生过的事——”楼岚语气不善地回击。
“好了，好了。”方东打断她的话，唱起了红脸：“就照刑中校说的，不允许身体接触，包括手。不过——”
他嘴角微弯：“如果在中途，中校你自己改变主意，可不能算我们不守成诺。”
刑桢扬眉看向他。
吴琰愤慨：“方处长在胡说什么，也太小看人了。就怕到时候，你们没法阻止受试者的进一步行动，你们怎么保障安全？”
还要求“共同生活”在一起，照这个架势，难保不出事。总不能次次上演自卫反击、强/奸/未遂吧。
方东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关掉了通话，低头和楼岚说话。
片刻后通话打开，方东说：“吴少校想得还真周到……这个简单，我们可以给参与实验的人配上神经控制终端，如果发现有进一步的动作，可以通过远程控制，让他暂时失去意识。”
吴琰皱眉：“凭什么相信你们？”
方东摊开双手：“就凭我们以真实姓名和身份，与二位坦诚相待啊。特情局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
“方上校，虚的就不用来了。” 吴琰不理会他的作秀，“既然可以远程控制，那么控制权，我也需要一份。”
楼岚凤目圆瞪：“吴少校，平时看你挺谦和的，没想到还挺得寸进尺啊。”
“给他一份。”刑桢目光坚定，“要不然，给我配置一把手枪也行。你们自己选。”
“哈哈，两位一唱一和，看来是完全不信任我们啊。”方东哈哈大笑，然而脸上毫无笑意，“既然这样，吴少校也坐到监控室里来好了。如果有中止实验的需要，吴少校大可以直接执行，你看怎么样？”
“方处！”楼岚不满地抗议。
方东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份智能生成的协议书和一个虹膜输入器出现在空中：“同意就签字吧，合作愉快。”
他说完关闭了通话功能，在闹意见的部下旁边坐下。
“这回这个实验体，看起来是个倔脾气，让他完全听我们的，不大现实。他能同意参与实验，已经不错了。”
他翻看着实验计划书，一边说：“用名誉来要挟他，都不起作用。看来只有退伍这件事，他才真在乎。而且看起来，关于这种基因的情况，他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多，要不然也不可能会和我们做这个交易……你查过他的出身了吗？”
“查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人，早年父母离异，父亲去世多年，是二一四事件的烈士。”
方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哦，是天渊空间站的那次吗？那就难怪了，他也算是太空军烈士后代，估计不想不清不楚地退伍，给父辈抹黑。你回头查查他父亲的具体情况。这基因要是能遗传，之前应该有过记录才对。”
“是。”楼岚记下，“不过，方处，你对吴少校的要求，也太好说话了。本来我们不是想让他也参与实验的吗？毕竟他认识实验对象，可以作为一个特殊受试者提供数据……”
“我同意他来监控室，并没有说不对他进行监测啊。这位吴少校，是他的下属，还是他的情人？”方东努力回想当时“收网”前听到的监听录音。
这个楼岚比谁都记得清楚，之前见到他们拥抱就有过怀疑，这回又亲耳观摩了两人的表白现场。她汇总了下自己的观察，下推论道：“好像还不是情人，应该尚在追求阶段。”
“追求？哈哈，这可真是稀奇。这种基因的人，不都是……”方东考虑了下措辞，没把话往下说。
楼岚了然地笑笑：“确实，之前的史料里完全没有过类似情况的记载。竟然还这么纯情地谈恋爱，让人意想不到。”
五天后，实验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实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