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猎人》悠悠晴天

9、第 9 章

　　我站在这个村庄外的山坡上。风从身后吹来，从沙漠中带来的沙砾打在背部一阵阵的发麻。这些天来，我在距离王都比较近而且比较繁华的几个主要村落中走动，无声无息地散播着病毒——一种烈性呼吸道传染病。对于我们这些一出生就被注射了各种疫苗简直武装到牙齿的现代人来说，它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这些毫无防备而且从未经历过这种病毒的古埃及人来说，它却是致命的。选择这些村庄，是因为它们是人口集中而且流动性比较大的地方，而且，在这些地方，人们对尼罗河女儿——也就是凯罗尔——的“神迹”的信任度很高。

　　可是“人心”，真的是一个很难说的东西……

　　我转身，看着身后迷漫着沙尘的沙漠。据说埃及边境的守军已经开始不断与其他国家发生军事摩擦，看来他们三个的行动还比较顺利。我也已经离开王宫好几个星期了，可是我还不能回去，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当我再次出现在王都的街道上，那里果然已经不似以前的繁华。昔日的光彩和生机已经被一种从内心萌发出的忧愁和恐惧所代替。虽然那日的太阳和往常一样的热烈，照出的却是人人面容上反射出来的死亡阴影……

　　“瑞伯恩！你到哪里去了？！”看到那张几乎哭了出来的面孔，我的心里微微那么痛了一下，可是脸上却摆上那副她熟识的天大的事儿没有的笑容。我轻轻揉了揉她又被染成黑色的头发。

　　“你到底哪里去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她看我不回答却只是微笑，不禁又问了一遍，可是脸上那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忧愁却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拍了拍她有点气鼓鼓的脸颊，看到她被揉红的眼睛，说道：“怎么？哭鼻子了？爱哭鬼！”

　　尼尼雅斯不好意思地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一下子抱住我，却久久没有说话。她小小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我看到王子也大步朝这边跑来。他脸上那种少年老成的表情更添了一分深刻。可是，他那明亮的眸子里，却也流露出一丝少年特有的喜悦。

　　“瑞伯恩，你终于回来了，发生了很多事，我还以为你……”他说到这里，眼中竟然湿润了。

　　“我回来了！”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一把把他也拉过来紧紧拥在怀里。这个正在成长的少年，未来埃及的王……

　　他们是那么的信任我。可是我知道，我的回来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转机，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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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丝毫没有办法，我只判断出那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传染速度……”王后凯罗尔悠悠地对我说。

　　我喝了一口红酒，继续看着临河的露台外星光点点的夜色。

　　“这一次，我丝毫没有办法……曼菲士已经带兵去了北方的军事要塞，国内因为这场‘瘟疫’的蔓延而动荡不安，如果我再不拿出解决的办法来平定已经慌乱的人心，那么曼菲士的埃及……”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能帮助你什么？”

　　“我的压力太大啊。他们认为我是神的女儿，每日在王宫外边祈求我能用神的力量把他们从这场灾难中挽救出来……可是，我哪里有那种力量……”她低下头，无奈地揉着裙子上的褶皱。

　　“你的出现只是一个错误……”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她明显没有听到我刚才的低语。

　　“我……我是说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只是一个旅行者，我不是医生。”

　　“我知道，可是也只有你能理解、相信我所说的一切……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来相信我所说的话……”她无奈地笑了，笑容里包含的那种信任却成为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心上。这个时候，她也把头转向那平静的星空：“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地上的人们正经历着痛苦……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进行着……被冷酷的星辰注视着……对于其他人来说，历史不过是历史书上薄薄的几页白纸黑字……很多人的生命就这么被湮没了……”

　　“王后殿下！！王后殿下！！”

　　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和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和凯罗尔都转过身去。来者是宰相伊姆霍德布和一群士兵。

　　“发生了什么事？”凯罗尔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战争……北方的战争爆发了，曼菲士王正亲领士兵作战……”

　　在众人的惊惶中，只有我依旧平静地坐在露台临河的台阶上，望着满眼冷酷的星辰，喝着冰冷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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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人们从尼罗河女儿这里无法祈求到庇护，便很快把信仰转向其他的神氏，甚至民间愈发开始怀疑尼罗河女儿的身份。局势更加的动荡，一些大的王公和一些掌有兵权的王族也蠢蠢欲动。宰相伊姆霍德布忠诚地守护着这个王朝，他运筹帷幄，不断向北方派兵支援曼菲士王。战斗断断续续，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其他几个方向的边境也不断发生与他国的交战，各个重要的城镇开始出现势力增长的土匪和强盗团伙。

　　凯罗尔日夜守护着她的两个孩子，而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她最大的支柱曼菲士王不在，她的威信又受到质疑——处于这种地位在王室中生活实在不易。

　　而我，除了袖手旁观，只是帮助她加紧了对小王子的教育。

　　“瑞伯恩，死亡可怕吗？”

　　看着尼尼雅斯单纯的面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最近……很多人都在说……”尼尼雅斯脸上显出一丝不安。

　　“怎么了？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刚才去找母后的时候，听到一个宫女正求母后救救她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快死了……她的哭声很痛，好像很怕她的孩子死……所以，我想，死亡是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想到她将面临的一些事情，我拉她过来坐到我身边，轻声说：“按照你们的传说，人的灵魂在死后会被死亡之神的使者接到奥西里斯神的国度，在那里，灵魂得到重生，开始在另一个不同于现在的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的过程，就被你们称为死亡。所以，死亡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可是，既然她的孩子会重生，那个宫女为什么还哭得那么痛呢？”

　　“因为她要失去他了啊。如果她的孩子死了，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再也无法象以前一样抱他，亲吻他，爱他了，她会感到很孤独，就像别人突然把你最喜欢的东西从你身边拿走了一样。”

　　“那么，他们永远分开了吗？”

　　“是的，但是按照你们的信仰，等到她死亡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在那个世界相见了。”

　　“那么，他们能彼此认出对方吗？”尼尼雅斯急急地问道。

　　看着她一脸单纯的表情，我不忍心给她任何否定的回答，于是说道：“是的，他们会彼此认出对方，然后在那个世界过着幸福的生活。”

　　听到这里，尼尼雅斯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微笑又在她的脸上展开。她立刻跳起来对我说：“原来是这样的！我这就去对她说，叫她不要伤心了，他们总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的……”说着，她飞快地从我身边跑开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怎么能用这套理论去劝别人不要悲伤呢？那个大团圆似的结局不过是典型的童话结局罢了，而这个世界上有谁真正了解死亡的真相呢？我一向不喜欢童话，就是因为它总是欺骗小孩子们美好总是存在于未来或者另一个世界！可是刚从看到尼尼雅斯的微笑，我却明白了原来这样一个小小的欺骗，对于一个小孩子单纯而稚嫩的内心来说，是多大一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