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在南方》高存

44、44

　　纹身店外的天灰蒙蒙的，周昶没被大雨声吵醒，是被来上班的学徒们吵醒了
　　“轻点！别吵着老板！”
　　齐刘海女孩对着粗糙男孩们比着嘘，周昶揉了揉眼睛，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两层被子，沙发上还有着余温，特别温暖。
　　“冷死了，冬天下雨太可怕！”学徒们换上工作服，抱怨着阴冷天气。他们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整理画稿的整理画稿。
　　而周昶外套都没穿整齐就在店里四处寻找着什么，小房间，卫生间，纹身躺椅的隔层布也拉开了，都没有他想找的人，江辽不在。
　　“那人呢？”周昶自言自语地说着，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很痛。都超出了伤口发作时的疼痛。
　　女孩心细发现了周昶的不对劲，问道：“谁啊，老板！”
　　脸上有纹身的男孩也围了过来，周昶推开他们，往门口走去看清冷长街，又转头指着沙发问，“我刚一个人躺这吗？”
　　“对啊！店里只能你自己睡，你自己规定过的，你不喜欢跟人挤沙发的！”学徒们见周昶伞也不拿就往外走，连忙喊了声，“下大雨啊老板，带伞！”
　　不过周昶站在屋檐下就停住了脚。
　　江辽打着伞，看见了周昶，小跑朝周昶奔来。“昶哥你怎么出来衣服也不穿，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我就出来看看太阳。”周昶抬头看见的只有灰沉沉的天，却松了一口气，话也不过脑子了。
　　江辽笑得灿烂把手臂环上了周昶的肩，“看到了就进去吧，别感冒了，铁蛋给你带来了牛奶！”
　　江辽其实把自己比喻成了周昶想要看的太阳，话有些糙，周昶嫌弃说道，"能别一口一个铁蛋吗，我梦回故乡，北方小名不是狗蛋就是铁蛋。"
　　"北方人可能爱吃蛋吧，我买了茶叶蛋和煎蛋，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都可以，你去分给他们吃。"
　　江辽买了很多早餐，光是兔肉肠就买了满满两袋，等周昶把食物分给学徒们后，学徒们开心围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那是谁啊，好高好帅我可以！”
　　“我觉得老板还帅，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喂老板吃肠，老板不拒绝！”
　　“他看起来好高冷！会不会不好接触呀，会不会对老板一个面，对我们一个面”
　　“对你要什么好面，吃人东西还这么多废话，吐出来！”平刘海女孩打断他们的八卦
　　“老板，这是？”她走到周昶身边咬了口鸡腿问道。
　　“纹麒麟的老铁！”周昶抢过江辽吃了一半的兔肉肠，指着江辽握着的袋子，"你快喝牛奶，冷了喝肚子不舒服。"
　　江辽点点头，喝牛奶时跟女孩对视一眼，女孩连忙朝江辽伸手，“那个有钱的大佬啊！你好！”
　　听到这答案，学徒们眼睛都亮光，阿黄一个移步到江辽面前，给江辽擦嘴的纸巾，江辽还夸了男孩头发颜色好看，男孩腼腆地走回了小团体。
　　“就一非主流，哪里好看。”周昶饶有别意看着江辽，你以前非主流时期也是个黄毛啊！
　　周昶嚼完馒头喝完牛奶，拉着江辽去了纹身躺椅上，把布帘拉了起来，被平刘海一直盯着的江辽确实也浑身不自在。
　　但跟周昶挤在小空间里，江辽却无比自在，就算还能听见外面的学徒们的笑闹声。
　　“这椅子颜色也好看。"江辽坐在纹身椅上，轻轻用脚去点周昶坐着的蓝色椅子。"蓝色真漂亮，我很喜欢。"
　　周昶低头浅笑，带起手套，拿出纹身用具，又愣了会说，“要不春天再纹吧，我怕你冷着感冒了，我这也没空调。”
　　“我是故意找了个复杂的图，不然后你怎么会一万块，其实我要纹这个。”
　　江辽翻出手机里的图片，是一张心电图，他又把黑色的牛仔裤挽到了膝盖上，漏出半截大腿。
　　他的小腿脚踝处开始，就有一条黑色的曲线到膝盖，是这张心电图的前半段线条。
　　“不纹了，我才不给别人擦屁股。”
　　周昶见他居然有了纹身，还是别人给纹的，心中有些不愉快。
　　“昶哥！”江辽捏着嗓子，用着很软很绵的声音喊他，是除了周昶以外没人能听见的音色。
　　哥那个字更是足足延长了五秒。
　　“撒娇没用！"周昶双眼一横，扯了扯帽子，觉得没眼看他。
　　“我很乖的，只纹到了膝盖，留着大腿给你的！”江辽瘦了很多，牛仔裤轻轻松松掉下遮住小腿。
　　“这图很潮吗？走丧系风呐！”周昶见线确实断开了，他拿起江辽的手机仔细观察了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你的心电图。”江辽这次笑容浅，周昶摸着他的梨涡，但嘴上还是吐槽着他，“靠，你有点变态，要纹这？”
　　“太想你没办法，特别是脱光光洗澡的时候，巨想。就用了这个办法。”江辽说着说着就开始上手了，他把周昶往自己怀里拉，让周昶坐在了自己的那条要纹身的大腿上，那个都是烟疤的大腿上。
　　“你是想哥哥的下面吧。”周昶坐在他的单腿上，坐得不太稳，江辽又抬起另一只腿搭在烟疤的腿后，整个人是夹着周昶的。
　　“是啊，哥哥。”
　　江辽伸长了脖子，想去吻周昶，周昶故意躲了躲，江辽就去蹭周昶的胸口，蹭得周昶痒得慌，可周昶只能憋着，不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狗东西，真色！”周昶缓缓低下头，轻缓地碰着江辽的嘴唇，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伸出舌头。
　　这个吻很轻松，鼻子呼吸的气也很平静，交织在一起，四周起了风。
　　一分钟过后，江辽的肚子叫了，打破了这种唯美的氛围，周昶立刻抬起头，漏出了很冷漠的眼神。
　　“纹心电图简单，你先把早餐吃了，我画个稿。”
　　周昶推开了江辽，去拿画画工具，刚拉开窗帘，那三个人就从门帘边四处逃窜，周昶看着他们，他们却只会傻笑。
　　很快，周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又回到了江辽身边，把窗帘重新拉上了。
　　“没胃口。”江辽往纹身椅上一躺，周昶帮他把裤脚挽了下来。“我去看我妈了，她住在罗姨家里，孩子没有打掉。”
　　“不是挺好的吗？”
　　江辽沉默了会，背对着周昶说，“她一直都想再生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但是她不要女孩，她说女孩跟着她受苦更多，我很早就知道这些了，我很早就很难受，昶哥我好难受。”
　　“不难受不难受，昶哥在，阿辽难受也有人抱，有人陪，难受就哭出来没事啊！”周昶跟哄小孩一样摸他的后脑勺后。
　　"哎，不哭了，你这帘子不隔音。”
　　江辽话一说完，周昶把帘子拉开，对着那三学徒工喊了声。“今天放假，工资照样给，出去出去！”
　　三个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周昶。很快离开了纹身店。
　　“他们走了，哭出来好受点，别憋着了！”
　　周昶蹲在地上故意去找纹身工具，江辽察觉到了自己四周没人，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我爸在我妈烫我大腿的时候总是
　　挡着，他对我坏点就好了，我就可以对那些人不用这么愧疚，我好累啊昶哥！我真的好难受。”
　　江辽没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就是真愣愣得侧躺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怜，一点也不冷。
　　“你看着我江辽！”周昶把他扯了起来，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
　　“你可以难受，可以流眼泪，也可以怀念过去，你是人，碰到了这种事难受太正常了，你放心难受，我永远都在。”周昶抹去了他的眼泪，接着说，“如果我是健康的人，我说不定就不会义无反顾地跑回破楼，没有去找你的勇气，说不定那时候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嗯。”
　　江辽点头的时候，把新一轮的眼泪全擦在了周昶的衣服上。
　　“所以我生病到底是好运还是坏运呢？”
　　“坏运吧。”江辽乖乖回答问题的样子被周昶狠狠拍了后脑勺。
　　“难受就别插话！”周昶拍完后，又后悔了，他连忙揉起江辽的头说，“是老天可怜我得了这个病，让我两碰面了，你是我的运气，好运气！”
　　听到这，江辽忍不住哭了出声，他紧咬着的下嘴唇终于松开了上嘴唇。
　　这一瞬间，那些长埋在肚子里的委屈，不安，卑微和寂寞全都变成泪水流出了身体。
　　“好了好了，我们生在怎样的家庭，遇见怎样的人，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一直走，去找前面的路。"
　　周昶见过江辽哭，却没见过他哭得这样狠。一时有些惊喜，可更惊喜的还在后头。
　　江辽抬起泪眼看着周昶，眼睛和鼻尖都红透了。“前面的路，有你么？”
　　“这他妈不废话吗？没我我断了你的桥，凿了你的路。”
　　“呜呜呜，好凶的同伴。”
　　江辽很快笑了，配合得把哭声具体形容出。
　　“说！我的手术费到底还清没！"周昶突然脸一变，眼色一沉，故意推开江辽，不抱他。
　　“还有一点点，不多。”失去拥抱的江辽果然害怕了，他扯着周昶不让人走。
　　“我就知道，你这个死扛的贱毛病，这辈子估计都改不了。”
　　周昶觉得这样更好，好的感情不就是遇事一起扛。
　　江辽停了哭声后，打着哭嗝站了起来，像只小狗在周昶的脖子周围嗅着味道。“你身上的栗子味呢？”
　　“是糖味吧，现在不吃了，戒烟太难受了才会吃的。”周昶想了想，低头闻着自己。
　　“我当初就是太喜欢那个味道了，才总想被你抱。”江辽回忆着那个治愈他的味道，可现在闻不到了，他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哦豁，现在我没有了那气味怎么办啊！最后一颗糖给了文倩。”周昶这次是真的狠狠推开了江辽，生气了。
　　“我诓了她，跟她说证据都还在，她一害怕坦白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怎么搞得过你爸，但想想，你把我晕的药，她也有吧。”
　　周昶见江辽没反应，他走到门边看着天还在不断下雨，又看着眼前的那条石砖路，指着那颗树，"文倩就是在那哭了一整晚。"
　　"你陪着她？"江辽回过神后问周昶，周昶点头，朝玻璃窗哈气。
　　"昶哥。"
　　"嗯？"
　　“你真好！”
　　江辽说完也学着周昶在窗户上哈气，他在画了个星星，哼着六等星之夜的调调。
　　江辽软绵绵靠近周昶，“过些天你有空带我去北方吧，我想玩雪。”
　　“好。”周昶果断答应。
　　“昶哥，我饿了，想吃大酱骨，等会纹完身你带我去吧。”
　　“没问题。”
　　“昶哥昶哥。”
　　“有屁快放！”
　　“就叫叫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