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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送神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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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茄子不是骗子,是强盗,她先用自己把余扬引离‘重霄殿’,然后她的同伙,鬼知道是谁,再对‘重霄殿’洗劫一空。
余扬杵在‘重霄殿’前发呆,黢黑的木门敞开,而之前的黄符好巧不巧被冽风刮下,直拍他的豆豆眼。
“噗噗,呸!”
余扬对着空气一顿挥拳,总算用了丁点口水摆脱了符咒。
光怪陆离的灰色,泥色,臭色交融的世界彻底不见,现实出现在眼前。
现实残酷,现实就是‘重霄殿’什么也没了,门边的窄桌,油得发亮的茶几,一米四黄皮小沙发…除了和店铺镶为一体的火炉还完好无损,真就是屋内屋外统一的灰茫茫一片。
“完蛋,小刘不会凶我吧。”余扬挠挠左耳耳骨,犯难,他答应别人的事,帮忙守店,却没做好,他很羞愧。
这时候马路边走来一条队伍,是卖家电的在打广告,领队人脖子上挂着个大喇叭在循环播放广告词,都是一些老套话术,满几千减几十,买电视机送热水壶等等。
好巧不巧,队伍一近‘重霄殿’喇叭就坏,声音一卡一顿,忽大忽小,结巴没个尽头,‘电视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机···’吵得余扬耳朵疼,且勾起他和紫茄子去早市的回忆,那会的广告也像这会一样热闹,十倍。
余扬感叹,如果没有去早市就好,如果没有碰上紫茄子就好,或者更早,如果手机还在身边就好,如果没有买黑龙棺材就…他余扬就还有个小几万赔刘凌峰一个新的‘重霄殿’。
起码有茶几,有沙发,能今夜好眠。
一想到今天晚上连个躺的地方也没,余扬比刘凌峰还崩溃,想发疯。
那大喇叭一直在叫,比清晨打鸣的鸡还闹,余扬受不了,走去喇叭面前,二话不说就拽了喇叭往地上砸,少年力量大,个头又高,喇叭在他手上像个纸糊的冥器,晃晃荡荡就粉身碎骨。
砸完东西,余扬还觉得不够解气,指领队人凶,“滚!滚!”
他嘶哑咧嘴,他腥红眼眶。
失去喇叭的领队人还在愣神,是队伍中有魄力的大姐喊,“报警!报警!还从没见过这样霸道的小孩!无缘无故摔了我们东西还喊我们滚?没这样的道理!来!咱们报警抓他!要他赔偿!”
广告吵是吵,但大姐也讲错,余扬太霸道,他把对强盗的怨气,把‘重霄殿’的霉气一股脑撒给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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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一直讨厌警察,要跟警察打交道,他下意识逃跑。
可广告队的人太多,还有看热闹的人不停围过来,就像美剧里的丧尸围城,余扬根本没地方逃,总不能逃向身后空荡荡的‘重霄殿’,所以得智取,得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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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低头发现被他砸裂的大喇叭居然还有用,就是会漏电,麻得人一会腿软,一会手软,一会太阳穴鼓鼓囊囊,不过咬紧后槽牙也能忍。
用来逃命的东西,余扬翘高小拇指捏着它冲天嚎,“百年一遇好活动!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百年一遇的好活动!免死亡证明就可领取奖品,死过妈的免费领一百袋洗衣液!一百袋哦!死过爹的免费领取一袋洗衣液!一袋洗衣液!先到先得,抢完为止!东西就在我身边,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一、免费的洗衣液。二、领奖条件前所未闻。大家蜂拥而至‘重霄殿’,也不管洗衣液真假。
当然也有理智的看客,他们父母健在,他们搬出椅子坐在自家商铺门口观赏此活动,不会说话的孩子则缠着妈妈抱高高要看看。
余扬最平常最常用的性格,换来‘重霄殿’此生最大的热闹,也换来了他自己的自由。
一条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时,也就没人能找到余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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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纪大的看不贯这活动,嘟囔着,“倒反天罡!搞这种活动简直倒反天罡!政府不管吗?”
也有小年轻问,“为啥死爹的领得少!”
这问题有意思,哪怕被暴露,余扬也要举手回答,“因为死爹妙!死爹的孩子爽歪歪,不能什么便宜都想要!”
然后在混乱中,‘重霄殿’的门被撞开,余扬被人堆挤进了‘重霄殿’。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这话是狗屁,卖电器的人也追进‘重霄殿’。
‘重霄殿’不是个好躲藏的地方,且淀粉味重,挠人鼻子痒,余扬喷嚏声不断,很快就能被定位。
为了不被那些人抓进警察局,余扬往后院去,哪怕不躲棺材里也能靠棺材跟他们弯弯绕绕。
看着白雪覆盖的棺材,余扬又想起了他买下的黑龙棺材,被刘凌峰丢在后院的哪块地上?黑龙棺好像特爱玩捉迷藏。
不管了,其实躲棺材里是最万无一失的,但余扬此刻只有躲棺材底的时间。
不是黑龙棺材的底,是普通棺材的底。
余扬睁眼,闭眼,全是黑暗,雪也逐渐乌青,因为踩过的人太多了,不过大家都不愿意在棺材铺长留,找不到余扬,很快拍了拍手散掉,‘重霄殿’后院静悄悄落下一道悠长的枯枝折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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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是时候要出来了,再躺下去只会被冻死。
少年人体质好,虽然呆了一时半载,但按按喇叭,被电流刺激,血液就能重新沸腾。
余扬一屁股滑出棺材底,手肘撑起上半身,刚松一口气就被吓一大跳。
因为有人就坐在他旁边,靠着棺材。
一老汉,眼嘴歪斜,脖子梗长,嘴角滴着不知名的液体,滑在他皮质的袄子上,嗖味都衬得晶莹剔透,波光粼粼,像溺亡在一片黄海中,他十根黢黑的指头不停开合是海中老去的蚌,却飘出一股珍珠味,余扬起初大口呼吸,只会觉得是白墙粉末的呛,实际是剥皮深挖的腥。
到底是谁?
月光移动,余扬看清,是‘重霄殿’老板,刘凌峰的爸爸!
坐这干嘛!准备冻死!
余扬咬牙切齿扶人起来,拖人往‘重霄殿’去,这时候空中掉出一张卡片,余扬歪脑袋去望,“县*城*嫖*娼*精*品*A*片*熟*女*b*b*喷水,跟*老*头*凶*猛*对*白。”
刘凌峰,你爸爸好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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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救下过刘凌峰,然后救下了刘凌峰他爸。
两人被冻得不算特别严重,只要把火炉烧起来,‘重霄殿’不一会就能暖和。
当然火是余扬生的,熏得他两颗豆豆眼皮都黑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余扬卑躬屈膝,“破烂狗屎地,连个坐的也没有!偷去死啊!烂椅子也偷!饿死人啦!”
一旁发愣的老刘忽然回神,走去余扬身边,“孩儿,给你煮面条吃?”
“好啊叔,我老饿了!”
刚在抱怨的余扬下一秒就乐得狂吹火焰,然后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休息,轻微洁癖早就丢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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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霄殿’的厨房也全空,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
但大人就是有法术似的,在余扬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找出了一个破锅和一桶方便面,然后架在炉子上煮。
余扬提出要求,“老刘,我不爱吃粉包里的玉米粒,你给它挑出来呗。”
老刘很耐心的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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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有把任何人当成亲生爸妈使唤的生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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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面熟的间隙,余扬很无聊,他就抖腿打探老刘,“你刚才干嘛呢,跟你儿子上回一模一样,差点退出生物圈!”
大人一直捣鼓锅里的面,没作声,余扬就死缠烂打,“回答!回答!回答!”
“唉…”老刘深深叹气,“刘凌峰那孩子就不会像你这样关心我。”
余扬,“关心关心,我是关心,你也没酒味,你吐了一身的臭屎是什么?还有这个,是什么。”
他举起小卡片,丰满的纸女人脆弱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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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扬仰头看蜘蛛成精,在天顶结出大网,左倒脑袋看窗外雪雾弥漫,狂风怒号,越是恶劣天气越适合待在狭小且重尘的木头房里睡大觉,可惜再没有一米四的黄皮沙发。
等面起锅,就算黄皮沙发重回‘重霄’余扬也要走,因为本该鲜美的方便面被老刘煮成了一坨屎粑粑状。
老刘的借口则是,“这屋里头灯太暗,我没看清,就没洗锅。”
余扬竖起大拇指,“不如骗我这是巧克力味面。”
泡面料煮石头子都香,闻着‘粑粑面’的热气,余扬依旧会咽口水,他太饿了,他哀嚎着,“我想回家,我好想吃黄仙狐仙蛇仙和炒三鲜。”
这类玩笑话,要被打嘴巴。
老刘教育道,“胡说什么呢!余扬,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老刘激动,连带抓碗的手晃荡,面汤溅在了他的皮夹克上,但他不急躁,耐心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擦,把之前的脏也一并擦掉,夹克纹路挺潮,像蛇皮。
可不管老刘打扮成任何样子,都有一股味。
其实不止他,龙城,‘重霄殿’和政府小区,甚至刘凌峰,他们就是一团冬季存放的猪油,看似牢固,却易软塌。
老刘问余扬,“那汤有没有溅到你,还挺烫。”
余扬摇头,“我没事,哪有开仙家玩笑严重,对了老刘,我上回还捡到个脏菩萨,靠!菩萨丢了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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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菩萨,屹立不倒,在后院阶梯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众棺材。
老刘瞧见后喊余扬,“这是请来的?”
余扬,“请啥请啊,这是我捡来的!”
“我的天爷,菩萨也是能乱捡的!快送走,送回去!”
余扬不解,“往哪里送?不送又能怎样?”
他桀骜,就算信神佛也不惧神佛。
老刘则是跟余扬完全相反的一类人,他会给神明下跪,磕头,解释,“神仙恕罪,菩萨饶恕,刚刚是我老眼昏花没有看见您在这里,对不住对不住!我要是知道我铁定不让您在这风寒露宿。”
然后老刘就要抱着菩萨回‘重霄殿’里屋,且问余扬,”这是什么神菩萨?”
“文殊菩萨,保佑学子上岸的,你供起来算了,让你儿子多拜拜,他不是在考什么装修证吗?”
”是教师资格证。”
“差不多。”
“可这是破的。”老刘举高菩萨,底部是空的,准确来说是裂洞,骑行的狮子也没有。
供奉一个残缺的菩萨,不像话,老刘摇摇头,“这菩萨你们还是送回去。”
余扬,“送哪里去给个定位啊!”
“寺庙,用红布包着。”
“天太冷了,等夏天去。”
“不可以!”
“我还不可以呢,要送喊你儿子去送,这是我和你儿子一块挖出来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去送!”
“刘凌峰?不行,他不能去。”
“哦,那我现在就把菩萨砸了。”
“余扬不要!”
“说要送神仙的是你,不让去送的也是你,你是不是有病。”
很长一段时间,老刘低着头不讲话,过了好一会他慢慢抬头,点头,张嘴,“嗯,有病,一直在吃药。”
“啥病啊?”
“焦虑症。”
余扬,“焦虑?有啥好焦虑的,你不如去杀猪,放血特解压!”
这时候老刘电话响了,他刚接通就插口袋离开‘重霄殿’,头也不回,风雪之大很快让他背部白出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