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昨》薛问剑

10、发芽

　　周嘉熠已经忘了昨天是怎样上床的了，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外面风雨停了，玻璃拉门开着，阳光明媚，照的寝室亮堂堂的。他在床上望着阳光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慢腾腾的起床洗漱。

　　黎鹤轩不寝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份叉烧饭放在床下的桌子上，周嘉熠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谢了，轩哥。”

　　给黎鹤轩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周嘉熠就去洗漱吃饭了。今天天气很好，他打算和何少庭请个假，出门走一走。何少庭回复得很爽快，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于是周嘉熠带着包就出门了。

　　台风留下的水迹被蒸发掉，满地的狼藉也已经被市政部门派人清理走了，但是一些绿化树崭新的伤口裸露着，提醒路人昨夜它们经历了怎样的苦痛。

　　周嘉熠出了学校，没有乘坐公共汽车，而是沿着青云路漫无目的的走，他在欣赏这座繁华的城市短暂的疮痍。过段时间，倒下的树的空缺会被新的树替代掉，而那些折断树枝的景观花木，伤口愈合、长出新的枝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没有经历过这场台风的人，无法想象这座城市受到了多大的损失，而经历过的人，也迟早会忘记。

　　他多像这些被折断的树啊，不过树胜于它，多年以后，树会痊愈，而六年过去，他的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可是他早该给自己一个抽枝发芽的机会了。

　　“周嘉熠？”

　　在周嘉熠转过青云路路口的时候，一道女声叫住了他。他抬起头发现何心颖在前面的蛋糕店门口诧异的看着自己。

　　何心颖是何少庭的幺女，只大他四岁，且是黎鹤轩的师姐，现在在金港大学生物系当助教，和周嘉熠经常有来往。周嘉熠大三的时候何心颖还像他表白过，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两个人只能做朋友。

　　周嘉熠一瞬间又融入到人群里，迎上去打招呼：“颖姐，特意过来买蛋糕啊？”

　　何心颖摇摇头，向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忘了个文件在学校，特意回来拿，顺路买点吃的。”

　　周嘉熠点点头：“哦。”何心颖问：“你今日没事啊？”周嘉熠答：“没什么忙的，所以出来闲逛一下。”

　　何心颖一下子笑了：“我还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不是在实验室扎根的嘛？”

　　“你也来这样揶揄我？”周嘉熠被逗笑，叫屈：“你哪次叫我出来我没答应的？”

　　何心颖挑眉：“若不是今日没空，不然我定要拉你陪我逛就去！”周嘉熠很识趣：“那下次你要逛街，直接打给我，我请假也要陪你逛。你买着，我再往前走走。”何心颖点头，没等他走两步，忽然又叫住他：“哎，嘉熠。下周六我生日。家里开party，你一定要来！”周嘉熠回过头,一边答应一边笑：“我都记着呢。”

　　这场漫无目的的散步，最后变成去给何心颖挑选生日礼物。

　　周嘉熠倒不是哄骗何心颖，从认识之后，她每年的生日party他都会参加，他本来是想过两天再去选礼物，但今天有空，就顺势买了吧。

　　他在新星洲逛了十几分钟，总是觉得不满意，最后在买咖啡的等待时间里，登陆社交软件，在小群里发了一句：“送女孩子生日礼物选什么好？”

　　施棠回复回复得最快：女孩子？看你要送给你谁咯。

　　周嘉熠：一个比较熟悉的朋友。

　　施棠：哦哦，香水口红书玩偶？

　　周嘉熠：都送过了。

　　在他发出去的下一秒，秋书怀就跟着发了一句香水口红太亲密了吧，但是刚发出来就秒撤回了。十秒钟后，他重新发了一句：“她喜欢什么？”

　　周嘉熠眨眨眼睛，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旅行、追番？

　　秋书怀：那你送她手办？

　　周嘉熠：手办去年送过了呀。

　　秋书怀：她又不会一年只看一个番，可以送新番的啊。去翻她动态找她最近喜欢什么呗。

　　王照宇突然插了一句：嗯，我也觉得手办比较合理。

　　周嘉熠：可以，谢谢。

　　新星洲是金港最繁华的商圈，在天盛大厦那边就有不少的潮玩手办店。周嘉熠捧着咖啡进入一家人比较多的店，店里展示柜上的手办琳琅满目，每一个都十分精致，且价值不菲。穿着元气可爱的店员过来，询问他：“先生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喜欢的吗？”周嘉熠展示出手机，屏幕上是何心颖三天前里为她喜欢的角色发疯的动态。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动态里的配图：“有这个吗？”店员只扫了一眼，便点头：“有的，请跟我来。”

　　周嘉熠跟着店员绕过人群，拐过好几个展示柜，一眼就看见了墙上绘的番名，整墙的展示柜前竖着好几个人形立绘。

　　“这是我们店里最后一个御衣芽的手办啦。”女店员指着一个银色大波浪，身穿芽黄色和服，手持一把巨大的死神镰刀正做迎战姿势的少女手办说。周嘉熠在她的手指下面，看见了价格。四位数。

　　这价格对周嘉熠来说并不算贵，他在店员询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就要这个。”

　　结账的时候，收银小哥很贴心的问：“请问需要包起来吗？”周嘉熠摇头：“不用，就普通的用袋子装起来就行。”

　　对于礼物，他和何心颖都过了喜欢过度精心包装的年纪，惊喜应该在进门拿出来的那一刻就被揭晓，而不是留到饭后就足饭饱之后，和别人的精心准备一样被毫无期待的拆封。

　　结完帐之后，周嘉熠拍了一张手办的图发在群里。

　　施棠：卧槽，御衣芽！好贵，周少爷呜呜呜。

　　秋书怀发了一张图出来：真巧。

　　周嘉熠点开图片，发现是他随手照的桌子，光很亮堂，上面摆着一整排的《往生前夜》的角色手办，其中御衣芽就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他挑挑眉，回复：是挺巧的。

　　施棠：我们下个月来的时候你带我们去逛潮玩店呗。我上次想买仙游的十周年手办，西京这边的，华京也没有，被抢光了呜呜呜。

　　周嘉熠：你还在玩仙游？

　　施棠：是呀，我们都还在玩。

　　周嘉熠：我们？

　　施棠：宇哥、书怀、海月，连一鸣、有思他们都还上线的。

　　王照宇突然冒出来：前年暑假，我们会还在定海聚了。

　　此时周嘉熠已经走出了大厦，他将手里的空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夏天的阳光毒辣，照得地上发烫，视野里什么都白晃晃的。长椅旁的那棵洋紫荆长得很茂盛，斑驳的树影洒在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周嘉熠只觉得世界恍惚得很不真实。

　　仙游全名《仙游online》，是一款融合修真、角色扮演、多人对战的3D网游。高一的时候，这游戏刚出就火得一塌糊涂，施棠拉着周嘉熠谢海月一块儿玩。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西京举行游戏展，周嘉熠和谢海月他们组团去看展子，还遇到了当时cos仙游最受欢迎npc方如梦的秋书怀，不过当时周嘉熠并没有认出他来。

　　这一眨眼，就是十年过去了。

　　震动音频繁的响起，将失神的周嘉熠惊醒，他看向聊天窗口，原来是施棠连发了好几张照片。他一一点开，发现每一张都是一群人在聚会，人数都不同，有的多，有的少，有两三个人的面孔和施棠王照宇谢海月秋书怀他们几个一直出现。每个人的旁边，施棠都很贴心的p上了相应的游戏id。大部分人的名字周嘉熠是很熟悉的，他看着合照里一对约莫三十多岁、旁边坐着个小孩的夫妇，敲字的速度表达出了他的惊讶。

　　周嘉熠：前帮主和帮主夫人小孩都这么大啦？

　　王照宇：嗯，上小学了已经。

　　周嘉熠：啊，我已经好多年没上了。仙游最近怎样？

　　施棠：引擎换了，前年就重做了，十周年活动蛮良心的，马上要开端午活动。你要回来玩？

　　周嘉熠：不一定，没什么时间。

　　施棠：你要是回来玩，说一声，我们带你呀！

　　周嘉熠：行。

　　坐在长椅上失神了半个小时后，周嘉熠又随机乘着电车，将离金港大学不算太远的几个著名景点都提前逛了一下，这是在为施棠他们下个月要来玩做准备，最后晚饭是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的。

　　夜晚的金港灯光璀璨，车流宛若星河，夜风微凉，吹散了白日的闷热，周嘉熠沿着街道散漫的逛回学校，大概是许久没有出门，今日这样四处走走，竟然让他沉郁的心消却许多。

　　回到宿舍之后，他将手办收进柜子里，打开电脑下载《仙游online》，然后拿出平板，点开了绘画软件。

　　凌晨十二点半，周嘉熠沉寂已久的橙书账号“一片云”忽然更新。内容只有昨日两个字，配了一张画。

　　那是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天边晚霞绚烂，连路旁的建筑都泛着橘黄色的光彩。公交站牌前，坐在长椅上说圆脸少女将手指向天空，和身边正在吃冰淇淋的俊美的少年讲话，长椅的另一头戴眼镜的很有书卷气的少年举着卷子在给旁边帅气的少年讲题，他们中间，另一个同样穿着黑白色校服、背着书包的清秀少年，倚靠在路灯旁边，温柔的笑看这一切。